最后,吴十三小指挠了下喉咙,道:“这事容我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 “那行!”袁玉珠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倒不担心吴十三和那师妹偷跑,惠清大师出家前可是在大内行走的高手,会替她看着这俩人的,玉珠起身,见了个礼,笑道:“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待会儿璃心送了饭食来,先生好好用,若有什么短的,只管告诉璃心,她会给您置办的。” “有心了。”吴十三若无其事地抱拳,忽然,他皱起眉,立马站了起来,盯着袁玉珠的脖子,忙问:“你左边脖子和锁骨上怎么有血痕,是谁欺负了你?” 察觉到自己言语有些紧张了,吴十三轻咳了声,狡黠一笑,故作轻佻:“若是有人伤你,我可以帮你报仇,只要银子给到位,卸胳膊卸腿,您一句话的事。” 这番话将玉珠弄得一头雾水,她摸了下脖子,瞬间明白吴十三是误会了。 女人脸羞得通红,这、这血痕是荫棠昨晚嘬出来的。 袁玉珠不好意思宣之于口,什么话都没说,默默行了个礼,拿了自己的斗篷,带着张福伯离开了。 冷风口里,吴十三孤零零站在台阶上,望着女人远去的身影,不满道:“我话没说完,怎么又走了呢,没礼貌,真是没礼貌。”
第10章 吴十三撇撇嘴,拧身朝禅房走去,忽地停下脚步,他瞬间明白方才袁玉珠为何笑得那般娇羞,亦知道,她脖子上红痕是什么意思…… “还真激烈啊。”吴十三狎昵笑笑,心里难免闪过抹羡慕,能拥有袁玉珠这样的女人,想必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吧,那个陈二爷,可真幸运。 刚踏上禅房门口的台阶,吴十三就看见戚银环如同尊神像般伫立在门口,浑身散发着股冷气,恍惚间,他似乎听见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外头冷,回屋里吧。”吴十三笑吟吟地冲银环打了声招呼。 “哦。”戚银环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扶住她师兄,一块进了禅房,她径直走向小床,一把将被单抽起来,铺平到桌子上,匆忙往里放置细软,语气平和:“住进来这些天,我自问躲避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惠清那老秃驴发现了踪迹,这人不简单,师哥,快去把三千两的盒子拿过来,咱们得离开了。” 吴十三并未搭腔,直接拽走戚银环腰间佩的荷包,取出里面的小银镜和眉笔,比划了半天,颇认真地描补自己缺了的那半边眉。 “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戚银环声调忽然高扬,猛推了把身侧的男人。 吴十三往后退了几步,躲开,小指擦着画出界的黑痕,看着云淡风轻,可眼里却渐渐升起了波澜,显然在考虑,在犹豫。 “此地不宜久留。”戚银环打好包袱后,疾步奔到门口,推开个小缝儿观察了会儿:“我总以为袁玉珠蠢,没想到心思还挺细,竟然想扣押我?好大的胆子!待会儿那个陈府的婢女来送饭,宰了她,咱们立刻撤。” “我不。”吴十三将眉笔和小镜子扔到桌上,坐到长凳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淡漠道:“要走你走。” “你说什么?”戚银环一步步走到吴十三面前,就站在他两腿间,盯着他,仿佛要将这个认识了四年的男人看透,忽然一笑,两指点向男人的眉心,柔声道:“那你留下做什么?找机会接着讹袁玉珠?你可以占她一时便宜,能占她一世?” “这仿佛……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吴十三耸耸肩,扭头望向桌上的包袱,他单手解开结,从里头拿出那个装了银票首饰的檀木盒子,故作轻松,笑道:“这是我的,要挣银子自己接活儿去,可不许抢师兄的哦。” “你在和我装糊涂?”戚银环冷笑数声,她忽然坐到了吴十三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歪头媚笑,故意问:“你晓得袁玉珠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吴十三脸色微变,往开推女人。 戚银环紧紧抱住男人,就是不走开,忽然,她猛地吻向男人的脖子,用力嘬了一口,也与此同时,她听见男人愤怒地喝了声,心口一痛,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戚银环笑笑,一滴泪吧嗒落在地上,清丽的脸上写满了落寞和悲怒,扭头朝前看,吴十三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不住地用袖子擦脖子。 “你现在晓得了吧。”戚银环摇头笑:“人家是有丈夫的,有家的!” “哦。”吴十三拳头攥紧,又松开,并未有半点情绪起伏,从袖中掏出帕子,打开那檀木匣子,取出只玉手镯,轻轻地擦拭,淡然道:“她有丈夫又怎么了,与我何干?银环,请你别乱嚼舌根,除了生意外,我对她并未有旁的情愫。” “是么?”戚银环慢慢地从地上起来,瞪着男人,质问:“那你为何拎着食盒,在外头等了一个半时辰?” 吴十三故作贪婪,兴奋地数银票,随口道:“我是个有素质的杀手,要诚挚地对待生意伙伴,再说屋里躺了好几日,闷得慌,出去透口气不行?” “行,既然你对她没意思,我待会儿就去杀了她!”戚银环手握住刀把,狠狠道。 “你敢!”