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经历过连日的辗转折腾已经是十分虚弱,她此刻被绑在太子的身侧显得更加娇小无助。许是心中平静,她通身的气度让她并非憔悴不堪。 并不狼狈,只是看起来易碎地让人心惊。 见太子情绪似乎稍稍稳定,齐坞生终于开口:“乱党已被镇压,你如今纳降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太子嗤笑一声却没有答复。 反问道:“怎么就你一个?” 这样行为被太子是为狂妄自大的挑衅,是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侮辱。 齐坞生也笑了:“你给朕的信中不是说了只允许一人前来?” 在太子风头正盛时,他曾主动约见帝王。 可是如今败局已定,落于下风的人制定的规则为何还被遵守。自己的亲信已经死伤无数,对齐坞生再构不成威胁。 太子思索一下,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就为了这个女人?” 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将冰冷的刀背贴在她的脸上。用力抓着美人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 原处,年轻帝王微微收紧了手中的缰绳,但是冷静地并未移动。 “你得意吗?秋贵妃,你的好孩子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 太子看着没有反抗的女人,又看了看眼神微沉的齐坞生,笑的前仰后合。 他不是傻子,不会像画本里的情节一般用她逼着齐坞生跪下,这样自欺欺人的挣扎毫无意义。他更没有异想天开到用她的命来换传国玉玺。 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齐坞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他心爱的女人共赴黄泉。 秋仪的声音十分沙哑,因为干涩甚至尝到了血的腥甜。 她说:“我高兴,是因为你要死了。” 太子哼笑站在她身后,轻柔地摸了摸她的长发,然后举起手将刀尖对准了她的脖颈似乎即刻之间就要扎下去。 就在这时,一支利矢从林中穿出死死将太子的右手钉在地上,力道之大让他动弹不得。 有人捂住她的耳朵隔绝了惨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发疯的恶犬找到了他丢失的珍宝,不忍心她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第88章 男人的手温暖干燥,捂在她的耳畔隔绝出一个安静的世界。 齐坞生没有将蒙着她眼睛的黑色布料移开,反而任由她陷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因此才不会见到那些脏了眼睛的东西。 他用力将她抱在怀中,美人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明明隔着铠甲,她却好像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良久,他牵着她的手缓缓探去,他的怀中揣着一截绸缎。那是用上好的天蚕丝织成的料子,每一个图样都穿了银线,触手生凉。 秋仪的手颤抖了一下。 这条布料的触感如此熟悉。 永叙五十四年,她亲手让永秀备下又花了四年时间亲自绣好。 一匹布做成了两份缎子,一份用在了永叙五十八年。 啼血、断翅的凤。 和余下的没有爪子的龙。 太子出逃,周皇后下葬。所有的沉疴已经腐烂在了泥土中,这段布料的去向也一度不知所踪。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它落在了齐坞生的手中。 好似看出了她的困惑和不解,齐坞生抵住她的额头,似是安抚。 当年得知她身死,他只觉得浑身信念都要崩塌。痛彻心扉之下,他连开棺验尸的勇气都无。 但是,他发现了周皇后身上的那条料子。 上面的一针一线是那样熟悉。 因此,就算无法确信她依旧藏在这个世上的某一个角落看着他因为失去她而发疯,他也知道有人在这个过程中说了谎。 皇帝驾崩前半个月她并没有被拖出去殉葬。 ——秋贵妃活到了宫变的那一夜。 她亲手,或者至少亲眼看着周皇后的眼睛闭上。 “娘娘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男人的力气大极了,好像要将她摁在怀中融入骨血。但是又小心地避开了所有会伤到她的硬物,让她能够有所依靠。 秋仪像是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住,在声声爱语和黑暗中更显迷茫。 好似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可是怎么办呢?娘娘想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这两条白绫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言。 周皇后和太子对秋家、秋仪做的所有事情会被亲手偿还。 她好像被他牵着站了起来,她能够感受到身前的脚下有人在拼命挣扎。 太子痛的几乎失去了声音,但是那根箭矢牢牢地插在他的臂膀中,让他无法动弹。 齐坞生看向他的眼神像看一只垂死的蝼蚁。 太子向后缩了一下,却眼睁睁地看着齐坞生将一把开了刃的匕首强硬地塞进了秋仪的手中。 她被揽在怀中,保护的很好。齐坞生耐心地握着她的手,轻松地像教会一个不会放风筝的孩子使用手里的小木棍。 