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府安排五皇子和镇南王落脚的兰亭香院乃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古宅。 香院的规模虽然不能与五皇子的王府相比,但佛堂,茶室,琴室一个不少,后花园里还有一处温池。 室内的家具也都是由红云木所制,妆台明净,一进屋便闻到淡淡的香木味,顾知府解释,五十年前山鸣城发现铁矿脉后,先帝曾御驾亲临此地,当时的知府特意翻修了兰亭香院以供先帝休憩。 听闻太上皇曾经在此住过,五皇子收起了脸上嫌弃的表情,赞赏顾知府安排的甚是妥当。 穆清灵跟在镇南王身后,自然住进了与王爷相邻的院子。 顾知府在离去前笑道: “梁世子得知五皇子和镇南王来到山鸣城狩猎白虎,于是从荆州连夜赶来,想要助五皇子和王爷一臂之力。世子爷落脚的地方离兰亭香院不远,今夜还在酒楼中设宴特为二位接风洗尘。” “梁宁康三天前就来了?想不到这只白虎还真是吸引人啊!镇南王,咱们断不能让梁世子抢先捕获到白虎,夺了我的头功。” 镇南王此前许下承诺,若是猎到白虎,会将功劳全算在自己头上,以赔罪他在扬州城的招待不周。 他可是信了镇南王的许诺,才向父皇请命前往山鸣城。 “鲁恭王安心,梁世子这三日有其他事忙着处理,没功夫上山猎虎,顾大人,本王说得对不对?” 听到镇南王意有所指的问话,顾知府讪讪一笑:“王爷所言极是,梁世子这几日...在忙着...” 王爷冷不丁突然一问,再加上男子冷若冰霜的目光,顾知府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梁世子忙着今夜的设宴,还没来得及上山。 穆清灵在一旁听得清楚,看来梁世子得知秦正的死讯,便知晓矿山上的秘密要保不住,于是快马加鞭赶来山鸣城,提前将山上的私矿都处理了,也不知王爷此时赶来,还能不能寻到荣亲王开凿私矿牟利的证据。 “梁宁康闷客气了!露芝,把本王的逍遥酿带上,今夜我定要与梁世子不醉不归!” 当夜,五皇子与镇南王如约前往梁宁康设宴的酒楼,而穆清灵,则留在了兰亭香院。 兰亭香院内的玉兰花开得格外热烈,朵朵清透的花瓣儿在皎洁的月光下宛若仙女细腰间缠绕的丝绦,随着徐徐夜风摇曳生姿,淡雅的花香也顺着半掩的支摘飘进屋中。 穆清灵沐浴完后,换了身舒适的便装,半倚在美人榻上,顺手拆开詹妙娴从扬州寄来的书信。 信中提到,山鸣城收获的那批轻木已运送到造船坊,詹妙娴同几位师傅用这批轻木建造出两艘开浪船,在下水试航后,他们欣喜地发现新船的速度竟比旧船快上三倍有余。 红绡端着一碗燕窝羹推门进来,瞧见的便是穆清灵乌发微湿,慵懒倚榻的模样。 烛光下,刚刚沐浴完的女子脸蛋细润如脂,粉光若腻,隐在宽松衣衫下的身姿玲珑有致,双眸澄澈,微微上勾的眼尾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万种风情。 红绡身为女子,不禁都看得都有些脸热,她突然有些理解镇南王这一路上的色急。 “少爷这一路上都没歇息好,喝完这盏燕窝羹,今晚早些休息吧。” “嗯,王爷还没回来?” 她的院落与王爷只有一个垂花门相隔,若是对方回来了,她在屋里也应能够听到动静。 掐指一算,王爷与五皇子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也不知梁世子精心准备酒席上的佳肴有多可口,让不喜应酬的王爷流连忘返,迟迟不归。 穆清灵喝完燕窝羹,正打算提笔回信给詹妙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原来是兰亭香院的管事前来递话,让穆公子即刻前往酒楼,与王爷,五皇子和世子爷一聚。 “酒席还没散?” “鲁恭王有些吃醉,主动与梁世子攀谈起与穆公子结识的经过,梁世子这才知道公子您也来到山鸣城,于是唤奴才邀公子前去叙旧。” “原是如此,请问管事,镇南王可还在酒席上?”穆清灵试探着问道。 被派来递话的管事低垂着眼皮,使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王爷自然还在酒席上。”
第57章 🔒抚琴助兴 听到管事的答话, 她略略思考,简单换了身装束,乘上车马前往酒楼。 此刻已是亥时过半,山鸣城内虽然没有宵禁, 但街上的铺面几乎都打了烊, 在一片昏暗的长街上, 灯火通明的酒楼甚是显眼,车马还未停靠, 便听到酒楼内传来靡靡丝竹之音。 听管事的意思,梁世子将整个酒楼包了下来, 用来为五皇子和镇南王接风洗尘。 穆清灵跟在管事身后, 走向酒楼二层的包厢。 远远隔着门扇,她便听见五皇子大着舌头说道:“梁世子所言极是,镇南王他就是吃着碗里,还他娘的将锅盖扣上了, 不让本王闻到一丝肉香啊!” 她微微蹙眉,五皇子就算喝得再神智不清, 也没有胆子当着镇南王的面讲他的坏话。 穆清灵直觉有些不对劲, 可惜已经晚了, 管事狞笑着推开雕花木门, 紧接着将她往里狠狠一推, 高声道: “启禀鲁恭王与梁世子,穆公子前来赴宴。” 只见宽敞的包厢内充斥着浓郁的酒气, 七八名穿着官服的泉州官员脸上红光满面,对高座上的五皇子和梁世子谄笑胁肩, 阿谀奉承。 只不过五皇子一旁的酒桌空空如也, 屋内并未瞧见镇南王的身影。 正厅中央, 数名衣裙薄透,酥.胸半掩的舞姬随着丝竹管弦之乐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开衩及高的石榴红裙摆在翩跹起舞中不时露出一截子刺眼的雪白,看得在场众人热血沸腾。 