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印一面回忆,一面拿着纸笔记录下来,“第一次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应该没全醒,但迷迷糊糊说了几个很短的字,我没听,我来看你的时候,你没醒,但是你脸色慢慢红润,额头上也都是细汗……” “然后是当天晚上,你忽然醒了,我叫了一声,你应当记忆还停留在战场上。你以为我是东陵的人,因为身边没有武器,所以那次你下意识咬了我一口,而且咬得很凶,也好像耗尽了当时所有的力气,咬完就昏过去了,隔着衣裳都咬了两排牙齿印出来,如果你要咬太医,记得咬狠一点……” 李裕不由笑了笑。 看着温印认真回忆,仔细落笔,一边旁白,怕遗漏的模样,李裕没有移目。 她是生得很好看。 好看过旁人。 但世上好看的人很多…… 她一定是最不一样那个。 耳旁,温印还在继续,“再来就是第三次,这次你才算是真的清醒了。整个人很警觉,就是忽然就伸手捂住我嘴,扣着我不让起来,也不让我说话的那次,那次你和现在就很像了,也很谨慎……” 忽然间,温印转眸看他,“对了,你还记得那两排牙齿印吗,我给你看过的?” 李裕:“……” 李裕心中不好预感,总觉得有人还要咬他一次。 温印却叮嘱,“咬太医的时候,记得咬狠一点,眼中要惊慌一点,这样才像。” 李裕木讷点头。 温印转过头去,看了看手中的纸,“好像差不多了,我再想想……” 李裕低眉笑了笑,他方才真是魔怔了。 “还有一件事。”温印想起,“昨日黎妈同我说,听院中的禁军说起,苍月东宫今日会抵京。” “柏靳?”李裕意外,但忽然想起,之前父皇的确同他说过,邀了苍月东宫于腊月前后来京中,说东陵的局势要同苍月商议。 后来李坦逼宫,柏靳应该在路上,但柏靳既然听说了,为什么还要来?” 李裕也没想明白,但指尖忽然微微顿了顿,眉间也兀得松开,“温印,柏靳来长风,李坦的精力肯定都要放在柏靳身上。他一定不想我在柏靳跟前露面,或者我的消息传到柏靳处,所以,如果我这两日醒,他反而无暇顾及我这处。柏靳抵京,是契机。” *** 京郊三十余里外,马车缓缓往长风京中方向驶来。 马车很宽敞,不打挤。 马车中燃着碳暖,暖和不冷。车内亦点了檀木香,凝神静息。 柏靳翻着手中书册,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端起茶盏时,薄唇轻抿,侧颜精致如剪影。 “殿下。”一侧的侍卫榆钱放下帘栊,“快至京郊三十里了。” 柏靳轻嗯一声,没有抬头,继续低头看着手中书册,轻声问了句,“晨间有消息送来吗?” “有。”榆钱应声,“榆木大人已动身前往羌亚,岑清大人和葡萄也抵达朔城码头了。” “好。”柏靳轻声。 榆钱又道,“眼下是十一月末,如果殿下十日内能从长风京中离开,路上行快些,差不多腊月下旬就能赶回苍月,也托人给岑大人带信,说殿下年关会去朝郡同岑大人一处。” 柏靳淡淡道,“原本这一趟是来见华帝的,但照眼下看,应当是见不到了,那就尽快离开长风吧。” “是。”榆钱应声。 话音刚落,马车外的车马声传来,榆钱撩起车窗上的帘栊看了看,“殿下,应当是长风陆国公来迎候殿下了。” 柏靳才将手中书册放下,顺着榆钱撩起的缝隙朝外看了看,而后垂眸。 马车缓缓停下,陆平允迎上,“殿下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东宫特命微臣前来迎候殿下。宫中已略备酒宴,静待殿下。” 柏靳笑了笑,眸间温和矜贵,“有劳陆国公,也替我谢过殿下。” 陆平允恭维道,“殿下能亲至长风,东宫久盼矣,就是陛下在病榻中,怕是不便同殿下照面,朝中之事,陛下已全权委托给东宫,殿下这次亲临长风,东宫也会陪同。若有不习惯之处,殿下务必告知微臣,就怕怠慢了。” “陛下龙体抱恙,也请陆国公代为转告问候。苍月与长风一惯睦邻友好,长风好客,我与东宫还未曾见过,也盼与东宫照面。” 陆平允笑道,“殿下这边请。” 柏靳颔首,同陆平允一道上了长风京中前来迎候的马车。 陆平允余光瞥过,柏靳身边的侍从除却眼前的这一个,其余近乎都是青面獠牙面具的暗卫,让人不寒而栗。 陆平允收回目光,不敢再打量。 …… 宫宴上觥筹交错,歌舞连连。 既是接风宴,来得大都是双方鸿胪寺官员和要员。 李坦在殿上,柏靳在贵宾位置处,两人不时举杯说着话。 柏靳问起华帝近况,也表达了关切;李坦也问起苍月之事,双方你来我往,再加上歌舞间隙处的饮酒,宫宴上的时间过去得很好。 临末,李坦才朝柏靳道,“殿下难得来长风京中一趟,明日先请陆国公带殿下在京中各处走走,后日我与殿下再行商谈。” “却之不恭。”柏靳没有推脱。 宫宴后,李坦让陆平允送柏靳回驿馆。 *** 等回了驿馆,榆钱端了醒酒汤来,柏靳今日在宫宴上饮了不少,喝了醒酒汤,还有些不舒服,也准备洗漱先歇下。 今日这样的场合推脱不了,他已经尽量少饮了。 但陆平允似是没什么眼色。 稍许,苑中有嘈杂声响起,柏靳看了榆钱一眼。 