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得干干净净,不见红亦不见肿,应是没有中毒。 王峙盯完手掌,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抬手幽幽看着她。 裴爱与他对视,道:“太婆在正堂晕倒,我上前看过一眼,当时她嘴巴是歪斜的,但是与方才我们看见的,歪的不是同一边。” 裴爱记性不赖,而且脑子是能思考的,难道一个中风不能动弹的人,还能自己移动嘴巴? 王峙紧锁双眉:“但我今日仔细检查过了,太婆是真的中风。” 裴爱左右观望,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喏。” 裴爱往前走,王峙跟在身后,她迅速回头:“没有几滴了,你别傻了。” “你放心。” 两人脚下行走,脑子飞快转动,嘴上轻声分析。 萧老夫人的事,最大可能,是当时正堂上她是被气到了,但并没被气病。倒地是装的,中风也是装的。 后来被人伺候时下了药,假戏成真,真中风了。 伺候萧老夫人最殷勤的是谁? 严幼妃一家和平康公主一家。 其中两人的儿子因为是男丁,身有不便,不是时时刻刻在屋内。 只有严幼妃和平康公主衣不解带。 严幼妃是什么人?王峙提过,是两面人。 所以严幼妃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测。 但揭发她的平康公主就是好人了吗? 显然也不是。 很有可能,是恶人告状,先发制人;亦是利益纠葛,两凶手互咬。 但也有可能,萧老夫人对平康公主甚好,视若亲女,公主是真想报答老夫人,为她报仇。 当然这一可能不大站得住脚。 裴爱信不过平康公主,在严幼妃将粥拿走前,她已经直接抓了一把。 好在粥不烫,还能紧攥着。就是五指有缝,流了大部分。 王峙边走边感叹:“你动作怎么那么快?”他都没看见她出手。 裴爱道:“我姐妹爱玩游戏。”无心栽柳,练出来的。 王峙又问:“你记忆不错?” “是呀。” 两人回到自己房内,唤来冲天。 冲天各种试药的器具材料都有,很快验出,裴爱抓的,和严幼妃提供的,都是同样的粥。 但粥里下的药却不同。 裴爱抓的那一小撮粥里,下的毒名叫“百足之虫”。 此毒会令人四肢渐僵,面目扭曲,若躺尸一般。但却僵而不死,心仍跳,脑子清醒人不迷糊,只是不能表达也不能睁眼看,只能生生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这种毒一般不致死,中毒后的人,最少能继续活十年,有的活了五、六十年。 但平康公主提供的“铁证”粥里,下的毒却是“催命”。 会渐渐腐蚀躯体,面目变形,三月而亡。 裴爱细思深意,脊背发凉。 她突然后悔,要是自己的脑子转得不这么快,就好了。 她怕了,落下泪来。 王峙见她落泪,顿知她恐惧,迈半步上前,将她拥在怀中。 裴爱娇小,王峙高大,她刚刚到他肩膀,整个脑袋正好埋在他胸脯中。 王峙双臂攥紧:“别怕了别怕了,有我在。” 冲天在这时悄悄退了出去。
第19章 屋内渐渐静下来,裴爱埋在王峙怀中,竟能越来越清晰听见他的心跳。 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 裴爱冷静下来,道:“这么看来,是严害了太婆,但不致死。而公主没有害太婆,但她想致严死命,便不救太婆。” 王峙沉吟:“应该是这样。”轻叹一声,细细想来,“百足之虫”其实比迅速结果人性命更残酷。 裴爱问他:“我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她有些慑了,毛发都竖起来。 王峙不假思索接口:“要,当然要。” “府君不可!”冲天却冲进来,推着门就劝阻起来。 原来他躲在外头偷听。王峙当即横眉:“你敢偷听!” 冲天扑通跪下:“府君,这事复杂险恶,既涉皇室,又涉及大将军,不是你能动的!” 王峙表情肃穆,鼻子动了动:“你怎么知道我动不了?”一拂袖,“小小仆从,可知什么是惩之以法?” 冲天挪动膝盖向前,还要再开口,却见王峙表情坚决。 冲天垂头,叹了声“唉”:“府君在广陵断案,就是这样。” 管对方是谁,都秉持正义。犯了法的,皆要惩之以法,一个也不漏掉。 结果呢? 有谁喊他王郎青天? 利益损害,反被诬了个“暴厉恣睢,残虐如狼”! 还好他是王郎,不然早丢性命! 冲天心中无奈,心想主人坚持如此,他能做的,便只能是与主人同生同死。 冲天跪在地上,两手搭起,再禀道:“无论百足之虫还是催命,都只是我这试出来的。拿出去说,怎么证明是那二位做的?”现在贸然公布,定会被反咬一口。 王峙道:“我自然会彻查清楚。冲天,你分两路,一路在家稳住公主和严婶婶,莫让她俩生疑,尤其是严婶婶,要继续熬粥。另一路你去城里查查,这两种药的源头,是怎么被买过来的,经手了哪些人。事情都做得隐蔽些,莫露痕迹。” 冲天刚要领命,裴爱插嘴道:“说起药铺,我可以帮忙。” 