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夫人被她噎住,“你倒是敢说,我可不敢说这话。” 苏其央不解地耸肩,又问:“为什么?你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不是无话不谈的么?” “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三夫人就此打住话头,此刻已将身上的衣裳拧了个半干,“你怎么不拧一拧身上的水?” 苏其央现在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别人说她年纪小、还是个孩子这种话,仿佛自己做什么都不能按照她自己的意愿来。 “你说谁是小孩子?我已经十八岁了,你见过十八岁的小孩子?”苏其央面不改色地骗她,“快些回答我,你为什么不敢和项伯父说实话?” “你?十八?和二少爷一般大?”虽说三夫人并不知道苏其央到底是芳龄几何,可十八岁显然也太扯淡了。 苏其央也觉得自己有失妥当,应该说十六岁才对嘛,但还是从容自若地点头,说:“我骗你这个有什么好处?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三夫人又将信将疑地瞄了苏其央几眼,去帮她拧袖子的水,这才开口:“你不是京都中人,所以你不知道。相国公相继丧了两任妻子,大家都传他克妻,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所以你也不愿意是不是,那你干嘛要嫁进来?”苏其央好奇。 三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正是我要说的。我父亲以我的婚约为筹码,牟取他自己的仕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想法并不重要,我只能嫁。如今我在娘家中没有依靠的人,身边也只剩下一个相国公,你说,我怎么敢得罪他?我现在每天都三缄其口,万事小心,活得累死了。” “那你为何非得依靠别人?靠你自己不好么?”苏其央疑惑极了。 苏其央觉得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能保持日更的频率,男主下周就会出场啦0.0 希望我能狠狠做到日更! 默默求评论呜呜呜
第15章 “嘿哟,你这话可就有点儿何不食肉糜的意思在里面了。”三夫人先是一愣,随后笑了出声,“小妹妹你还是年纪小,太天真了。我们女人啊,生来就只能依靠别人的。你看啊,我们先是别人的女儿,然后是别人的妻子,最后是别人的母亲。我所说的这三个别人,就是我们此生要仰仗之人。” 苏其央还是不懂,她从前一直在姑射山上,怎么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个道理? “那男人也是别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他们怎么不用去靠别人?”苏其央反问。 三夫人细细思忖片刻,回答:“那怎么能混为一谈?男子可以经商,也可以读书当官;女子又不能做这些。女子生来被教的就是如何相夫教子,是只能嫁人的。” “为何女子就不能读书、经商、入仕?”苏其央看出来三夫人脸上的憧憬之意,“你呢?你想读书么?” “谁不想去学堂读书?以前还在家的时候,我就羡慕死我表哥了!” 三夫人几乎是脱口而出,而后又愁绪萦怀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子不能做的事情,男子就能做,这到底是哪位先人定的不成文的规矩啊?” 苏其央定定地看着三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会有那么一天的,女子也能入学读圣贤书、也能参加科举为官。” “小妹妹,你想得太好啦,当今世风下想这些可是痴人说梦。”三夫人以为苏其央不过是坐而论道,并没有在意,戳了戳她圆润的小脸蛋,拿她打趣。 “你喜欢项伯父么?”苏其央任凭三夫人玩弄自己的脸颊,没有阻止。 三夫人故作神秘,凑到苏其央耳边小声说:“我实话告诉你,我才不喜欢老男人呢,何况还是位娶了三个老婆的老男人。” 苏其央被三夫人的说法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后又觉得难过,三夫人这么不喜欢项伯父,却还是要被逼着嫁给他。 “老爷不让我过问你的来历和姓名,神神秘秘的。”三夫人打心底里喜欢苏其央,对她好奇极了,“我叫白生香,你到底是谁呢?如果真的有难言之隐就不用说了。” “我是苏其央,是项宇的朋友。”苏其央只犹豫了片刻,决定告诉三夫人。 苏其央的朋友不多,只有爹爹、项宇和芄兰,如今又多了一个白生香。 . 今日是苏其央十四岁的生辰。 她一边惦念着姑射山上的爹爹,一边将袜口处的绳子系紧些。穿好了鞋袜,她一路小跑着去找项宇。 项宇说今日有好礼相送,她边跑边猜项宇送的这个生辰礼到底是什么。 结果她刚进项宇的院落里,就看到了下朝回府的项伯父。项伯父身旁还站着一个伺候他的下人——好巧不巧,这人正是和她有过节的林三。早知道会见着这人,她才不会来! 苏其央对着项宇投去幽怨的眼神,以此表达她的不满。项宇讪讪地回笑,扭头去和项伯父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项伯父听后便叫苏其央过去坐,还拉着她问了许多问题。