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劝不住也拦不住许襄君, 黎至便先一步从架子上挑件长袄。 鼻腔哼着诚服:“请吧娘娘。” 此刻大戏开台。 黎至抬手给许襄君细致披上,指尖盘系着衣带。 这声温煦轻软让许襄君受用, 称呼却让她磨牙‘嘶’声。 床头烛光下他五官煦暖清朗, 温情脉脉似水淌在她眼底,许襄君指腹黏糊地绞住他袖口:“胡乱叫什么呢。” 黎至又挑件最厚的大氅将人牢牢裹紧。 许襄君因身上燥热扭动, 黎至按住人:“外头风大, 你身子不好, 出去转一圈回来受了风如何是好。” 他眸子一转, 抿抿唇角:“不穿也可以, 其实襄君并不用辛苦去看, 今夜一切交给我。” 指腹准备钩开大氅重新褪下,还没碰到系带, 手便被许襄君握住。 她仰颈, 眸底横波:“我要亲自去, 今夜你报的有虚。” 许襄君抖开衣裙,扶着黎至站起身。她在床上压颈俯看黎至, 把自己端端正正放进黎至眸中:“你做的很好, 去吧, 我等你回来。” 许襄君掌下握紧他肩胛:“若有险情不用做哪些的, 这孩子平白得那些吉祥异象,也未见的多有用,多是日后名声累人。” 黎至仰头:“是给你的,母凭子贵,你要成为最富贵的那一人。” 他揽臂将许襄君放坐在床沿,弯腰去拿她的鞋。 许襄君伸手抵住他肩胛:“哪有你这样的,大丈夫在女子前屈膝。” 黎至哼笑着拨开她指尖,自若地握住她脚踝,将绣鞋套上:“为夫人而已,怎么不能了?” 黎至淡然反问倒让她不会说话了。 他这些行径不是奴性,是情浓蜜意的显象。 两只穿好,许襄君下床蹦蹦,将心意全盘接收:“哦,那下次我也为你穿靴。” 携过他手臂一起往门外走。 门前举伞时,黎至接过手,在她耳边坚执铿锵道:“你不能弯腰,我不许。” 他倾颈拂手将棉帘掀开:“宫门大开之时,我亲自迎你。” 黎至将伞递给她,转身离去。 许襄君望着湮进风雪中的背影龇牙:“啧。” 继而挺直肩胛,拢了领口,晦眸牵了牵唇。 今日之后她乃皇嗣生母,宫中有她训言一席之地,可算是有个能叫他依傍的踏实身份了。 黎至抬手叩在左肩上,仿佛这里还有许襄君方才扶过留下的温度。 大丈夫不能屈膝... ... 天下怕只有她还将自己看做常人。 他曳眉,口中温嚼着许襄君名字,小心翼翼吞进心里,寒夜中以此煨着体暖,亦可涤世间尘。 许襄君去阁楼瞧看进程,看得她几分颦眉惊心。 平珠口中咬着包了软布的木棍,手死死抠紧床栏,毕力压着所有声嘶力竭,满额满颈青筋爆裂,领口湿了大片。 书禾不断擦拭平珠裸露在外的身子,以此保持孕妇体温,促进生产。 嬷嬷则在一旁教平珠如何用力、如何间息留存体力。 一切看上去杂忙而有序。 “嬷嬷,现在情况如何了。”她轻问。 瞥见许襄君,席嬷嬷气喘:“孩子摸着大小适中,且母体强健,你们将她养得很好,这胎不难,该是母子平安的局面。” 许襄君慰心暖扯唇角,松了心。 瞧眼满头大汗且褪了衣裳的嬷嬷,跟湿了鬓角的书禾,许襄君诚心敬谢:“你们辛苦,有我帮忙的地方吗。” 席嬷嬷从帐子里伸出半个身,紧着时间字赶字道:“你个小姑娘懂什么,回去躺着,孩子约莫半个时辰就能抱过去。” 许襄君穿透眼前繁杂景象深凝席嬷嬷两眼,嬷嬷接到神色却不敢对视,人可见地绷了几分,像在避忌。 她谓叹声:“嬷嬷今日择了襄君来日,您还有半个时辰想清。” 许襄君声音愈发清淡诡异:“襄君求嬷嬷垂怜,让我试试,不会再比现在更差了。” 这鬼魅声音犹如一柄冰刀,直直杀进她心里,席嬷嬷脊梁顿然佝偻。 听闻木制楼梯作响,她急急循声看去。 许襄君眼中慵色下嵌满坚毅,浅浅对视半眼,许襄君便毅然下了楼,她不干涉选择,但无形下却强逼着席嬷嬷做下决定。 许襄君下了楼,站在烧水的盛松身后,朝殿门扬扬下颚。 吩咐:“去敲门,向人报本宫要生了,请人立刻去立政殿找皇后娘娘,问太医与稳婆什么时候来,语气要急、要慌、要乱。” “之后一炷香去一次,三次过后就跪着求。” 盛松一怔,许是在炉火旁半天原因,满脸烧红,额上大滴大滴的汗。 他抹把额头,瞪大眼睛:“孩子不是还没生出来么,嬷嬷说还有一个时辰,现在去求会不会早了?” 万一立政殿来了人不就穿帮了? 许襄君摇头,清寒眸下蕴满笃信:“只要孩子不出来,皇后不会派人来的,天亮也不会有人,你只管去哭、去求。如果你狠得下心想给自己多博赏赐,磕破你的头,陛下自会看见。” 她语气太清冷,盛松一愣,手被炭火烫了下。 许襄君认真安排:“把之前砍的树拖出来在院子里驾锅烧水。” “再烧两盆惜薪司送来的灶炭,快烧尽送到我床头。” 盛松不解:“大雪几日了,院中此刻驾大锅根本少不开水,怎么用。” “这几个月惜薪司送来的是灶炭,燃起来全是烟,端到娘娘屋里岂不是呛人。” 耳边是噼啪薪火炸响。 