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帝王的神色不再有破绽,眸色微深:“娘娘,睡吧。” 这些天幻想的美好未来被轻易打破,其实他早该明白,送到永宁殿的珍宝永远会在第一时间被收在库房,从未见她佩戴。那些偶尔的放软姿态也是因为永秀在她身边,没有半分是因为他。从他选择走到这一步后,就该意识到开弓没有回头箭。 岁月匆匆格外厚待秋贵妃,从未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与她长久未变的倾城容貌一同停滞的,是她不会为他波澜的心。 既然彼此都知道这些答案,何必再去回答呢。 也许能够让两个人好过一点的折中办法就是守着那层已经单薄如蝉翼的窗纸,直到东窗事发。 他将人揽入怀中,没有敢去看她眼睛,他害怕看到其中从始至终的刻骨清醒。他害怕有一天美梦破碎时,只有他一个人自欺欺人的沉沦。 锁链晃动,红烛摇曳。破碎尖细到崩溃的哭声被掩藏在沉重又密不透风的吻中。 “你这个疯子。”她说。 再骗骗我吧。他想。 月上树梢,满天星河闪耀。 有人一夜无梦,有人彻夜难眠。 翌日, 天光大亮,光影透过纱帐映入室内,淡金色的光笼罩在那人的手臂上,将狰狞斑驳的红痕照的一览无余。 永秀低着头端来热水,轻轻拿着帕子想擦拭。 可是水珠刚落在那人身上时,美人就缓缓睁开了眼。 “几时了?”她声音疲惫暗哑。 “回娘娘的话,快到正午了。”永秀环顾一周,轻轻将人扶起。 他说:“娘娘,疼就咬奴才。” 他伸手将她的腰微微弯折,又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隔着锦被伸手用力按下去。秋仪闷哼一声,永秀的力气是大了些,但是唯有这样她才能稍稍放下心来。 那两个曾经出现过几日的嬷嬷就好像是她的幻梦一般,留下了无尽的恐惧和折辱后就转瞬消失。她被关在这,她们是何人授意也无从查起。 不过此事也让她长了一个教训——事成之前,不能让她的肚子成了坏事的。 她被锁在床上,四周活动的地方有限,沐浴一向是那个人亲自来做,绝不会假手于人。因此她现在也只能用那软帕将通身擦拭一遍。 “您昨晚何必吓他。”永秀低着头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渐在地上的水迹。 “好玩啊。”美人倦怠的神色中闪过一丝笑意,“现在越害怕,以后发现真相的时候就更肆无忌惮,我下手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永秀皱眉:“可是一时间我们还没有见到那人的机会。” 齐坞生就像是一头凶兽牢牢守着自己的宝物,根本不会让外人轻易进入永宁殿,更不要说让娘娘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他清醒时候处理了他。 秋仪低头看向地上的铜盆,里面清澈透明的水像一面镜子一样倒映出她颇有些憔悴狼狈的容貌。 她将手中的帕子扔了进去。 水波扩散,倒影破碎,一切重新聚散又合拢。 “会有的。” 腊月合宫家宴。 这恐怕是大齐开国以来最冷清的腊月宫宴。 若是细数究竟哪一次比得上这次的寂寥,恐怕就是永叙四十四年的冬天,天子率兵御驾亲征,也是他登基以来唯一一个在京外度过的年节。彼时娴妃有孕,也没有大办。 当今圣上没有后妃,亦没有子嗣环绕膝下。这宫宴选址就成了考验内务府的重任。 宫中举行礼仪庆祝多半选在重华殿,因着大殿格外恢弘,能让帝王姹紫嫣红的后宫都有所安置。 可是这条规矩显然在今年不多适用,后宫主位多空悬,说是家宴可无一人是皇上的嫡亲。他生母不详,兄弟姊妹均不是一母同胞,他自己也没有真正的妻子。 这宫宴算来算去只有前朝的皇子皇女加上太妃和宗亲前来。 这权力之巅,倒真像是无人之处,在阖家团圆的时节更显凄凉。 好在此次顺带见了蛮族的使臣,不然实在是没法办下去了。 内务府的人心中是这样盘算,可是面上又怎么能说出来惹了皇上的不痛快。只能在宫宴前一个月连着去了三次勤政殿,不为见皇帝,只为见徐启夏。 徐公公眼睛微眯,老神在在地为他指了条明路:“在湖心岛吧。” 内务府的人听了面上一喜,湖心岛确实是好地方。 虽说临水,却并不显得寂静冷清,反而白日景色一览无余,夜间月色波光交相辉映——更重要的是,主位不多,宫中诸人聚在一起也能简单热闹一下。 “多谢徐公公指点迷津。”不外乎人家能做首领太监,这眼界心性就非比寻常。 徐启夏笑了一声:“忙去吧。” 临安二年冬,腊月年节的早晨雪下的格外重。 压抑冷寂了整个秋冬的皇宫因着换上了大红色的灯笼,倒显得热闹喜庆起来。 朱红宫墙映着枝头厚重的白雪,又是一年新气象。 暗枭首领脚步急促,腰间被圣上特许佩戴的环刀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兵器声响。他低着头,明明每一步都十分厚重稳实,但是那双军靴却能做到踏雪无痕——可见功夫了得。 他一路穿过宫中大大小小的回廊,身侧带起的风让悬挂的灯笼都摇摆了一下。 他面前恭敬托举的,是圣上要他查的秘闻。 ——前朝秋贵妃,和国师之间是否有私。 五年半已过,知道内情的宫人有的死在宫变中,有的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去婚配。不过就算这样,也零零碎碎地拼凑起了一些片段。 暗枭是主人手中最锋利的剑,处理事情时不需要夹杂任何感情。可是这份密报中的内容让暗枭犹豫一瞬,毕竟陛下看起来真的十分在乎永宁殿关着的那个女人。 他来到勤政殿,如是回禀:“国寺不见外人,只见秋贵妃,无人知晓他们是否有……肌肤之亲。” 徐启夏为君王穿戴赴宴行装的手一抖,不敢看齐坞生的脸色。 陛下未登基前,徐启夏跟着前朝御前的黄总管做事,不是没听过贵妃和国师之间的风言风语。国师冷傲不见世人,却对贵妃青眼有加。 就算国师能保证自己只待她如知己。 可是贵妃娘娘能保证自己从未动心吗? 暗枭继续说道:“永叙五十七年、五十八年的春夏,秋贵妃月月会去国寺,国师偶尔现身接见。” “竹林抚琴起舞,亦是事实。”
