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其央见项宇不动,垂首在手中的油纸上挑了一块儿诸色夹子,笑着说:“项宇哥哥乖,张嘴。” 许是因为项宇对苏其央向来是言听计从,此时竟然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唰——”的一下,很快啊,只见项宇才刚刚张嘴,苏其央就塞了一个诸色夹子进去。 项宇还未反应过来,也就只好认命地细细咀嚼嘴中的食物。 苏其央的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十分期待地看着他,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项宇有些为难地点点头。 苏其央见状,无语凝噎。 她轻轻地给了项宇一拳,恨恨地说:“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说实话很难吗!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觉得不好吃,干嘛还要点头骗我?” 项宇不禁赧然。 “那这个呢?”苏其央又不死心地往项宇嘴里送了半张春饼。 这回项宇没有骗她,诚实地摇摇头:“也不是不好吃,就是没有那么好吃。” 苏其央不信邪,又往他嘴里送了块儿自己最爱吃的枣泥茯苓膏,气得上牙直打下牙:“这个呢?” 项宇还是边吃边摇头。 “为什么会觉得不好吃啊?”苏其央泄气极了,也吃了一块枣泥茯苓膏,明明就很好吃,她想了会儿似乎明白了,“你是从京城来的,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入得了你们京城人的法眼,能瞧得上才是奇也怪哉了。” 苏其央学着项宇,也偏头去望远方。她向往山下,也向往京城:“我真羡慕你。” 项宇低头看她手里的诸色夹子,主动拿了一个来吃,喃喃道:“我没有什么好让你羡慕的。” 苏其央听到了,出言安慰他:“怎么会呢?你读书那么厉害,长得也好看,为人又谦逊,出身好,家里有钱,还很自由。” 项宇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夸了这么久的话,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你真好,其实你不用特意安慰我的。” 苏其央又无语凝噎了。 她看了看项宇,又看了看手里剩着的两个诸色夹子,一气之下,竟毫不迟疑地一股脑全塞进了项宇的嘴里,然后把油纸揣回兜里。 项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发出“唔唔唔”的含混不清的声音,苏其央一点儿也不想听:“你真是个书呆子,先不要说话了,吃你的!” 这书呆子真的很擅长把别人气个半死。 于是项宇不再“唔唔唔”了,他静下来想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才让苏其央生气了。 “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爹爹也觉得你很好。你为何不信别人觉得你很不错呢?”苏其央真挚地对着项宇说。 项宇狼吞虎咽地把嘴里的东西吃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答她:“因为我真的没有什么好的。” 苏其央捏紧了拳头,她已经在思考能不能动用武力了。 她终于懂了什么叫做恨铁不成钢:“项宇,我觉得你好着呢,所以今后你要是再敢说自己不好,被我听见了,我就要打你,狠狠地打你!” 项宇狂点头,他可不想被她揍,又疼又丢脸。 过了一会儿,项宇语气忐忑地问苏其央:“阿央,你说苏伯父是不是有点讨厌我啊?”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苏其央无语地问他:“这是什么无稽之谈?我爹要是讨厌你,就不会特意下山去给你买新衣裳了。更何况你来的第二天,我爹还特意给你做了红烧肉,往年只有我过生辰的时候,爹才会做的!你莫非是觉得这天底下的人都不喜欢你?” 项宇自顾自地说:“可是我好像真的很不招人喜欢,从小就没有人喜欢我,我爹不喜欢我,我娘也不喜欢我。” “为何一定要别人喜欢你呢?”苏其央问道。 项宇被问住了,他答不出来。 “别人的喜欢于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苏其央不明白项宇为何这么看不上他自己,“就算是天底下的人都不喜欢你,有你喜欢自己就够了。” “我爹很喜欢你的,他昨日不是还说要你视他为家人和朋友么?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拒绝。” “待人客气是极好的,可也得有个度,你客气得太过,就显得假了,不真诚。我爹昨天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以后少讲一点礼数,你大可以把我爹当成你爹,父子之间哪儿有那么多规矩。” 苏其央一张小嘴在这边吧嗒吧嗒个不停,那边的项宇却没个反应,她杏眼圆睁,问他:“你适才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在听的。”项宇先是一愣,随后正色道,“阿央,谢谢你,你今日所说,我会记一辈子。” 苏其央知道他是真的都听进去了,笑着说:“那就好,下次你若是心情又不好了,就来找我,不要再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偷偷哭了。” 项宇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去擦眼睛。 苏其央见状,忍不住地捉弄他,说:“你怎么还擦,一会儿眼睛更红了。” . 苏夜寝房内。 桌上还放着那封项宇带来的信。 上面写着项守和苏夜商量好的计划,这一个月来他已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项守说此计可谓是滴水不漏,可苏夜还是担心到时会有意外出现。 苏夜望着那封信出神。 三年后,项守会派人前来接走项宇和苏其央。三年后,他就再也见不着自己的女儿了。 苏夜对苏其央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 他曾恨过她。 毕竟苏其央的出生,带走了他的莲儿。那个与他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多年的发妻死在了十年前,苏其央出生的那一日。如果莲儿没有生下苏其央,她就不会死。 可他也爱她。 莲儿死后,许是因为一腔似水柔情无处安放,抑或是出自于父亲的天性,他越来越喜爱苏其央这个孩子。到底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家人。 苏夜长吁一声,怪只怪他此生运气太差,不能与所爱之人常相伴、常相守。 收好信后,他忽地想起今日清晨,苏其央曾说过想吃毕罗,于是起身向厨房走去。 即便只有三年,他也要把每一天做好。 一到厨房,苏夜便信手将白菜、猪肉和雪花梨摆上菜板切碎,又把杵臼翻了出来,上手剁馅、研磨成糊。最后,他将薄面皮铺在几只碗的碗底,分别倒入肉馅、菜馅和果馅,上笼蒸熟。 终于完美出锅,苏夜将其倒扣在木盘内。皮在上头,馅在下头,颠了个儿,透过半透明的薄面皮,依稀能瞧见馅料的颜色,苏夜不自觉地用筷子夹起来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他却怅然若失地放下竹筷。 像这样的事情,他最多只能再做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意看到这里的读者们都是小天使!