王峙是记得她以前说过的话的,便问:“上回你说托人去查,是托什么人?” 裴爱便把陈家经营着建康城大多数药铺,并与陈家姊妹闺中密友的事一说。 直接托陈家姊妹查,事半功倍。 王峙拒绝道:“陈女郎年纪太小了。”担心嘴快或漏了踪迹。 翌日清晨,王峙院中走出一群仆从和婢女,期间三四个照例出宅,为首的那个男仆从,穿着一身褐衣,步伐匆匆只瞥得身形,像是冲天。 这些人出了王宅后,四方取道,各自采买去。其中形似冲天的仆从与另外一名婢女走在一起。 两人往南走了一段路,仆从慢慢牵起婢女的手。两人对望了一眼,而后分开目光。 仔细看,仆从只是穿了冲天的衣裳,但并不冲天,而是王峙装扮。 而那婢女,则是裴爱。 两人往陈家去。 没有骑马,王峙更不会坐牛车,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家客栈。王峙引裴爱上楼,里头有备好的房间,两人进房,隔着一扇屏风换衫。 王峙一面换,一面同裴爱交待:“待会我扮郎君,你扮小童。” 裴爱忍不住问他:“你每次出去都要乔装打扮几道吗?”也太麻烦了,甚至有点疑神疑鬼。 王峙身子滞了下,道:“不是,只有查案才这样。”万一有人跟踪,多次变装便是迷魂记,可以甩掉尾随的人。 裴爱问他:“真有人跟踪?”像是话本里才会出现的事情。 王峙深吸一口气,回看裴爱,屋内光线暗淡,反倒突出屏风上的轮廓,曲线玲珑。 不由得思及昨夜,裴爱睡在床上,落了帷帐,也是这般朦胧曲致。她翻转、起身,就像烛火在他心头晃荡。 王峙甩了甩头。 裴爱听他呼吸加重,以为他也是害怕,就安慰说:“我就一问,你别放在心上,这趟查案有我和你一起。” 王峙转过头去,不再瞧她。 裴爱却已经装扮好了,从屏风后头绕出来,王峙见她梳着两个圆圆发髻,模样清秀可爱,忍不住嘴角漾起笑来。又见嘴上贴着淡淡的胡茬没有贴正,便走近帮她重粘:“胡子歪了。” “哎呀!”裴爱叫一声。 王峙不明白:“怎么了?” 裴爱道:“你弄疼我了。” 王峙右手松了松,这力道重了?他觉着还好啊……虽然这么想,心里还是很慌。赶紧摸摸裴爱后背,以示歉意。 裴爱同样打量王峙,见他穿了一身白衫,且不是那种张扬的广袖长袍,第一次斯文起来。 裴爱道:“很少见你穿白。”在家若非正式场合,一律黑色。 王峙淡淡答道:“容易脏。”一脏就丑了。 今日这里只有白袍,也不知是哪个仆从之前备的,回去罚他! 王峙想到一事,同裴爱边走边说:“我跟你说,我有个朋友,他脸黑黢黢。以前看我穿黑衣,他也穿,结果走远了五官都辨不清楚。”王峙自己先乐起来,笑着继续,“他气了好久,后来……” “后来他就不穿黑衣了吗?”裴爱追问。 “不,后来他开始傅粉了。”王峙说完,哈哈大笑。笑了好久,见裴爱一脸平静,奇怪道,“你不觉得好笑吗?” 裴爱礼貌地用食指和中指撑起两边嘴角,给他笑了一个。 郎君王峙在前,小童裴爱在后。 到达陈家,王峙拾级而上,准备叩门,转念一想:不对啊,现在他是主她是仆,要演得像一点,才不会露馅。 便回头吩咐裴爱:“叩门!” 裴爱跑上台阶,叩响门上的椒图。 陈家仆从开门,见是裴爱,躬身行礼:“女郎。”又道,“我家女郎正好都在家中,奴这就去通报” 仆从抬身,却冷不丁瞅见已经靠近,站在裴爱身后的王峙。第一眼,觉得这个郎君白衣似雪,斯文雅致,好似一把画了山水画的折扇。可第二眼,与王峙那凛冽的目光对上,又见他的神情冷酷,立即觉着看错了,郎君不是折扇而是芭蕉扇,呼呼一扇,那山是倾倒崩塌的山,那水是洪水,滔天而来。 仆从吓得后退一步。 裴爱叹口气,许多人见了王峙都惧怕,他明明不是凶神的样貌,却总被错认恶煞。 裴爱晓得仆从姓名,直呼道:“云洋,他不吃人。” 叫云洋的仆从将信将疑,将裴爱王峙迎进,留在厢房,自己则迅速离去,说是去通禀家中女郎。 待云洋去后,王峙靠近裴爱,小声说:“你知道我不吃人?” 广陵以前谣言离谱,还真传过他是狼吃人。 裴爱仰脖对视王峙,见他板着脸,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掩藏不住嘴角眼角溢出的笑意。 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裴爱便反问:“那你吃我试试?” 王峙抓起裴爱的胳膊,绣着花的袖子滑下,露出纤手皓腕。王峙对着她的手腕张口,露出牙齿,假装要咬,忽听见门外三声尖叫,一个连着一个发出。 裴爱手还被王峙攥着,与他双双回头,见房门开着,门槛外头依次站着陈妙嘉、陈妙慧和裴怜。 三人一个赛过一个呆愣,有瞪眼的,有张口的,还有下巴直直探出来的。 气氛有些凝固。 少顷,裴怜飞奔而来,却忘了门槛,被一步绊倒。她顺势跪下,双手高举,哭腔道:“姐姐,你真的是嫁到狼窝里去,要被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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