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请罪,就看到还未擦净的茶水顺着书案滴下,打在温庭的月白常服上,留下一滩茶渍。 应辞如遭雷击,耳边响起念珠的提醒:“大人有轻微的洁癖,衣物一日一换,洗净之后要用熏香熏过,不可沾染脏物。” 应辞僵硬地抬头,果然看到温庭如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来不及多想,应辞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手帕,伸手覆在了温庭*T 双腿之间的衣摆之上,然而越是擦拭,茶渍越是肆虐,硬是在衣摆上晕出了一朵褐色的花。 应辞的额头已冒出了密密的汗珠,她怎就又闯了祸。 温庭终于忍无可忍,伸手钳住了应辞的手腕:“别擦了,拿件干净的衣裳来。”他就不明白,将她清清白白地接出来,她却非要做这些丫鬟做的事。 偏偏还没点自知之明,明明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还越做越起劲了。 应辞听后,放下手帕就要朝门外走去。 “里间。”温庭无奈。 应辞低垂着头,不敢瞧温庭,转了脚尖朝里间走去,在衣柜里取了件干净的青色外衫。 她拿着衣衫,手脚麻利地替温庭褪了外衫,换上新的衣裳,然后熟门熟路的将玉带系好。如今她最熟悉的,恐怕就是伺候温庭更衣了。 衣衫换好,温庭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应辞总算松了口气,又重新替温庭倒了一杯茶,这次不敢再乱看一眼。 温庭已在书案之前重新坐下,执起青瓷杯喝了一口杯中之茶,皱起的眉头一闪而过,终是没有说什么。 应辞想起念珠的叮嘱,又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两步,乖顺地站在温庭身后,静静地瞧着温庭批示公文。 朝堂公务繁杂,不会事事都由烨帝过目,一部分公文自然就送到了百官之首的温庭这里。 温庭抓着狼毫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批下的朱字却不如温庭表现出的那般温和内敛,矫若惊龙,飞扬潇洒,在朱色笔墨的映衬下,还隐隐透着杀伐之气。 都说字如其人,应辞不禁敛眉沉思,到底哪一个才是温庭的真面目。 铜刻香炉中的安神香袅袅飘起,空气里皆是淡淡的檀香,让人心静气和,应辞方才焦乱的心也渐渐静下来。 空气中飘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玉兰香,萦绕在应辞周围,飘散向四周,随着应辞的呼吸深深浅浅。 温庭手中动作一顿,朝后瞥了一眼,刚好对上应辞一双专注的星眸。 “可识字?”温庭放下狼毫,一手撑着书案。 “回大人,识字。”应辞恭敬答道。 她起止是识字,说是熟读四书五经也不为过。 她的父亲虽是武将,母亲却是温婉的大家闺秀,她幼时体弱,不能随父亲学武,母亲便费了极大的心思培养她,女子不能考取功名,但有一定的才学傍身,也算没有辱没了名门之后。 “站过来些。”温庭点了点头,指背扣了扣书案。 不知温庭要做什么,应辞听话的向前迈了一步,但仍和温庭保持着距离。 温庭眉头轻轻皱起:“再近些。”前两日还胆大妄为,今日倒是如此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应辞只好又小心翼翼地挪了一步,对上温庭的眼神,不敢停下步子,直到站到了书案旁。 温庭执起狼毫:“研墨。” 应辞一愣,原来是要她研墨,随后撩起袖子,拿起墨条,一圈圈地研着。 晨光透过菱花窗格子*T ,落在地上,打在应辞身上,光影交替,娴静温淑。层层墨汁在纤细的素手下晕开。 应辞写的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对于研墨亦驾轻就熟,研出的墨汁细腻均匀。看到温庭紧皱的眉头放下,她才松了口气。幼时顽劣,对于练字这种极需耐心的事情,时常推拒,母亲便罚她研墨,此时应辞倒是十分感激母亲的教导。 只是没想到一磨便是一个时辰,温庭才停了笔,她也终于有机会停下,悄悄地揉了揉早已酸疼的手腕。 她也没料到,温庭只是丞相,竟有如此多的公务要处理,在应辞心里,就算是皇帝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温庭正要再次提笔,看到应辞偷偷摸摸的动作,心中轻笑,倒是娇气,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温庭歇息的间隙,檀木敲门进来,看到室内的应辞,脸上的浅笑僵在嘴角。 温庭处理公务的书房,连她都轻易进不得,应辞方才来送茶,算算时间,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时辰。 檀木手中的帕子越绞越紧,这位应辞姑娘就当真如此特别吗? “大人,陆将军来访,在沧澜厅等着了。”对上温庭的眼神,檀木敛了情绪,朝着温庭道。 温庭眉头一挑:“备茶。”随后便起身随檀木出了书房。 站在温庭身后的应辞,在听到檀木的禀报之后,身子一僵,手脚发麻,情绪瞬间涌向四肢百骸,直到温庭离开,才缓过劲来,陆伯父。 陆家也是祈朝绵延了几代的武将世家,与应家乃世交。陆家如今的家主是曾经声名赫赫的振威将军陆倬风。陆倬风与她的父亲既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又有着军中出生入死的袍泽之谊,因此两家的关系到了这一代更是亲近。 今天陆伯父到来,所为何事,应辞不用猜也知晓,一时难掩心中情绪。自应家入狱,多少曾经的故旧心急火燎地与应家撇清关系,生怕牵连到自己。也唯有陆家,还能如此不顾危险,为应家奔走。 入狱之初,一时乱了方寸,再加上父亲不愿牵连交好的陆家,便未与陆家有任何的联系。