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因为什么,这是她入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亦是她第一次有所求。 其实帝王心中最担心的,便是秋仪是否真的已经无欲无求,哪怕他愿意倾尽俗世中的一切也无法打动她。可是如今她有所求,那对他来说又有何难? “好。” 他点头,压下心中想再陪伴她一会的冲动,准备离开。 “等等……” 她伸出手去。 帝王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不知她要做什么。 下一秒,齐坞生感受到一只冰凉如玉的手拂过他的腰,替他扣好了松开的衣带。他的嗓子紧了一下,被她骤然的动作弄的心神大乱。 等他再看过去,她却很自然地抽回了手,甚至钻回了被子中只露出一个小小圆圆的后脑,好像只是随手做了一件不重要的小事。 帝王沉默一瞬,转身离去。 圣驾出了永宁殿,徐启夏留下嘱咐了那守宫的侍卫几句才匆匆小跑着去追主子,跟在他身旁的徒弟听到了方才在殿中师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时才找到机会询问。 徐公公擦擦因为每日服侍帝王而紧张出的汗水,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再无人注意到的地方,透过厚重的宫门和层层的纱帐,有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坐在床边。她歪着头神色淡淡,抬手无意识地抚摸了下那无法挣脱的锁链。 轻轻勾起唇角。 京郊行宫。 不同于先帝在时此处只是普通的花园,偶尔会有闲逛的宫猫和池水中游来的鸳鸯。自新帝登基后,此处变成了日常习武的地方,饲养了一些奇珍异兽和军中战马。 一道拳风闪过,重重打在那出笼的猛虎眼周,引起一阵吃痛的嘶鸣。 大齐的宫人们提心吊胆,可是早已沉浸于这场震撼人心的打斗中。见此情景不由得大声喝彩起来。“好!陛下真是神武。” 细看去,人群中心用木桩围出了一块宽阔的空地。 而大齐新任的国君竟然就赤手空拳地站在圈中心,面对着那匍匐蓄力的猛虎,丝毫不见怯懦。 那老虎不过刚找准时机扑来,就被齐坞生瞬间找到破绽,快速出手将它卸了力道。他不留恋于华丽繁杂的技巧,在沙场中摸爬滚打出了一套野蛮的杀招。 圆圈外神色冷静,但是目光紧紧注意着帝王的是镇国将军朝云行。 他随君起义有功,从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正一品的地位。他率兵驻守京城,稳住了整个权力核心区域的安定。 朝云行身侧,有两个异族打扮的使者。其中一人正是当年齐坞生放走的蛮族继承者——昆吉。 昆吉此刻神色凝重,不但看着那凶猛万分的老虎,又观察这大齐的君主。 曾经,他以为对方只是擅长领兵打仗。 没想到拳脚功夫并不逊色于他们这些草原上生长起来的勇士。 缠斗几番后,老虎被重重踢到在远处,落地时激起千层的尘土。齐坞生衣衫微微凌乱,但是明显还有余力。老虎夹起尾巴趴在地上,往后缓缓挪了几步。 见状,异兽园的驯兽人连忙上前吹响尖利的哨子,将巨大粗重的铁链拴在了老虎脖子上,将它带回了不远处的铁笼中。老虎看到驯兽人,竟然比面对齐坞生时更加害怕,呜呜地磨蹭着不肯轻易被碰到。 昆吉站起身来,大笑着鼓掌:“大齐国君英勇无敌,好身手!” 宫中的侍卫宫女们也笑得颇为自豪,场中一时夸赞声鼎沸。他们的国君如此神勇,在蛮族面前尽显大国威风。 齐坞生笑了笑,接过朝云行递来的马鞭。 “昆吉方才说,除了同猛兽争斗,还要同朕比比骑射?” 昆吉身旁的使者打量了下自家主子,见他神色自若地说到:“好啊,曾经我们干戈相对,如今化敌为友自然要借机好好比试一番!” 昆吉飞身上马,从身后抽出几支彩色翎羽的箭矢冲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齐坞生率先回来,原来是射中了预先放出去的彩头。昆吉紧跟在他身后,神色不见懊恼,只有佩服。这个男人的行动太过迅速,往往一击必中不会留给对手丝毫机会。 蛮族人性格尚武,从前同齐国有诸多摩擦是因为从未真正交集相处,历任皇帝都只会下什么召降书,往往适得其反。 齐坞生登基前给了蛮族人一个喘息的机会,从冬季中休养生息,可以和齐国边境百姓贸易互市。一年多来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此愿意加入大齐,成为受齐国庇护的一支民族。 齐坞生对他的这个提议并不惊讶,但是稍稍沉吟一下:“今日疲累,实在不是商议的好时机。昆吉不如先回客栈修养。” 被婉拒的蛮族继承人也不失望,经此一天他已经对齐国皇室的印象颇为改观,于是笑呵呵地应下:“好!那礼物留下,我人先告退了!哈哈哈” 待人走后,朝云行稍稍皱眉。 “我记得五年前,陛下曾说‘虎就是虎,不得有半分懈怠’,今日为何轻易答应了那人无礼的要求?” 齐坞生用帕子擦手的动作一顿,不知是因为这句话想到了什么。 他笑笑:“那老虎关了许久,已不见从前的凶性。” 朝云行还想说什么,却因为突然出现给君王披上狐裘的徐总管而止住了话语。 徐总管低眉顺眼,却替皇上回答了朝将军刚刚的问题:“陛下以身涉险,自然能赢得蛮族的归降。