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苏其央暗自打探众人脸上的神情,皆是双眼之中炯炯有神。想必这话是起到作用的,她偷偷舒了口气。 看过骑兵后,苏其央也就离开校场了。 王数追了上来,低声说:“姑娘可在甲身内部衬以绸里,又或是我去为姑娘取来一套厚棉戎服,也就是胖袄。” 苏其央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王数是怕铁甲寒衣磨破她的身子,笑着摆手:“那甲衣不是更重了么?我那是说来鼓舞士气的,并不是真的嫌身上甲胄磨人。” “有劳王大哥操心了。你帮我吩咐下巡检相县尉,让他们在地方治安队里多找些弓手,早早在城墙上备好,免得到时候敌军跟着我们入城。”苏其央怕王数多想,给他找了个差事做。 王数闻言后点头,向她作别。 苏其央心中狂跳,肌肤下有难凉的热血流淌,她站在日光下,竟有些眩晕。 希望今夜一切顺遂。 . 夤夜,城墙外。 苏其央亲率一千骑兵出城突袭,全甲骑兵座下之马亦全副武装,顶盔掼甲。 至于数百位杂役兵,苏其央到底是没敢让他们打头阵的,只让他们在最行伍末尾善后。 饶是如此,上了战场的散兵们不再懒散,而是分外小心翼翼。 敌军狡诈,故意在树林间安营扎寨,让他们好一顿找。 王数在前方暗杀了几个看守的斥候,是故并未惊动敌军。 苏其央取下口中麻布,打了个手势,轻声道:“杀!” 霎时间,林间的寂静被打破,众人嘶吼着直冲敌阵,砍杀毫无防备的步兵。 北狄人也不是吃素的,惊醒后以最快速度恢复作战。 苏其央有些恍惚,不知怎的想起来一首诗: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她儿时憧憬的战场厮杀,便是眼前这样的么? “姑娘小心!”王数的声音骤然响起。 眼前有枪逼身而来,苏其央急忙贴在马背上躲了过去,求生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回了敌人一枪,正巧掠过他的脖颈。 这名北狄士兵离她极其近,血溅了她一身,脸上也有几滴。 “我杀人了。”纵然这场景苏其央已在脑海中排练过数千次,可此时她还是脑中空白。 她突然想起贾如谷的话,喃喃道:“我没有杀人,我只是让他提前去阴曹地府见阎王,投胎转世。” “对,我没有杀人!”苏其央用力咬舌,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她的神智清醒过来。 万事开头难,杀了第一个,就杀得了第二个。 她挥舞起手中长【防和谐】枪,红着眼向敌军冲去。 三十四人。 那夜苏其央杀了三十四人,她在心里头一个个地数着。 作者有话要说: 换封面啦,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ovo 男主掉线ing,下章男主会温柔贤淑地安慰我们阿央哒!
第37章 下弦月高高挂起在空中,又像银钩般悬于空中。 银辉透过树丛枝叶的缝隙,斑驳地落至苏其央的眸子上。来来回回的月光让她觉得晃眼,甚至晃动出了重影。 厮杀了近半个时辰,两军互有死伤。 眼前的惨状称得上人间炼狱,腹中一阵翻滚,她恶心得想吐。 “撤军。”苏其央浑身浴血,死撑着没让脑中最后一根弦崩裂,用残存的理智吩咐王数,“叫随行厢军、乡军中的士兵砍下树枝,栓至马尾,再于树林间来回策马,跑上半炷香的时间。” “姑娘用心良苦,下职先替他们谢过。”王数深知苏其央此举是为了让厢军、乡军士兵得个军功,不至于被禁军数落。 苏其央微微颔首,她眼下只想回城,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随后王数退下,依言照做。 恰有月光洒下,显得她脸色更为煞白,手中鸦项枪的刃头不断滴着敌人的血。 冷彻心扉的空气透过甲胄钻进骨头缝里,苏其央扯着战马的缰绳调转回头,率兵回城。 . 树林中。 马尾上绑着的树枝垂在地上,刮起阵阵尘土。而穿梭林间的战马来回奔跑,又将这尘土再次荡起。 . 北狄军营中。 “停!尘灰四起,分明是有大军埋伏。”北狄将领死死地盯了良久,终于敢放胆下定论。 “明日是我们进攻上党城的日子,没想到这群软弱可欺的中原人竟然敢在今夜奇袭。”北狄将领双眼之中满是不甘心,“是我失策了,先撤!” . 北狄人根本想不到上党城中的士兵有胆夜袭发难,防不胜防,大败了一场。 初战告捷,敌军被迫后撤,将他们的驻军之地往后迁了数公里。 唐生青和胡宝枫都断言短期之内北狄不会再来犯。 大喜过望之下,唐生青下令杀牛宰羊犒赏士卒、开仓赈济城内百姓。胡宝枫对此倒是颇有怨言,可惜唐生青是听不进去的。 而苏其央自从那夜回城之后,便害了温病。于是她将自己锁在房中,不曾出门。 . 得了温病后,苏其央发烧了整整五日。 发烧之际,她整个人都是陷于昏迷中的。 她开始做梦,日日夜夜都做同一个梦。 梦中,天地都是猩红色,又或许是她的眼里染血。 到处都是死人堆,血流成河,散发着难闻至极的恶臭。 不远处还站着个身着北狄甲胄的敌军。 那人的脸上顶着一个极大的洞,深深凹陷下去的大洞周围耷拉着脸皮,血液“滴答——滴答——”地砸至地面。 那人用仅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着她,歪着头阴森地笑,向苏其央迈出步子。 