第60章 湖心亭除夕家宴。 内务府的人紧锣密鼓地筹备了几日。 皇上没有皇后,生母又早早过世,先帝的嫡皇后周氏情深意重,也跟着去了。算起来这六宫中没有一位正经的主子主持大小事宜。 丁太妃和兰太妃是德行最为贵重的前朝嫔妃,自然什么都要帮着过问一二。 其实自打选秀之后,她们二人同这朝的来往就不甚了了,平日里在自己的宫中养花弄草也算自得其乐,何必掺乎这看不清摸不着的浑水。 只是顾念到若是她们二人再不出面,诺大的后宫倒都像是死了一番。 皇帝夺权之路本就坎坷,若是她们再不帮着热络一下,他日史书工笔恐怕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当今圣上残暴不仁——以致众叛亲离。 兰太妃斜斜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她穿着厚重沉闷的深紫色宫装,旁边的丁太妃也是一袭墨色服秩。她们也跟着张罗了一天,落座之后就自顾自地对饮起来。 “姐姐,你说今日我们能看见圣上把人带过来吗?” 高位娘娘们的对话总是格外小心,只言片语间不会让人抓住丝毫把柄。 丁太妃说的含糊,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彼此口中的“那人”是谁。 兰太妃抬手,她深色袖口绣了大团的杏花碎影,轻轻挡在面前饮下那杯酒,她故作轻松地笑笑:“那也得看皇帝是否舍得让我们得见。” 这话说的婉转巧妙。 永宁殿的宫墙密不透风,他好不容易才将那人攥在手里,怎么可能轻易还她一个自由之身? 舍得。 舍得。 这个词用的何其精准,帝王心意千回百转。说爱也罢说恨也罢,到最后就像是初尝滋味的孩子,不舍得将新奇的玩意儿示于人前。 丁贵妃的神色郁郁,她何尝不知道那人的处境,她承了昔年秋贵妃不少的恩情,如今却要亲眼看着她受苦。 如此,这划过喉咙的烈酒更为灼热了几分。 皇室宗亲们虽然对这两位太妃并不熟悉,但瞧着她们并不热切的神色,也渐渐意识到今日宫宴绝非表面这般风平浪静。 王月琴坐在下方,身边的夫婿同其他人谈笑风生,她独自望着远处的水面不作声。 她想起两年前在仆地的那一日。 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的珍宝,和永远不会露出笑容的绝美画中人。 她叹了口气,想劝夫君浅尝辄止,不要在陛下和贵客到来前就失了规矩。却只听得殿外徐启夏吊着嗓子一声传唱:“陛下到——” “蛮族昆吉到——” 方才饮酒的、聊天的、看曲的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起身离座跪拜,高呼万岁。 帝王身侧只跟了徐启夏和御前的行官,身披墨色狐裘于王位就坐。 待昆吉坐好,齐坞生温和笑笑:“今日贵客前来,这家宴更是亲上加亲。不仅是庆大齐国泰民安,更是贺从此同蛮族化干戈为玉帛。” 他举杯:“朕,视天下百姓为亲子。必将一视同仁,不会厚此薄彼。” 他这话,是说给昆吉听,亦是说给宫妃和皇亲国戚们听。 此言一出,所有在场之人再次离座举杯:“吾皇万岁。” 圣上说完新春祝词,场面便轻松了不少。刚刚停止的丝竹重新响起,舞姬们杨柳般柔弱无骨的身子在殿中翩翩起舞,倒是格外赏心悦目。 见场面还算宾主尽欢,兰太妃一直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去。 “大齐皇帝!”昆吉喝了点酒,被侍从扶着站了起来。 “早就听说齐国女人擅歌舞,如今一看果然名副其实!”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逗笑了,“陛下洪福齐天啊!” 齐坞生坐在高处,面对这番奉承也只是轻笑着举杯,没有多说什么。 谁知宗亲里有年龄长的,见到昆吉如此直率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算什么呀,五年前中秋家宴九位贵女轮番献艺,那才让人知道什么叫瑶池美景、仙女下凡。” 她这么随口一说,自然有人想了起来当时的盛况。 “咦,这么说来我们当中还有一位是那九位贵女中的一个呢……”另一位诰命夫人捂着嘴笑起来,看着王月琴羞红了脸,直往丈夫的身旁靠。 兰太妃轻轻咽下一口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圣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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