吴十三冷眼横过去,完全没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瞬间拔出横放在桌面上的长剑,剑尖对准戚银环的眉心,“袁夫人是我新交的富朋友,你敢动她,我就杀了你。” 戚银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痴愣愣地说了句:“为了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女人,你居然拿剑对准我?” “所以你别逼我。”吴十三白了眼女人,将剑收回鞘。 “呵。”戚银环刚开始摇头讪笑,后面哈哈大笑,最后冲过去,猛踹了吴十三一脚,她是将军的孩子,天之娇女,从小被父亲捧着护着,从未有人违逆她的意,也从未有人可以伤她如此。 戚银环拂去眼边的泪,高昂起下巴,轻蔑地看向吴十三右边那只画得粗糙的黑眉,极尽挖苦:“是,我要是个男人,也会被那种貌美妖娆的女人迷了眼,只是吴十三,你配么?你知不知道你就像从海外来的昆仑奴,做出种种滑稽可笑的举动,说出的话更像孩童般幼稚,讨人发笑,哈哈哈,你可真下贱!” “你又是多高贵的人?”吴十三并未被激怒,唇角浮起抹讥讽的笑,淡淡道:“当年前脚跟二师兄学了毒、上了床,后脚就在执行任务时将他出卖,害他被乱刀砍死,他可是真心喜欢你的,死前还在喊环儿快跑,多好的人,死的真惨哪。” 吴十三手点了下自己的脑袋,做出恍然状,不屑笑道:“对了,我想起了,你跟二师兄你侬我侬的时候,居然也在爬宗主的床,用嘴给他……呵呵呵,真是懒得说你。” 吴十三抓起檀木匣子和长剑,径直往出走。 “你去哪儿!”戚银环一个健步冲到门口,拦住男人,她没了方才那般愤怒,显然慌了,猫儿般仰头望着吴十三,嘴张了好几次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怯懦地问了句:“你、你到底要去哪儿?” “你管得着么。” 吴十三绕过女人,打开门扬长而去,朝身后挥了挥手:“赶我回来前离开,我不想看见你,还有,如果寂寞了,请找别的冤大头耍弄去,我不陪你玩。” 戚银环手倚在门框,双腿发软,慢慢地瘫坐在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低头啜泣,喃喃道:“我算计二师兄,是因为他骂你是狗杂种,我绝不容许别人欺负你,至于宗主,是他强迫我的,我又有什么法子,十三,你、你真不理我了么?” 夜色如水般凉,不论雪下多大,洛阳城的瓦市依旧笙歌不断,邻近年关,夜市添了许多贩卖年货和对联的,更有那从大食国来的杂耍班子,卖力地表演飞刀绝技。 吴十三心情很差,在瓦市瞎转悠了好一会儿都不能开心,原本想着去酒馆美美喝一顿,忽然想起离开广慈寺时,他将那檀木匣子交给主持代为保管,身上此时一文钱没有。 他不开心,倒不是因为和戚银环争吵,而是因为袁玉珠。 其实在今下午之前,他绝不会承认喜欢袁玉珠,怎么可能嘛,与她认识满共才五天,他直到现在依旧想讹诈她钱。 可他又无法解释自己这两日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承认,仿佛对袁玉珠有一点点动心,这是一个男人看见漂亮女人的正常冲动,没什么的,没必要羞耻。 可这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却是致命的,一旦有了某种感情,那么拔剑的速度就会慢、决策就会失误、情绪会受影响……最严重的后果,可能丢了性命。 二师兄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所以,他必须离开洛阳了。 下定决心后,吴十三决定返回广慈寺,抢回那三千两就走人,蓦地,他想起下午戚银环叫嚣着要杀了袁玉珠,又犹豫了,他觉得去陈府看一眼,若是那只笨头鱼、冤大头平安无恙,那他就可以放心卷款跑路了。 若是跑路后还念着袁玉珠,那他就得雇杀手解决了这个罪魁祸首,彻底了断邪念。 说做便做,吴十三凭借惊人的记忆和对洛阳城的了解,很快就摸到陈府。 他是杀手,哪怕负伤,也能轻松翻越高墙,进入陈府。 只是陈家特别大,各种跨院、朱楼、花园,弄得人眼花缭乱,他居然迷路了…… “去他妈的!”吴十三躲在假山里头,啐了口,“有钱人真是骄奢淫逸,买这么大宅子显摆?” 正在此时,吴十三瞧见从西边小拱门那边过来三个女人,为首的是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婆子,后头跟着两个抱着鲜花的小丫头。 “走快些。”那婆子冷着脸催促:“二奶奶抄完佛经就要去芙蓉阁,得赶紧将花儿给她送去!” 芙蓉阁? 吴十三心里一喜,袁玉珠会去芙蓉阁?他握紧长剑,尾随在那仨女人后头,穿过两个小花园子,遥遥看见一处小院门上写着“芙蓉阁”三个字。 吴十三先一步偷摸翻墙入院,扫了眼,这是个四方小院,极精雅,只不过袁玉珠还未来,各处黑乎乎的,并未点灯。 这时,吴十三听见院外忽然传来阵吵杂的女人声,灯笼光也频频亮起,而开锁的声音紧接着也响起,他下意识就要躲避,直接闯入最近的一间屋子,摸黑找到柱子,飞身越到房梁上躲避好。 没多久,这间屋子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趴在房梁上的吴十三敛住呼吸,偷摸往下瞧,鱼贯进来数个仆妇、丫头,她们打着灯笼,并很快将烛台点上,这时,吴十三才看清他进到什么房,浴房! 他痴愣住,这屋子正墙壁上砌了一整面白玉雕琢的汉唐仕女,地上最中间凿了个水池,面对正门,摆了张能挡风遮避的木屏风。 浴池旁的桌上依次摆了茶具、丝质浴巾、干手巾、皂豆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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