她手无寸铁,又害怕极了,只得连连向后退。 随着那人的不断逼近,腥臭的血气直往苏其央的鼻腔间钻,她忍不住弯腰呕吐。 忽地,苏其央嗅到一股熟悉的草药味,这药草味在血腥味的反衬下显得异常好闻。 像是得了救命稻草般,苏其央伸出双手胡乱地抓着周遭之物,竟然真的抓到了什么。 手中传来真实的触感,苏其央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终于明白她在做梦,顿时生出来几分安心。 苏其央双手用力地环住这好闻的物什,主动靠近去猛吸其中的草药味。 身处猩红的梦里,苏其央也不知道自己环着的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似乎是谁人的腰迹。 “你是谁?”苏其央嗫嚅道,“你身上可真好闻。” 紧抱着的身子闻言一僵。 “怎么紧张起来了?不要动,放松。”苏其央感应到这人的不自然,继续喃喃道,“我看到有人来找我偿命,我好难受,你让我继续闻闻。” 顷刻后,苏其央发觉背上有只手覆了上去,轻轻地、极有节奏地拍打着。 她忽地觉得梦境中这面目可怖的无脸滴血之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人生苦难,我只是好心让他们提前下地府投胎,我没有杀人,对不对?”她隐约觉得她现在抱着的这人是可以依赖的,一股脑地倾诉了起来。 “就算是不对,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这话是贾如谷说的,你们死了可千万不要找我,去找贾如谷算账吧。”苏其央在梦里向无脸滴血之人哀求道。 额头上有温湿之物离去,苏其央听到拧水的声音。 很快,额头上又重新被温热的东西盖住了。苏其央觉得额上传来的温度十分舒服,情不自禁地张开唇瓣,欢愉地哼出了声。 谁料她紧抱着的身子听到这舒服的哼声又是一僵,紧绷了起来。 苏其央仍处昏迷之中,头昏脑热,只大致猜出额头上是用来去热的毛巾,心中微暖:“谢谢你悉心照料。” 空中响起这人的声音:“你既有此般谢意,我便却之不恭了。只是不知你日后要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好熟悉的声音,你是谁?”苏其央浅浅地笑了起来,露出唇边的两只小酒窝,“你的声音真好听,可以再多和我说几句么?” 这人的语气中有笑意:“苏其央,你这是在向我撒娇么?” 苏其央没理他,不过紧环着的双臂更用力了几分。 她又轻轻地蹭了蹭这人的腰间,声音转了好几个音调:“不许走,哪里也别去。” “好。你什么也没做错,不要想太多。”这人柔声安慰她。 “不许偷摸我的脑袋。”听到这人说她没错,苏其央的心结有所纾解,决定不再反躬自省了,反正她没错。 “好。你安心休息。”这人笑着收回手。 “不许拿走手,继续摸。”苏其央不满道。 “好。”这人笑着说话,又把手放了上去。 闻着鼻尖传来沁人心脾的药草味,苏其央很快沉沉入睡。 . 大病初愈,苏其央醒来时才发现她正死死地抱着一个人的腰。 苏其央下意识地松开双手,又支起身子抬头看去。 是贾如谷。 在黄昏的夕阳下,他那张白皙的脸庞被渲染上几分微暖的盎然生气。 贾如谷今天穿着一袭白衣,发冠和上衣微乱,像是位贬落人间的狼狈谪仙。 大概是因为苏其央的动作之大,贾如谷长睫微动,很快睁开双眼:“你终于睡够了?” 日光自窗外穿进,照在贾如谷的身上,又从他的眼中反射回来,一片金黄。 苏其央觉得,她仿佛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一整个寒冬的黄昏。 短短几秒之内,时间也仿佛被仙人的法术施了咒,一举一动在她的视野里都变得无比缓慢。 贾如谷轻眨笑眼,鸦羽似的长睫低垂、又再次抬起,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也许是刚睡醒,苏其央尚且神志不清;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苏其央像个失聪的聋人,双耳根本没听清他的声音,反而嗡嗡作响。 心中有什么不曾有过的滋味悄然而生、破土而出。 苏其央想起昏迷之际的那个梦、那个人,呆呆地点了点头,并未发觉自己泛红的耳后根。 屋外,昨日下过小雪。放眼过去,经略安抚使府中的四处俱是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梅花开得正好,上头有残雪压着,是故也微微弯着枝头。红白相间,好看极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 提刑按察使府上。 “眼下封城数日,城中余粮本就不多,唐帅司你竟然还开仓赈济百姓?”苏其央的心肺都要被气炸了,“不过是区区一次胜战,为何要杀牛宰羊犒赏士卒,是生怕我们不会中敌方的骄兵之计么!” 唐生青虎躯一震,往后缩了缩脖子:“白姑娘莫生气,是我做错了。” 胡宝枫则是袖手旁观,说起风凉话:“我早和唐大人说过了,谁叫你不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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