第8章 黄昏时分,暮色渐浓,此时此刻的姑射山被血色残阳镀上了一层暖金。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一年,今日是项宇十五岁的生辰,也即束发之年。 苏夜昨日特意下山买了些荷叶饼、芙蓉饼和欢喜团,此时已尽数摆好在桌上。 除此之外,还有菜叶裹着肉馅的大包子、大春茧套着小春茧的子母茧和红烧肉,这些是苏夜自个儿做出来的。 苏其央咬了一颗这辈子第一次见的欢喜团,里头应该有香油和蜂蜜,吃来香甜可口,她惊呼:“好吃!” 项宇夹起一块羊肉馅的子母茧,里层是肉,中层和外层都是面皮。不过内层的面皮焦黄酥脆,外层的面皮柔韧绵软,吃来颇有层次,他也感叹:“好吃!” 苏夜闻言,不禁开怀大笑起来。今日心情大好,他畅快地开了一坛密封窖藏多年的老酒痛饮,只可惜无人对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多时他便醉了。 苏其央突然来了兴致,对项宇说:“你之前不是和我讲过原朝内官职最大的就是国师、相国和大将军。今夜里姑射山上有我大将军之女,也有你相国公之子,再来一个国师的子女就凑齐了。” 项宇摇了摇头,说:“国师为官清廉,是众官之楷模,一心为民为国,不曾娶妻,更无子嗣。不仅如此,国师还体恤百官,这些年来他挨个儿拜访朝中大大小小官员。甚至于一些已经退伍的士卒,国师偶尔也会亲自前往拜访。” 一直默默喝酒、未开腔的苏夜听及此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他贾艽拜访官员和士兵可不是为了体恤百官,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什么私心?”项宇转头看去。 苏夜的醉意丝毫未散,不假思索地答了他:“他要找一个人。” 苏其央细细瞧着爹爹的脸,发觉他此刻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看着有些许的苦涩。 “找哪一个人?我在京城都不得知,苏伯父在山上又是怎么知道的?”项宇向来景仰国师,十分不解苏伯父为何对国师有这样的偏见。 酒酣耳热的苏夜一愣,心知自己是酒后失言。他不愿回答项宇,转而去看苏其央,生硬地转移话题:“宇儿是相国公之子不假,可你是什么大将军之女?我早已不是大将军了,如今原朝的将军可只有一位,姓韩不姓苏。” “那他不是也没当上大将军嘛。”苏其央收回目光,不再去想爹爹方才为何苦笑,不满地撇嘴,又问,“那这位韩将军有子女么?” “他就是想要孩子也不可能有。”苏夜借着醉意,想当然地就回答了她, “从前行军的时候,他胯【防和谐】下中了敌方的箭矢,自从以后便不能行人事了。” 苏其央听不懂,问:“不能行人事是什么意思?” 项宇一脸震惊,他暗自感叹苏伯父和阿央的关系真好,无话不谈。 苏夜有些懊恼,他又失言了。他暗下决心,今后再也不能当着苏其央的面喝酒了。 苏夜不好向苏其央解释清楚,只能再次转移话题:“咳咳,韩安平虽没有孩子,却有一义子,就是原太【防和谐】祖的二皇子,这位二皇子,为父还有幸曾经见过一面。” 到底是少女心性,苏其央轻易地就被苏夜的话带偏了话题,她惊讶地问道:“不是说皇子私自与外臣结交乃为禁忌么?” 眼见苏其央不再追问何为行人事,苏夜暗自松了一口气,回答她:“二皇子自幼以来便是病痛缠身,更有太医断言二皇子活不过二十岁,朝廷上上下下都已视其为行之将死之人。你且说说看,认一死人为义子,何来的禁忌?” “苏伯父!你怎么能私自妄议皇亲国戚?更何况这还是二皇子!”这一年来项宇与苏夜的关系见长,是故情急之下,也敢出言打断。 苏夜看着项宇紧张兮兮的模样,乐了,说:“二皇子活不过二十岁之事,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者,眼下就你、我和阿央三人,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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