而此刻,她蒙着双眼。 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体会。 一个恨你入骨却并不擅长此道的人拿着一柄匕首站在你的面前,她看不见,你却能清晰地看着她的动作。看清她每一次笨拙地调整手中利刃的方向。 在这一瞬间,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终于无比贴近那些曾经被他害过的人的绝望。 只因不愿结党营私就惨遭灭门的所有朝堂官员。 死在不知名的地牢还有行宫中的无数孩童。 被刘平顶替所有功劳还被投入昭狱受尽刑罚的秋翰。 …… 昔日他为刀俎,今日也要为一次鱼肉。 原来跌入尘埃任人宰割,刀落下的时间和位置都无法控制的感觉是这样极度的恐惧。 第一刀偏了。 扎在了旁边的地上。 齐坞生轻笑随手将刀拔出,扯了一截衣角将其擦干净。 又重新递还给了她。 这一次没有偏。 其实刀刺穿皮肉时所感受到的推阻和针刺破锦缎时手所能感到的压力相差无几。 这一刀并不在要害。 但是却能够感觉温热的血流了出来,将她的手缠绕包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秋仪在这一刻并不高兴雀跃,也不是忐忑恐惧。 她只是没由来的想起了兰太妃。她害不害怕,她痛不痛。 美人的手攥紧了刀柄,向前推了几分。 她说:“这一刀是为了张宛平。” 太子已经痛的几近昏厥,但是这个陌生的名字唤起了他残存的意识。他几乎没有思索地问,这是谁? 秋仪笑了笑:“是啊,连你都不记得了。” 东街张家有两个孩子——姐姐叫张宛平,弟弟叫张宛其。 张宛平是小姑娘的时候不算讨人喜欢,她总是想要当所有孩子中最耀眼灿烂的那一个。她想要别人没有的杜鹃花,想要最好看的裙子。 但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那一夜火光点亮了半边的夜晚,她的记忆也出了错。 或许是巨大的负罪感让她淡忘了所有的细节,又或是为了活下去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地自欺欺人着。 那夜被带走的,是两个孩子。 而在细作考核中最先找到玉佩的男孩,叫张宛其。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 在这一条路上,她害过了太多的人。 隐去自己的身世,丢掉自己的姓名,充当先皇后宫中一只不起眼的莺。 秋仪想不通兰太妃为何在最后一刻像飞蛾扑火般寻死,直到找到那朵杜鹃花又听到太子的那句呢喃——张宛平活着的每一日都在期盼着结束。 而让人扼腕叹息的, 是她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都不知道有人记得她。 知道她不是江南来的姓李的秀女,知道她不想当兰贵人、兰太妃。 知道…… “她叫张宛平。” 太子不理解秋仪为什么因为那个女人对他有这么深刻的怨恨。明明张宛平才是亲手陷害她进宫的人。 “我说过,兔死狐悲。” 当年是张家,若是再来一次未必不可能是秋家。为了活着互相残杀的孩子也许从姐弟变成了兄妹。就算秋家逃过一劫,秋仪到底也没能躲过当年入宫冲喜。 皇权倾轧之下,焉有完卵? 百姓的命在此时比草都贱。 太子三言两语把自己撇的干净,好像一切都是兰太妃的错。殊不知秋仪看的清楚,用百姓斗百姓,让人陷害人,最后冤冤相报只剩下上位者作壁上观。 玩的好一手移花接木, 不是不怨,只是脊背上踏着的那只靴子没有抬起时,秋家张家都是一样的。 齐坞生看到她滑落的那滴泪,心疼地轻轻啄去。 他将刀拿了回来,转而用自己的佩剑轻松利落地了结了太子。他是用剑的好手,快的几乎没有声响亦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 他说:“杀了这样的人,未免脏了娘娘的手。” 话音未落,从林中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齐坞生警觉起来,侧身看去。 有几个蒙着面的黑衣刺客突然出现,他们的身形过于熟悉,这番打扮只是欲盖弥彰。 秋仪似有所察觉,她尚看不见只能轻声询问:“有人来了?” 齐坞生嗯了一声,安抚地拉着她的手。 他冷静地询问:“事不关她,我们相斗不要伤了无辜的人。” 刺客中为首之人声音低沉,回复道:“陛下恕罪。” 言毕,没有多话提剑便冲了上来。 这便是连秋仪也不会放过的意思,齐坞生知晓却没有慌乱,单手持剑一手抱着秋仪飞身上马。 瞬间传来刀剑兵戈相碰的声音。 年轻的帝王十分骁勇但是顾及着怀中之人的安危,行动间稍有克制。 秋仪被齐坞生牢牢地圈在臂弯中。 她知道此刻凶险并没有乱动,安静地配合着他的动作。 帝王并不恋战,只是想速战速决带着娘娘远离困境。 回身闪避,他刺倒了两个最近的刺客让包围有了缺口,他猛拉缰绳迅速脱身。 身下战马一路飞驰急跃,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看不真切,眼见着似乎已经甩掉了对方。 可突然,熟悉的破空声又一次响起。 秋仪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松开了缰绳,又一次将她按在怀中。世界安静下来,但是她却好像什么都听见了——男人压抑的闷哼,和箭矢刺穿皮肉的声音。 她皱了下眉,想伸手将眼上蒙着的布条扯下。 但是齐坞生阻止了她,说:“乖,别看这些。” 他肩膀中箭却并没有停下继续朝着山下奔去,朝云行的军队在半山腰处等候。刺客想必是从悬崖背后一路攀爬上来。 山路崎岖不平,箭上不知是否涂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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