但是如今,只剩她一人在狱外孤立无援,若是陆伯父愿意出手相助,那她是不是可以,寻求陆伯父的帮助。 应辞咬了咬嘴唇,心中转圜不定。过了半晌,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终是提起了毛笔。 笔落,待墨汁晾干,应辞将纸条藏于袖中,端起桌上的茶具,又去了趟小厨房,重新沏了一壶热茶,随后穿过抄手游廊,来到用于会客的沧澜厅前,正好碰到阖上房门出来的檀木。 檀木看到应辞,眉头轻皱:“应姑娘,大人现在有重要的客人,还是莫要打扰。” 应辞嘴角勾起轻柔的笑:“檀木,方才大人要的茶水,我刚好沏了一壶,正好趁热送进去。” 檀木沉默半晌,点头道:“也好,我去备些水果与点心。” 从前这些活都是她来做,虽然只*T 是些端茶倒水的小事,但能在大人身边伺候,她也视之为殊荣,从不假手于他人。但今日陆将军来的突然,她来不及备茶点,也只能先让应辞将茶水送进去了。 应辞颔首,敲门之后进入房内。 温庭与陆倬风分别坐在条案两端。 应辞快速地扫了一眼,便垂首走至条案前,先替温庭添了茶水,随后又走至另一端,替陆倬风添茶。 她刚走过来便看到,陆倬风一双明睿的眼睛惊愕睁大,双腮微微抖动,手指已经微微提起,正要指着她。 应辞心中一紧,提手向茶杯中倒茶,避开陆倬风的打量。 “陆将军,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温庭开口,声音温润含笑,克谨有礼。 应辞心中讶然,原来温庭面对他人时,确实是如传言一样,谦谦公子,君子风度。 应辞添好茶,双手恭敬地举起茶杯,递到陆倬风面前,微微躬身:“陆大人,请用茶。” 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一侧的视野,应辞另一袖中的纸条顺势滑到了袖口。 应辞随后起身,行礼之后,退了出来。 阖上房门,疾步离开,直到远离了沧澜厅,才大口喘着气,还好一切顺利,眼神微动,沉思片刻,又朝着书房走去。
第8章 抓包 沧澜厅。 “陆将军,这雨前龙井如何?”温庭嘴角含笑,漫不经心地问道。 温庭漫不经心,陆倬风却不能如此,放下茶杯,笑着回应:“好茶。”颇有几分郑重。 温庭看似人畜无害,但混迹官场大半生的陆倬风深知温庭的难缠,他与应泰初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今日来是为何事不言而喻,面前这位年轻的丞相大人却是没有半分为难的意思,依然安之若素,十分沉得住气。 陆倬风斟酌之后,深觉与这个不亚于老狐狸的人精拐弯抹角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便直接开口道:“老夫是个粗人,便不与丞相大人绕弯子了,我与泰初是多年挚友,深知泰初为人,他是万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望大人……” “陆将军——”温庭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盖,轻叩了下杯口,随后抿了一口清茶,仿佛陆倬风所说之事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陆倬风被打断,不好继续开口,只好沉默地盯着温庭。 温庭一口龙井入腹,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应辞这泡茶的手法还真是暴殄天物。 温庭嫌弃地放下茶杯,这才抬头看着陆倬风:“陆将军,应家是否无辜,只有调查之后,才能下定论。不是将军三言两语地求情,便能改变的。将军为官多年,该是知晓这个道理。” 温庭说完,一手撑着条案,定定地盯着陆倬风,一双桃花目自然含笑,仔细看又深沉无波。 对上温庭的目光,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陆倬风,迟疑之后,却是再不说出来一个字。 不知为什么,陆倬风莫名觉得,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漆黑双眸,仿佛能将人看穿。他*T 堂堂的振威将军,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压了下去。 温庭既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他也没有再做纠缠的必要。于是拱手道:“温大人的意思是定会秉公处理,调查清楚,还应家一个清白了?” “那是自然,温庭不敢辜负圣望。”温庭嘴角含笑,“是否清白,立时自会有定论,将军慎言。” 温庭不为所动,依旧滴水不漏,不给任何留下话柄的机会。 虽然对温庭的油盐不进略有耳闻,但亲自打过交道,陆倬风才知,温庭远比传言中的更加难缠。再继续下去,也不会得到任何承诺,于是便起身告辞。 温庭亦起身相送,吩咐小厮将陆倬风送出府门。 陆倬风出了丞相府,眉头紧皱,坐上了家仆牵着的马车。待车帘放下,他才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字迹清娟秀雅,正是应辞所写。 他仔仔细细地看完,揉了揉眉心,应家全族入狱,为什么小辞会在温庭府中。 信中让他勿要担心,他怎么可能不担心。温庭是应家案子的主审官,而应辞是罪臣之女,偏偏又靡颜绝色,仅凭这些就不知能引起多少人的无边猜测,弄不好,还会让应家雪上加霜,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陆倬风又扫了一眼纸条—— “三日后,应辞会想办法前往福昕楼,还望陆伯父念在两家旧日情谊,前来一叙,应辞有重要线索,或可救应家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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