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方才起便垂眸坐着,手指摩挲着手中扳指,有些意兴阑珊,在这满殿凝滞的气氛中,脑海中却是一抹婀娜的身影,应辞正等着他,但瞧这难缠的样子,一时半会怕是结束不了。 温庭脑中正云游四方,听到烨帝所说,指尖动作一停,几不可查,随后便又继续转着扳指。 擎王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如此答复,温庭是否婚配,这种事情稍一打听,便有了答案,情报绝不会错,烨帝就是想婉拒,也不该是这样的由头,这大好的机会,他不想错失,便又耐着性子问道:“哦,竟是这样,那倒是小王鲁莽了,还不知温大人婚配的是哪家小姐,小王也好赔个不是。” 众臣心中也正疑惑,温庭有没有婚配,他们自然清楚,细细思索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陛下这是要当场指婚了。有些心思玲珑的小姐,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之前碍于男女大防,都虚虚的用团扇挡着面,这会子都悄悄挪开了一点扇面,偷偷地打量起温庭。 温庭风光月霁,雅名在外,即便最近流言缠身,但若是亲眼看温庭一眼,那心中的*T 任何疑虑都会烟消云散。这样清贵的人,岂会做那样的事,即便当真做了,那也必定是有苦衷的。 从前这些小姐,即便已经动心,但也知晓,温庭无意,那她们与温庭便是攀不上什么关系的。可现在不一样了,若是陛下指婚,那温庭便要应下来,能得了陛下的指婚,那她们从今以后就是温庭名正言顺的妻子,日久生情,感情可日后在培养,眼下这机会却是要先抓住的,想到此处,人群中渐渐有了骚动,都开始暗中衡量对比,自己的胜算有多大。 感受到人群中突然升起的暗流,温庭终于抬了眸,对上了殿上烨帝的目光。 他道:“陛下说的不错,本官确实已有婚配……”他拒的是擎王,却是对着烨帝说的。 烨帝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今日之事,确实是他临时起意,流言迟迟不散,迟早要被人钻了空子,给温庭配一门婚事,也可名正言顺的压下去,虽然赐婚是临时起意,但人选却是他从前考量过的,门第出身都合适。 可看到温庭的那一双眸子,他突然有种预感,温庭要说的,恐怕不会如他的意,他开口打断了温庭:“温卿!”烨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常见的急怒,众臣心中一颤。 温庭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的继续:“正是应将军家应府小姐,应辞。” 温庭说的平静,却仿佛在平静的湖中投入了一枚石子,顷刻间便沸腾了大殿。 宴会的后半段是如何的,众人已记不清细节,只知在温庭说完那惊世骇俗的话之后,烨帝周身的气息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一声“放肆”之后,像是被憋到了极致,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如何都压不下来,慌乱之中,似乎有绢帕掉落,上面染了红,不过很快就被人捡了起来,宫人侍女手忙脚乱地将烨帝送回了寝殿,而皇后太后也随即离了席。而皇帝离开不久之后,温庭便被召去了御前。 皇帝皇后都已不在,此事冲击太大,众臣也没有心思再饮酒作乐,心不在焉的客套一番之后,便各自回了府,而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一眼此事的始作俑者,擎王。 擎王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他只是想借着此事往温庭身边塞些人,即便拿不到什么情报,也能恶心恶心他,却没想到,这一对向来和睦的君臣,竟会因为这种小事,离心至此。擎王心情很好,毫不在乎祁朝众人的眼刀,酒足饭饱之后,乐呵呵地回了扶风馆。 擎王回去之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招来一个侍从,吩咐道:“你再去仔细查查,这应家小姐是什么情况。”虽然这美姬没有送成,但他却是明白过来,不是温庭突然转了性子,对女色有了兴趣,能得温庭青眼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就是和他“通信”的熟人之女,应辞。 等侍从离开,他又*T 半眯着眸子,想起大殿上的那一幕,那帕子收得很快,几乎没人注意到,但他离得近,还是看到了,红得可真漂亮。 · 应辞想着温庭要等晚宴结束后再过来,已经吩咐明瑶晚点再做那大闸蟹,但等蟹做好了,也没有等到温庭。 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仰头望着天上明月,心中想着,待会放天灯时,该许些什么愿望。不知温庭有没有什么心愿,她做了两只天灯,正好一人一个。 夜色渐深,远处的热闹喧嚣一点点远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应辞撑着手,手肘已经有些酸麻,一阵风吹过,凉飕飕的。 明瑶出来,拿了件披风,披在应辞身上,道:“姑娘,起风了,先进去用饭吧,饭菜快凉了。” 应辞摸了摸胳膊,确实有点冷了,再抬头看,沉沉夜色中,一朵乌云一点点飘过来,将明亮的月色渐渐吞噬。 应辞站起身来,犹豫片刻,还是进了屋,温庭这样晚都没来,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她进了屋,看着满桌的佳肴和蒸蟹,却提不起胃口,道:“你们先吃些吧,我再等会。” 