奴才从前在宫外听了老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齐坞生没有反驳,反而问道:“蛮族的东西怎么处置了?” 徐启夏心领神会地递过来一本礼册:“寻常贵重的都照着往年的例子入了库,您没有妃嫔,珠宝首饰什么的择了几件分给了太妃她们。” 帝王唔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 徐启夏若是还不明白齐坞生的意思,就妄为执掌宫中大小事宜的总领太监,见此连忙低声道:“有套华贵万分的点翠珠冠和一些新奇的宝石,都送去了永宁殿。” “嗯”,帝王将轻敲了一下手中的马鞭,这便是满意了。 徐启夏心中长出一口气,心道陛下明明将人疼到了心尖上,却还是将人锁在那。真是君心难测啊…… 天色渐晚,圣驾即将回宫。 朝云行请辞时扬声叫住了齐坞生,犹豫再三。 “陛下,虎就是虎。” “打断筋骨拔掉牙齿前永远想着伤人。” 周围官员觉得这位将军未免也太居安思危了,早上的事情惦记到现在不说竟然还要出言提醒,陛下明明已经降服了那只猛虎,他何必招惹陛下不痛快。 万籁俱寂,君王眸色微沉。 虎的伤人意,人是否真的不知? 永宁殿。 赏赐到的快,通传的宫女满脸喜意地跑来跟娘娘通传。 看着那托盘中的华美器物一件件送来,小宫女们又惊奇又高兴——娘娘得宠,她们的日子也会好过。 永秀清点了下东西,将那套点翠发冠捧上:“娘娘。” 秋仪的目光扫过,没有半分犹豫地移开:“你嫌弃我顶的东西不够多?” 永秀本想哄娘娘开心,没想到反而触到了娘娘的伤心事。他的眼神落在她细白柔弱如天鹅般的颈上,很快又像被烫到一样挪开。 “把东西放进库里就好……” 他顿时也没了刚刚的心情,匆匆挥手想打发了这些赏赐。 那人将娘娘囚于深宫,用珍宝供养又怎样? 不过是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只是将娘娘当个可以轻易得到的玩物罢了。 谁知秋仪在看到其中一盘子玉器宝石时顿了顿。 里面有一颗浅白色泛着盈盈光辉的圆形宝珠,看起来并非是名贵的翡翠玉石,倒像是戈壁中盛产的某种经过风化后的琥珀。 虽说算不得珍贵,但是齐国罕见。 坐在床上的秋仪突然问:“永秀,你看它像不像一个鸡蛋?” 永秀一愣,看着娘娘笑了,他也笑了:“这么一说倒真是像。” 美人漫不经心的将“鸡蛋”挑了出来,放在手中把玩了几下。 “这样好的东西,得送给一位故人。” “你一会去看看亲恩殿的主子吧。” 有些话她说、暗枭说都不是上策,让一个无所顾忌的疯子替她开口,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58章 “回皇上的话,这些均是亲恩殿的主子亲口所说。” 徐启夏抬眼打量了一下上首位之人的脸色,这些污言秽语他说着都两股战战,更别说帝王听了会如何做想。要不是事关永宁殿的贵妃娘娘,他也不会捡这些不讨好的给皇上听。 一大早那曾经的十四殿下就跑到自己宫门口,扯破了嗓子口口声声说先帝在时前朝的秋贵妃和国师有私,两人勾结在一起秽乱朝纲,动摇国本。 长街上的宫人吓坏了,连忙差人请了徐公公。 徐启夏到了亲恩殿之后着实也被吓了一跳,这等言论要是散出去,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索性这位殿下已被玉碟除名,充其量只算个身份高些的庶人,他拂尘一挥,连忙让禁军捆了齐晟,又用厚布塞了人的嘴。 “晦气的东西。” 到底是说的秋贵妃昔年在宫中的事,他也不敢隐瞒,圣上刚下早朝就连忙来回禀。 勤政殿一片死寂。 徐启夏回了话之后,头已经磕到了地上,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呼吸声。 他想不明白,齐晟殿下已经销声匿迹多久了,出生时落下的疯病因为幽禁冷清的日子也缓和了不少,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突然发疯。 徐总管心中更有苦难言。 他们这些御前之人的盼头全在陛下和娘娘的身上,娘娘给陛下好脸色,陛下就给他们好脸色。眼瞅着这天刚要放晴,一下子来了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阴云。 关键这云彩里面灰暗不见光亮,让人摸不清底细,只觉得其中有电闪雷鸣——山雨欲来。 御座上的男人听了这些转述,轻笑一声。 “他这是想见朕。” 半个时辰后,御前侍卫将人带了过来。 齐晟一进勤政殿就坐在了门口,说什么也不肯再往里面走。他和自己同岁的弟弟遥遥相对,他曾是嫡子,如今却不过是一个庶人。 而被他母后死命打压的弟弟已经登上了王位。 他不想当皇帝,却难得有些廉耻之心,于是闷闷地坐在地上不开口。 齐坞生没有温度的眼神落在齐晟身上,他的这个哥哥被关了一年,失去了曾经周皇后亲昵的照拂,他自己从未仔细打理过仪容。 头发散散披在身后,没有梳,亦没有冠,枯槁凌乱地遮住眼睛。 身上的衣衫还算干净整洁,可是衣领袖口磨破的纹路可以看出许久没有换过。齐晟这个曾经的皇室嫡子过的,倒看起来比徐启夏这样的太监还算不堪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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