榆钱去苑中查探。 等榆钱折回,柏靳也刚好洗漱完,放毛巾放回水盆中,榆钱上前,轻声支吾道,“殿下,是陆国公的女儿,说是……说是陆国公让来给殿下送书册的,长夜漫漫,殿下好‘打发’时间用。” 柏靳看了眼苑中的身影,淡声道,“你不会说我饮多了?” 榆钱一声叹息,“方才就说了,可对方就在那等着呢,一说殿下饮多了,对方就说自幼学过些粗浅的按跷之术,尤其是若是殿下饮多了,有指法替殿下按按头就会好……” 柏靳眉头微拢。 *** 片刻,榆钱抱了一只猫出来。 陆江月愣住。 榆钱一本正经道,“陆小姐,殿下说他就不必了。这只是我们殿下的猫,今日贪嘴,偷喝了殿下的酒,殿下屡次三番说它,它都不听,也不知是不是听不懂。陆小姐,您可以替它按按头醒酒吗?” 陆江月:“……”
第023章 咬得真狠哪! “殿下用了药, 可能会有不适,这是正常的,熬过去就好了, 别担心。”胡师傅提醒。 李裕颔首,“好。” 胡师傅又温印道, “药都是在菜里的,稍后我一并带走, 旁人查不出来,就是夫人要多照看着。殿下用了药, 就真同早前昏迷一样了, 可能今日断断续续还会醒, 黄昏前后就会失去意识,夫人把握好时间,明日黄昏前两刻让太医来问诊,看着看着殿下就会醒,便如同巧合一样了。” 温印也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胡师傅了。” 胡师傅又叹道, “这只是药对身子有损伤,不能常用,殿下这次即便是醒了, 接下来的半月都需要人照顾着, 千万别着凉了。” “好。”温印记住。 胡师傅起身,“殿下,夫人, 那我不久留了, 有事差人告诉我一声。太医开的药当着面用, 没当着面就倒掉,同早前一样,我会在饭菜里添药。” 温印也起身,“这次真的多谢胡师傅了,黎妈,替我送送胡师傅。” “胡师傅,这边请。”黎妈上前。 胡师傅一走,屋中就剩了温印和李裕两人。 胡师傅今日原本就要来府中给温印试菜,但温印谨慎,想起问了胡师傅一声。 也幸好问了,胡师傅果然提醒,太医院的人如果一把脉,就知道殿下的脉象不像刚醒过的模样,一定瞒不住。 温印和李裕都知晓李坦不易糊弄,如果他知晓李裕前几日就醒了,但佯装没醒,一定会怀疑这几日李裕在做什么,届时一定会将离院和永安侯府上下查个底朝天。 所以胡师傅提前给李裕用了药,药服下,十二个时辰后就会像刚醒时候一样,于是刚才胡师傅才会叮嘱注意事宜。 “躺下歇着吧。”温印看向李裕。 李裕轻声,“不想,稍后还要躺很久,眼下想多坐会儿。” 温印笑了笑,小奶狗的想法有时真的同旁人不一样,但即便他不说,她也知晓,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温印宽慰,“等这十余日过了,就不必窝在屋中了,可以去院里走走。早前不是同我说起思楚亭吗,我昨日去看过了,还有遗址在,我让人收拾出来,可以在那里饮茶看书。” 李裕知晓她是特意打趣,缓解他心中焦虑。 他是可以去院中走走,但也会直面李坦。 从他醒,这离院就不会有宁静日子了…… 李裕看向温印,“我醒之后,李坦会留着我的性命,至少这两年不会……我只有两年的时间,逆风翻盘,会把李坦从这个位置拉下来,我是怕,”李裕眸间氤氲,“我是怕父皇来不及。” 温印看他。 想起即便他早前睁眼时,周围都是陌生,一个人信任的人都没有,也即便甘雨的死,给了他当头棒喝,李裕也都未眼底猩红,但眼下不同…… 温印想起早前祖母的话。 ——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霍老大人撞得也是这一线生机…… —— 只有让李坦觉得自己手中的筹码多了,反倒是太子活着可以让他做宽厚明君的时候,才有转机。 李裕心中很清楚,即便李坦要容,也只是容得下他,不是他父皇。 温印从袖间掏出手帕,递给他。 李裕接过,看目光落在手帕上,喉间重重咽了咽,却没动弹。 温印看着李裕尽量忍着氤氲的模样,温印忽然察觉,这些日子她似是习惯了李裕的沉稳淡定,却忘了他其实只有十六岁,放在别处,也只是清逸俊朗的少年…… 但在李裕这里,除了他父皇还在,近乎家破,也无人了…… 温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手帕。 李裕诧异看她。 她俯身,指尖捏着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 她身上有熟悉的清淡腊梅花香,她的声音也似冬日里的暖阳,“想哭就哭会儿吧,偷偷哭一次,不算哭,我不告诉旁人。” 李裕嘴角耷拉。 温印笑了笑,继续给他擦了擦眼角。 李裕果真转身哭了起来。 是真的转身背对着她,坐在床上,自己有一声没一声得哭,背影看着,就是时不时抽一抽,但没怎么出声。 温印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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