说完,她便拿了把椅子,坐在了门口,只是不过说话的功夫,月亮便被完全遮挡住,外面渐渐飘起了雨丝。她无法,将椅子向里挪了挪,靠在门框上,发起了愣,变了天了,温庭今日是不是不来了。 · 皇宫。 太极殿中,太医诊治过后,烨帝的脸色已经渐渐好转,咳嗽也没有那样剧烈。吴林从门口过来,禀报道:“陛下,外面下雨了。”温庭还在外面跪着,不过这话他不敢说,怕又引陛下激动,他只是见不得一对君臣,因为一桩婚事,闹成这般样子。 烨帝心中余怒未消,没有搭腔。 过了一会,无论如何想,心中都不顺,道:“他以为,朕宠着他,他便可如此肆意妄为吗!朕没有给他机会吗!”他给了时间让温庭去处理,然后呢,还不是一塌糊涂,否则何须他亲自动手! 温庭一向果断,却在此事上,如此优柔寡断,烨帝眉头紧皱。 温庭跪在太极殿前,腰背挺直,仿佛忤逆圣意的不是他一样。 电闪雷鸣之中,大雨倾盆而下,很快便将温庭的官袍打湿,晕出一点点深色的斑点。豆大的雨滴汇聚成流,顺着下颌滴下,温庭已经浑身湿透,但目光沉静,跪着的身形也是一动不动。平日里温和的嘴角,此时紧紧抿着,带着不常有的锋利。 吴林见烨帝不再说话,也知烨帝是嘴硬心软,正想拿把伞送出去,却透过窗户,看到一个人影从远处撑着伞袅袅走来,红色的宫装,在夜色中格外显眼,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烨帝。 人影在温庭身侧停下,油纸伞举过温庭头顶,替他挡住风雨,声音温婉:“温大人,这是何苦呢?” 温庭抬头,看向皇后。 过了半晌,才垂眸直视前方,缓缓开口:“温庭十四*T 入京,步步为营,走到今日,所为一切,不过是为了不再受制于人,助所爱之人打破这金牢银笼,若是今日退让,连自己都走不出这桎梏,如何以慰亡父在天之灵?” “阿娘。”
第60章 食言 举伞的手颤了颤。 雷鸣之声就像在耳侧响起, 但在滚滚雷声之中,皇后听到了那低如叹息的称呼。 刺眼的电光闪过,她看到了站在窗前的烨帝。 皇后低头看向温庭,只见瓢泼大雨也挡不住温庭双眸中的光。她叹了口气:“那便尽管去做吧。”有任何事, 都还有她在。 她将伞柄放入温庭手中, 拖着正红的宫装裙摆, 走入雨中。 太极殿中, 静得可怕。吴林低头不语, 却听烨帝的声音响起:“吴林,她走了是吗?” 吴林忙答道:“是, 陛下。”烨帝亲眼看着,怎会不知道。 “去送伞。”烨帝吩咐, 随后转身, 回了内殿。 吴林诶了一声, 提伞匆匆走了出去, 去追皇后。 雨不知是何时停的,天暗了又亮,清晨之时, 吴林才拿了圣旨出来,递给了温庭,叹了口气道:“大人, 可以回去了。” 僵持一晚, 温庭没有任何服软的意思,逼得烨帝无法, 下了旨意。既然温庭坚持他与应家是姻亲, 那这主审的位置, 自然是要罢免。有这姻亲的关系在, 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主审的。 温庭接过圣旨,大概扫了一眼,眼波平静,在拒婚的那一刻,就有所预料。想要保住一些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 赐婚之事,不是没有更稳妥的法子,对于他来说,婚姻从来不是首要的事。若是从前,他或许就顺势而为,应下了,可现在,不是从前。 他厌烦了金殿之上那人对他人理所当然的逼迫与掌控。许多年前,有一个人也是这样,身不由己,一步步踏入这牢笼似的深宫之中,所以他不愿重蹈覆辙。 小院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那一双如星般的眸子,从最初的惶恐,到如今的亲昵和依赖,他无法想象,那双眸子失去光彩会是什么样,他不愿冒险。 应辞承受的已经足够多了,那些流言蜚语,毫不留情地攻击着一个女子的清白与坚贞。他若是应下这桩婚姻,她从此便陷入无法翻身之地,永远背负着一个以色侍人,不知廉耻的名声,他不愿如此。 拒婚的理由千千万万,归根到底,不过是,他不想。可他始终没有想过,他为何就这样脱口而出用应辞抵了这桩婚姻,没有丝毫迟疑。 他揉揉了膝盖,拿起身侧的雨伞,站起身来,纵然是习武之人,下跪一夜,双腿也是非一般的僵硬酸疼,他踉跄了一下,不等吴林伸手,便重新稳住身形。 他双眸微垂,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理着油纸伞,一点点地折好,系起。 随后朝着吴林道:“请公公转告陛下,温庭谢陛下圣恩。” 他转身离开,脚步僵硬,但脊背挺直。 吴林*T 欲言又止,望着温庭的背影,有些微的恍惚。一直以来,烨帝与温庭都是君圣臣贤,在烨帝眼中,温庭虽然年纪轻,但做事周到,只是不太能藏住心事,烨帝一边提拔,一边教导,将温庭推到现在的位置。从前他以为,对于烨帝,温庭是敬畏又感激的。 但现在,他竟有些看不透温庭的心事,温庭嘴里说着谢,可身上透着的都是从前不曾看到过的桀骜。如今再看,从前那些哪是敬畏与感激,而是克制与疏离。 温氏小筑。 应辞迷迷糊糊地醒来,无意识地朝后仰头,磕到了脑袋,才发现,自己竟然靠着门框睡着了,低下头,看到身上披着的厚实披风,模糊想起,夜里明锦明瑶让她进去休息,她坚持要在这里等着,明瑶拗不过她,只好拿了披风,由着她了。只不过她一直等到睡着,也没等到人来。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披风随手搭在胳膊上,另一只扶上脖子,摇头晃脑,轻轻揉捏,缓和着僵硬的肩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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