从四书五经聊到修身齐家,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和治国安邦,一直询问到用午膳的时分。苏其央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对答如流。 “妙极。阿央,你很不错,知道随机应变,却不投机取巧。若为男儿身,前途定无量。”苏其央显然是深得项伯父嘉许,于是项伯父用力拍了拍项宇的脑袋,“方正之士,人人称而赞之,却也敬而远之。宇儿,你要学会中庸之道,就像阿央这样。” 听到项伯父说“若为男儿身”时,苏其央的眉头很明显得皱了起来。 项宇则是点头敷衍,余光止不住地留意林三的神情。 这时有下人们陆续地端菜上来。苏其央闻到香味,肚子隐隐作响,她素日里在府中吃到的饭菜始终都很简陋,今天居然能蹭到项伯父的饭,看来她还是赚到了。 先上来的是两样很常见的点心:环饼和糖饼;随后上来的是两碗苏其央从来不曾见过的索饼,她猜这是给自己做的长寿面;后面上的菜式,苏其央更是没有见过。 “这些都是什么菜?为何我从没见过?”好奇心使然,苏其央抬头问项伯父。 项守眯起眼睛,故作高深地看着她回答:“大小抹肉淘、甲鱼羹、煎燠肉、杂煎事件和生熟烧饭。前段时日里,我托蜀地中的一位友人寄来一些当地菜谱,这都是我叫厨子照着做的。你肯定没吃过川饭,尝尝吧。” 苏其央夹起一块煮熟的排骨,放到旁边的蘸料里滚了一圈,送入口中。蘸料里除了常见的香料和酱汁,还有切成碎末的金橙颗粒,吃来有微酸又微甜的果香。苏其央大感稀奇,她第一次吃到用水果做蘸料的菜。 “还有插肉面和大燠面,你爹说你爱吃面食。”项守看得出来苏其央很喜欢川饭,心情大好,也开吃了。 项宇连忙把两碗面移至苏其央的碗边,他怕苏其央还生他的气。还好苏其央已经气消了,没有再跟他置气。 燠面里的肉应当不是在水中煮熟的,而是在油里熬熟的,还掺和着盐、白酒和佐料——姜、蒜、韭菜和胡椒。 “要是爹爹也在场就好了,他必定会喜欢吃这个。”苏其央有些惆怅,“项伯父,这种青黑色的是什么椒?我第一次见,少许的麻辣又有浓郁的辛香。” 项守没有对苏其央的前一句话做出回应,只答了后一句:“是川椒,你日后若去蜀地,就能常见了。蜀地美食众多,民间游宴也多,官府还会举办赏花宴、酬宾宴和避暑宴,是个极好的地方。” 最后一道菜姗姗来迟,是狮子形状的糖人,乳白色,间或点缀着茱萸和乌梅的碎片。项宇告诉苏其央,这叫“乳糖狮子”,是用砂糖、蜂蜜和牛乳炼制而成的。今年益州、梓州、利州和夔州这川峡四路的地方官将之进贡到京城,圣上便给相国府也送了一些。 “美食还得配上佳饮。”看着吃得欢快的苏其央和项宇二人,项守有须臾的恍惚,似乎有点懂得什么叫做阖家欢乐了,“再尝尝这研膏茶。” 项守手握一块圆形茶砖,摘掉包裹在外的竹叶,吩咐下人去煮。煮好后,他给苏其央和项宇各递了一碗。这茶经过压榨、舂捣、揉洗和研磨,叶里的苦汁几乎都给挤出去了,喝起来甜香甘滑,入口绵柔,不像平日里的龙井观音,倒像是加了牛乳和甘蔗汁的甜饮。 “这茶也是蜀地特产的,如何?蜀地是个好去处吧?待我年老后,我就打算去蜀中养老,尽享天伦之乐。”项守自己喝了一碗,悠然道。 吃饱喝足后,项守起身,准备回屋午憩一会儿,他问苏其央:“我先走了,今日这餐可还满意?” “满意!和我爹做的菜一样好吃,我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苏其央笑嘻嘻地回答他,“今后我能顿顿和项伯父一起用餐么?” 项守大笑,点头以作允应,转身去和林三说:“林三,你先留下,宇儿有话和你说。” “是。”林三嘴上答应得好,心里却十分不满。 苏其央还在继续吃着残羹剩宴,她对今日这顿饭的喜爱可谓是有目共睹,心想七年后她也要去蜀地。 项宇把林三叫到院落的一隅、逼仄的一径,问他:“如何?今日上午听得可还清楚明了?” 林三不悦地反问:“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特意让父亲叫你过来的,也是我特意让父亲在你面前问她朝政、兵法和四书五经的。”项宇皱眉,他不信林三没看出来,“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林三噤声,准备转身离去。 “站住!你就不觉得羞愧么?私底下骂她没爹没娘、野种、见不得人、没教养、不是正经女子,却至今没半分歉意!”项宇动了怒,伸手拦下他,“何况她强你数倍百倍,你又有何脸面对她指指点点!今日你听得一清二楚,她的所识所思,像是你那夜所诋毁的模样么!” “我还说二少爷最近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林三冷笑,明白了项宇是在为某人出气,“她懂得是多,可那又如何?她就是个女人,女子无才便是徳,又不能当个一官半职的?” 项宇蓦地攥紧了双拳,显然是在竭力遏制愤怒,一字一句地说:“我本以为好言相劝会有用的,看来是我缘木求鱼了,对你这样的人,根本无需多言。” 林三此时还以为项宇和三年前一样,根本没听进去,抬脚就要走。 “道歉。”项宇不让他走,目露阴鸷,“限你今日之内去和她道歉,我知道你家中有父有母,别逼我做出你不想看到的事来。” 林三迈开的步伐生生地停了下来,他猛地转身,瞪向项宇;可一看到项宇眼中的凶狠,他又不敢瞪了。他觉得这位二少爷好像突然就变了,和从前判若两人,变得可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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