听到管事高声通报,屋内众人抬头看向突然进来的少年,不由眼前一亮。 不知是不是肚中黄汤作祟,五皇子眨了眨眼,觉得今夜的穆公子格外清俊,白巾翠袖,淡雅如仙。 相较之下,连顾知府特意邀来抚琴助兴的泉州第一歌姬,霎时间都失了光彩。 酒桌后,梁宁康狭长吊眼微微眯起,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似静候猎物的毒蛇在吐着信子,对突然出现的猎物甚是满意。 “我听闻镇南王这一路香车藏娇,还好奇是那位美人让清心寡欲的王爷破了荤戒,原是穆公子,想不到王爷还是长情之人!不过方才矿山上传来白虎现身的消息,镇南王先行一步,倒是与穆公子失之交臂。” 穆清灵对梁宁康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 “小人正要歇下,突然被世子派来的人告知前来赴宴,出门时匆忙,只好略备薄礼,以答谢世子爷盛情相邀。” 说完,她从袖口掏出一罐精致的瓷瓶,放在侍女托举的盘上,朗声道:“此乃祛疤良药,希望能祛除世子爷上次在王府摔伤的疤痕。” “梁世子你受伤了?伤在了哪里?”五皇子眨着迷茫的双眼,打了个酒嗝,好奇问道。 梁宁康眼角抽搐,穆家这浑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镇南王被他施计调走,当下无人撑腰,少年居然还敢拿上次自己在王府摔破屁股的旧事嘲讽。 想到此人仗着祖上积累的万贯家财在背后支持镇南王,不仅在贩卖私盐和海寇之战中频频出谋献策,坏了父亲的大计不说,还让他一手栽培的鹏靖元和余铁嘴都丢了性命。 梁宁康眸底的寒意越来愈盛,恨不得当场将小人得志的少年挫骨扬灰。 不过...今夜很长,他有诸多法子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低贱商户。 “有劳鲁恭王挂心,小伤而已,早已无碍。至于绊倒我的那块臭石头,我也会记得将它从阴沟里翻找出来,搓成齑粉!” “世子爷此言有趣,正所谓周道如砥,其直如矢。阳关大道平坦舒适,自然不会有什么绊人的石子,只不过戚戚小人不得光,偏偏要摸黑儿走歧路,最终难免会被绊个...狗吃屎。” 五皇子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吃醉了,不然他为何听不懂梁世子和穆公子二人的对话。 梁宁康面色一沉,突然拿起桌案上的酒杯,朝正在抚琴的美人摔去。 琴音骤断。 冷不丁被砸了个正着的泉州第一歌姬吓得花容失色。 美人匍匐在地,云鬓上插满的珠钗因浑身战栗发出叮当脆响,脸上深红色的酒液滴滴答答落在海棠地砖上,狼狈不已。 “弹得什么鬼东西!呕哑嘲哳,不堪入耳!” 台下官员全都噤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得世子爷迁怒。他们不明白世子爷为何突然发了这般大的脾气,美人指下的琴音分明优美动听,宛若天籁之音。 五皇子皱起眉头,正刚想为台下楚楚可怜的美人求情,却见梁世子转变脸色,冲着穆公子似笑非笑道: “我听闻穆公子在扬州有间清客馆,馆里眷养的清客擅长琴棋书画,个个都是会讨女子欢心的小白脸。穆公子身为清客之首,想来对韵律的造诣也是异于常人,今夜可愿略赏薄面,为我和五皇子抚琴一曲。” 说完,梁宁康勾了勾手,立刻有侍女托举一盘金灿灿的元宝上前, 梁宁康从托盘中拣一块金元宝,似打赏下人一般,朝穆公子扔过去,眼梢挂着十足轻蔑。 “穆公子即是头牌,赏银自不可同这些寻常歌姬相比。” 沉甸甸的金元宝顺着台阶,骨碌碌滚到穆公子脚下。 穆清灵半垂眸子,看着脚边拳头大小的金元宝。心想梁世子此刻恐怕更想将这个能砸死人的金元宝丢在她头上。 也不知镇南王何时才能归来,但王爷若发现她不在兰亭香院,定会赶来相救,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 众人只见穆公子脸上挂着浅笑,他落落大方捡起脚边的金元宝,拿在手中迎着烛光欣赏了一会,笑道: “世子爷说笑了,能为众位爱民如子的泉州官员和金尊玉贵的五皇子抚琴,乃是小人的荣幸,别说一曲,十曲也不在话下!” “穆公子真是爽快,只不过在座各位并非你清客馆里的女客,都是喜欢欣赏美人的男子,穆公子若是这身装扮抚琴,未免丧了大家的胃口。” 梁宁康唇角挂着戏虐的狞笑,他摆摆手,立刻有一名侍女走上前,侍女手中所捧的托盘中,放置着一身女子的纱衣。 “穆公子不妨换上这套衣裙抚琴,免得今夜之事传出去后,外面的人误以为我们同镇南王一样,喜欢不阴不阳的货色。如果你嫌麻烦,我早已备下服侍你穿戴衣裙的人,他们会亲手帮你换上衣裙,涂香摸粉....” 梁宁康话音刚落,侧门进来几个彪形大汉,站在穆公子身后,瞅那架势,就等着穆公子说出一个不字后,便按着给他强脱下衣衫,再换上女子的衣裙。 众人瞧见,穆公子一直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 梁宁康欣赏着眼前少年骤然转白的脸色,唇角狞笑的弧度缓缓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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