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只觉得齐坞生的呼吸渐渐不再那么平稳,身后远处的树林中亦传来细碎的声音。 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是暗枭吗?” 齐坞生回答:“曾经是。” 他们如今投靠太子,暗枭密令也无法控制。 秋仪瞬间明白——齐坞生并不知道令牌有两份,太子手中的更为完整。 身后的声音越发逼近,齐坞生圈着她的力气好像也小了很多。 她不顾男人的组织一把扯下眼前的布条,敏锐地看到身后的暗枭已经停止追逐,下马逼近。 电光火石之间,秋仪脱口而出: “停下!” 齐坞生还有心情开玩笑:“难不成娘娘愿意和儿臣死在一起了?” 她气急,掐了他一下。 看她似乎是认真的,齐坞生瞬间拉住缰绳,在生死关头对她有几近无条件的信任。 秋仪对上了刺客露在外面的眼睛,对方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弓弦。 美人做了一场豪赌, ——她猛地撩开自己的衣袖。 细白的手腕上鲜血淋漓,已经愈合一半的伤口歪歪曲曲像狰狞的猛兽。逃亡的三天中,她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忍着剧痛将脑海中的图案一点点刻在了自己的身上。 让被太子毁掉无人能够再次得到暗枭密令与她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 那些繁复的花纹像藤蔓缠绕在她的肌肤上,有着妖异的美感。 蛊惑着人的视线。 她说:“暗枭密令在此。” “诸君听令。”
第89章 盛夏,君王已经十日未曾临朝。 京中大臣只知道陛下暑热攻心,许是生了急病。但具体是什么病,这病什么时候好,会不会好,谁都说不明白。 有的人胡乱猜测说齐坞生病倒那日下了大雨,在酷暑中寒凉侵体更是不易好了。 只有勤政殿的宫人知道——君王已经昏迷多日,分明是中了箭毒。 秋翰随手搭理了一下院中妹妹中下的花,他回身望去,清瘦的人影坐在回廊中平静地看向远处。 他时常在想,自己的妹妹沉默时是在看什么呢? 她又是在想着谁? 注意到秋翰的目光,秋仪回过神来微笑:“怎么还不去当值?” 君王病在榻上,手底下做事的人却不能放松。虽然免了早朝,但是各处还在照常运转。 秋翰被发现了也不惊慌,温声说道:“多看看你。” 那日惊魂一刻,妹妹带着受伤昏迷的君王从山中走出。朝云行等人几乎是目眦欲裂地将心思全部扑在了那人身上。妹妹竟然就独自一个人回到了秋家。 可是回来后,她就一直是这样有些沉思的表情。 秋仪知道秋翰在想些什么,也没有点破。反而催促道:“你去国库当值吧,省的人家扣你的俸禄。” 秋翰不在乎地摊手。 “我不讲究吃穿用度,要那么多俸禄做什么?” 他现在也学会了忙里偷闲,不再那么死心眼地连轴转。 秋仪别有深意地看着秋翰因为搭理花草而翻起的袖口,上面一瓣小小的梅花格外眼生。 “成家之后可不能这样想啊……” 清俊的官员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地红了脸,别过头去继续摘着叶子,嘴里还硬气:“不要胡说。” 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妹妹的轻笑声。 他低头去看,原来是心不在焉的时候将枝头的花苞也一并折下来了。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不打自招。 他匆匆放下剪子,脸皮薄的已经是挂不住了。原来还能装装兄长威严,如今手上完全没有绽开的花苞几乎是将他的伪装踩在脚下。 他抬手理了领口让官袍端正,作势要出门。 ——秋仪扬声又说:“记得把袖口翻过来啊,不然要让人家笑话了。” 男人耳尖已经红到了脖子,步履匆匆间倒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秋仪坐在原地,看着那繁盛的花园。 她面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收起,眼中却只有无尽的空茫。 风在此刻好像都停下了。 手心中温热滑腻的触感无论洗多少次都不会消失,她指尖缝隙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中干涸的不仅是自己的血,还有齐坞生的。 暗枭停手,但是箭毒已经深入。 她不停地捂住那涌出鲜血的洞穿伤口,可是无济于事。 她不知道是怎么将人又拖上了马,又带着马与他的人汇合。记忆似乎模糊了那些痛苦的部分,但是唯独没有忘记的,徐启夏和宁同河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十日她谢绝了所有客人,也没有去国库帮忙清点珍品。坐在此处想将那些纠缠在记忆中的千丝万缕理清楚。 「各不亏欠,一别两宽。」 「此生不复相见。」 她为了在太子府将消息传出去而写下那封信时,唯有这句话是发自肺腑。 齐坞生不清楚她昔年种种的不得已,就像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她不可。既然互相无法信任说服,不如就承认自己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只想着永远逃避下去。 手腕处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此刻还在渗血。 美人心中烦躁似乎想起身处理,却突然看到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人。 她的神色一瞬间冰冷下来:“我倒是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有了不请自来的习惯。” 秋府不见客。 朝云行翻墙而入不仅是不光彩,甚至算得上小人行径。 她说的委婉,但是明里暗里都是讥讽之意。 