许襄君抿笑,一番娇俏却寒人:“水开不开、用不用的上无所谓,这些东西都是给人看的。” 她指着盛松身前火炉:“事情做好不是功,看见才是功。” “灶炭呛人也无所谓,陛下看见知道本宫吃住简陋,日子艰辛心生怜惜愧意就够了。” “今夜我们各领个的功劳。” 许襄君走到门前撑开伞挡住风:“且辛苦你了,等着赏吧。”说着踏出门回住处。 盛松瞧着她娇娜背影惊了一身寒,跪下朝她叩头:“奴才谢谢娘娘赏。” 许襄君刚进门就听见盛松大拍宫门,叫嚷‘娘娘要生了’,喝声求着门前侍卫去立政殿上禀皇后娘娘。 此时平珠才叫出了今夜第一声。 平珠哭叫声中是盛松更用力的请求。 锁殿守门的侍卫们被声音惊醒,面面相觑慌作一团,却无人擅离职守去传人。 他们不是不动,是不敢第一个动。 阖宫上下除了陛下一人盼着皇嗣,其它人... ...这不好动。 盛松见无人敢动,高喝厉声:“这几日御前送的膳,大好年节,今夜若上辰宫出半个好歹,咱们都不过去明日。” 他将自己与那些侍卫性命齐整绑一块儿,倒让那些人侧耳倾听起来。 盛松适时再半软声气好求:“今儿上辰宫大喜你们也沾着喜,娘娘与皇子会感念你们尽心。奴才没脸,求诸个儿给条明路,咱们一道得赏。” 板子甜枣一股脑全给了,盛松直接选择直接抛出去。 屋外烦嚣,许襄君顾不上听。 信步在屋内燃几盏灯,顺手将黎至烧的四个火笼子灭了。 黎至忙完,带着一身松雪进屋,却被亮堂堂屋子冻了个冷噤。 他蹙额几步阔到床前,许襄君在棉被中惺忪着眼皮,额角冷汗湿了鬓发:“忙完了?李嬷嬷才走,你们遇上没?” 黎至抿紧唇,紧盯她狼狈疲弱神色、与凌乱松散的衣领。 他俯身握住许襄君手腕:“不是说让我来施针吗?”黎至指尖浸润着凉意。 怯缩时许襄君惨白额角抵住他的手,缱绻厮.磨,娇滴滴轻哼:“怕你心疼误了时辰。” 声气已然微弱无力。 话她没说,黎至不会下这么狠的针。 一会儿她的脉象该是夏明勤派请御医,那是一丝假都掺不得的脉案。 黎至掐眸,喉头凝噎,心疼道:“火笼子灭这么早做什么,不怕受寒?” 拇指轻蹭她鬓角,几缕细丝缠住手,钩得心折。 许襄君衔住他指腹,哄道:“都准备好了,去看看孩子何时送来,该是时辰了。” 他迷障般一浑,抵指按住许襄君舌尖,秽浊着眸子看她:“孩子辰时出生,还有一刻。” 许襄君深吸口气,孩子出生时辰也要控在掌心吗。 辰属龙,何必将这孩子细究至此... ... 黎至指尖玩闹似地抵着她舌尖打圈,此刻哑声低沉得要命,附带诳惑:“最后一次,皇子还是赌?” 他在声音中试图蛊惑许襄君左右她的选择。 黎至哀婉道:“我实在不想看你一辈子任人左右。”每个字都惨兮兮的诚挚。 许襄君咬住指腹,缓缓用舌尖将其抵出去。 趴在枕上斜瞧他:“你做得那些我就算‘生出’儿子难道不被左右?呸。你将我家与外祖亲族远调明降,我兄弟叔伯表侄们知道是你吗?早晚打断你的腿。” 她支手撑着头,一身慵倦,散着腔:“你还在帮皇后促立国本之事,我这‘儿子’生出来才没趣,上头是太子跟绪王压着,他能有什么大出息。” 黎至瞧她媚眼如丝钩人模样,低笑:“立国本那是帝心,有秦贵妃与绪王不甘,自有杀向大皇子的时候。现在立了太子,才能使她们两虎相争,让他们有错不能悔。” “你以后日日带着小朋友玩就是了,他要什么出息,你们要称心快意才好。” “十年,我必能废了他,今日立他又何妨。” “你知我为何远调明降他们,就不多做解释了,我并无害你家人之意。你宫内无争心,朝堂无一战之力,皇后不会如何你,这样才好。” 讲到这里,黎至求问:“所以你应我吗?那孩子我还还备着。只有皇子你才能真正的掌握自己性命,你才有那个位置。” “公主真的不能,她除了给你陪伴,什么也给不了你。” 看来黎至是连江山易主也无所谓了。 许襄君钩住他湿漉漉指节,狠狠说:“不应,我们靠命吧。” “你看,我也希望这孩子是皇子过,你对我亲族做得那些我拦也未拦不是?” 黎至神色可见的淡了,眸底瞬间成空。 滑溜溜钩不住黎至的手,她凑前咋舌,盯紧黎至眼睛:“你真有胆在夏明勤眼皮子下做这些不要命的勾当。” “你科考后并未有机会入朝,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脉,你干了什么坏事拿捏那些人。” 黎至对此抿唇不语。 正途礼贤下士自然无人,做了奸使了坏才有人。 他正正面容,翻按住许襄君手:“你锁在上辰宫,就御前李嬷嬷一个人,又怎么知晓我做得这许多?” “宫里到底还有谁在帮你?你又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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