朝云行向前走了一步,看到美人警惕的神色只好苦笑,倒是非常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陛下十日未醒……” “娘娘不如去看看?” 暗枭出手从不会落空,如果不是齐坞生身手了得只怕那国寺的钟声早已经响了九次。 可是尽管如此,那箭矢上的毒太狠太重。 连太医都说……凶多吉少。 秋仪的手腕又痛起来了,她有些疲倦地回复道:“我不通医术,我看了有什么用?” 其实那日她回到府中将腕上的令牌纹样用纸笔誊了下来,连夜交给了宁同河。国库的东西已经理的差不多了,就算没有她也可以一样运作。 如此前朝后宫有她无她, 毫无区别。 思及此,她微微欠身:“有恙在身,恕不奉陪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朝云行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娘娘莫非真的如此狠心?” 他话一出口,也知自己失言。却心中抱有一丝希望,毕竟—— “他可是您一手养大。” 美人的脚步一顿。 她平静地纠正:“我只养了半年,算不得什么。” “可是他视这短短半年为此生最为珍重的时光。” “娘娘亦是他心中唯一深爱之人。” 秋仪被逗笑了。 “我被锁在永宁殿的那几个月,可丝毫没看出来。” “倒觉得是他恨我入骨呢……” 朝云行见她提到那段日子,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可娘娘不也动手还了回去?” 这便指的是她从太医处拿了毒药下在齐坞生的醒酒茶里并亲手喂他喝下的事。只是雪夜中齐坞生毫发无伤,分明是早就看出她的动作。 “是啊,谢谢他陪我演了幼稚的把戏。” 刘伯平在最开始就被识破了身份,只是齐坞生一直不动声色地装作被蒙在鼓里的样子,提前调换了药。最后故意喝醉,实则满目清醒地等着她动手。 没毒的药吃下去,却作出一副被亏欠的样子。 朝云行听了她的话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你不知道?” 秋仪看着朝云行的神情,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对方的样子就好像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已经发生,但是她丝毫不知情。 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糟糕透了。 “我该知道什么?” 朝云行的思绪瞬间百转千回,明明以那个人什么都要向自己家娘娘邀功讨赏的性格,他不可能隐瞒这么大的事。 如果是朝云行,也一定会用此事作为把柄换来她的愧疚。 可是…… 偏偏是那样一个在这段感情中偏激疯狂的人却亲自将真相隐瞒起来。 没有利用这个最好的机会去要挟、逼迫、交换他想得到的东西。 年轻气盛的将军不理解那人在压抑着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意中打破了一个藏着帝王良苦用心的秘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遮掩过去,却发现自己只能无力地张张嘴。 美人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询问道: “朝将军,你刚刚想说什么?” 朝云行抿了一下干涩的唇,心中满是慌张。 没有得到回复,她又一次轻声呢喃。 “朝将军,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朝云行看着神色苍白的秋仪,又想到此刻已经生死不明的君王。突然生出一种命运弄人的绝望,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真相。 知道那人藏着的心事。 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臣知道的不多,但是陛下上次能够安然无恙活下来的原因,恐怕要问娘娘自己……”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 “剧毒之物和麻沸散,娘娘究竟下的什么?”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秋仪,不出所料地看到她有些躲闪地垂下了眼。 她说:“都被调换了,两者有什么区别?” 朝云行笑了一声。 “天差地别。” 他斩钉截铁地看着她,不放过美人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他再一次提起这些事的时候,才有一次意识到君王有多么胆大和偏执,竟然将性命全然交给面前这个恨他的女人决定。 可是他又有些同情毫不知情的她。 ——被这样的疯子盯上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果他今日不说,也许她永远都不知道她离永远的解脱如此之近。 她恐怕也不会相信刀柄一直攥在她手中,是她自己心软才会引来怪物的沉沦。 喝下那碗醒酒汤在意识到其中只是麻沸散时,那个疯子是不是高兴的快要死掉了。因为他意识到了她的心软,看穿了她最后的动摇。 ——她舍不得。 就像是最香甜的诱饵,让已经准备成全她的恶犬突然后悔了。 并且再也不会放手。 朝云行说: “若我告诉娘娘,他没有换走那份毒药呢?” 齐坞生在知道她的计划之后确实做了准备,他撤走了永宁殿和宫门处一半以上的守卫。故意在元宵宴上喝的酩酊大醉。 麻沸散被换成了普通的甘草,但是那烟粉色的剧毒之物他却并未动过。 「娘娘在这里呆的并不开心,朕想知道怎么会让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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