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停在东宫外,禁军侍卫置好脚蹬。 李坦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京中冬日很少下雨,这场冬雨一落,京中仿佛冷了一头。 身侧的内侍官连忙撑伞。 贵平迎了上来,“殿下。” 李坦脸色阴沉,“松口了吗?” 贵平知晓殿下问的是国公爷。 他才从大理寺折回,知晓殿下在等他这处的消息。 贵平使了使眼色,内侍官将手中的伞递给了贵平,贵平接过,内侍官自觉退到一侧。 贵平撑着伞,沉声道,“还不曾。” 没说没松口,也没说不松口,说的是还不曾,李坦知晓是他言辞里特意留了余地。 李坦还是驻足。 屋檐都滴着雨水,大雨如柱,李坦的脸色在雨声的衬托下更显阴冷。 这种时候,旁人更不敢上前,只有贵平在。 李坦声音中藏了隐忍,“他真以为孤不敢吗?” 贵平低头没说话。 李坦冷笑一声,“他是连赵家一门都不要了,一心想做忠臣,孤成全他。明日在清风台设宴,招呼苍月太子,让赵暖在清风台献舞。” 贵平眸间微滞,“赵小姐她……” 李坦轻哂,“孤想给她体面,是赵松石不肯给她体面。” 贵平看他。 李坦眸间恼意,“那就等什么体面都没了,再来求孤给她体面。” 贵平没有再出声。 李坦转身。 贵平踟蹰,还是开口,“殿下不先见见赵小姐吗?” 李坦驻足看他。 贵平低头。 李坦沉声道,“孤不见她。” 贵平垂眸。 李坦继续道,“这事你不要管了,让茂竹去。” “是。”贵平躬身。 回寝殿的路上,李坦一句话没说。 他怕见赵暖,怕心软,但要做储君,心肠便要硬。早前赵松石在大殿上将他骂得体无完肤,他可以是因为御史台死谏的缘故,将赵松石羁押在大理寺,不做动弹。 但傅载时这出折子以上,再有早前的事,他若不动赵松石,不动赵家,他颜面无存,朝中也都会认为他忌惮赵松石。 朝中还有不少墙头草,都会见风使舵。 要杀鸡儆猴,比起永安侯,更宁顽不化那个是赵松石。 他想保他,但赵松石是铁了心要同他玉石俱焚,不惜搭上整个赵家的性命。 他就这么可憎吗? 还是因为赵松石早前帮过他,所以这种时候才要同他划清界限? 李坦再次冷笑。 明日清风台,赵暖开口求他,他就留下她;她不开口,就让她同赵家一起,卑贱到骨子里,再来求他…… *** “殿下。”陆平允晨间一早便在驿馆恭候。 柏靳笑了笑,“这么早,有劳陆国公了。” 陆平允察言观色,“怎么会,能替殿下做向导,陆某荣幸之至。” 柏靳神色平常,陆平允看不出昨日之事后,柏靳这处有什么,或是没什么,陆平允也拿不定。 但柏靳明显见陆平允眸间有些慌张,但即便慌张,却还在小心翼翼试探。 这个人徒有野心,但不懂分寸,也看不懂眼色。 能做到这个位置,应当是费尽心思和手段,也豁出胆子,做了旁人不敢做的事,赌来的。 柏靳也跟着笑了笑。 “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下官陪同殿下一道游芙蓉池。”陆平允拱手。 “好。”柏靳应声。 马车上,柏靳同陆平允一处。 榆钱也在。 刚上马车时,榆钱就愣住,但看向自家殿下好像无事一般。 驿馆到芙蓉池有一个时辰的脚程,所以马车宽敞,也备了茶盏,在马车内煮茶的侍女……不就是昨晚的陆小姐吗? 这阴魂不散的…… 榆钱奈何。 “殿下请饮茶。”陆江月抵上茶盏。 陆平允看向柏靳。 柏靳看了她一眼,没说旁的,端起茶盏。 榆钱皱眉。 那手腕上还有两行猫爪子印呢…… 头疼! *** 贵平行至国公府前,国公府外看守的禁军迎上,“贵平公公。” 贵平颔首,轻嗯一声,正想入内,禁军悄声道起,“贵平公公,刚刚茂竹公公来过,带走了赵小姐。” 贵平愣住,茂竹? 眼前的禁军受过他恩惠,所以国公府的事都会如实同他道起,“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茂竹公公来国公府,将赵小姐带走了,说是要去大理寺见赵国公。” 禁军知晓得也不多。 贵平脸色一黑,赶紧转身,吩咐一声,“去大理寺,越快越好。” “是。”驾车的禁军不敢耽误。 等到大理寺外,值守的禁军见贵平公公形色匆匆,都不敢拦。 贵平径直往羁押赵国公的地方去,果真见茂竹侯在房间外。 “贵平公公。”茂竹远远见了他,迎了上来,朝他行礼。 “人呢?”贵平开门见山。 茂竹笑道,“小的让赵小姐劝劝国公爷,兴许,赵小姐就劝动了呢?赵小姐人已经去了。” 贵平淡声道,“你是嫌事还不够是吗?” 茂竹笑道,“贵平公公误会了,小的只是替殿下分忧啊,赵小姐要是劝动了赵国公,殿下这处不就了了一处心事吗?” “你替殿下分忧?”贵平近前,“我查过你,你哥哥的死同傅载时有关,你是特意的,也是他傻。” 茂竹愣了愣,一脸茫然,“小的听不懂公公说什么。小的只知道殿下想让国公爷服软,国公爷不肯,照此下去,殿下也下不了台。国公爷在此处羁押了月余两月,还没见过家中的人呢,这次一见赵小姐,说不定心就软了,就同殿下服软了呢?” 贵平脸色越渐难看。 茂竹继续道,“难不成,贵平公公没做到的事,小的做到了,贵平公公这处怕在殿下跟前失了宠信?” 贵平上前,啪得一耳光打在他脸上。 茂竹惊讶看他,捂着脸,眼中都是恼羞成怒,“你,你!” 但周围都是禁军在,茂竹不敢说什么。 贵平凑近,“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什么目的,若是国公爷有什么闪失,你这条命也留不下来。” 茂竹咬牙切齿。 恰逢此时,屋门打开,赵暖出来。 贵平掩了眸间愤怒,“赵小姐。” 赵暖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的,看了贵平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开,茂竹捂着脸跟上。 贵平看向一侧的禁军,“看好国公爷,不要有闪失。” 禁军应是。 马车上,贵平目光望向马车外,这是要逼死国公爷…… 贵平垂眸。 怎么到了这一步。 *** 黄昏过后,苑中开始掌灯。 床榻上,李裕迷迷糊糊醒了,也慢慢睁眼。 温印守在床榻边,见他似是醒了,温印放下手中书册,轻声道,“李裕……” 李裕目光有些迟缓,真似早前他刚醒时候的样子。 “李裕,没事吧?”温印担心。 李裕却是清醒的,也摇头,“没事,就是有些头晕,也没什么力气,好像躺了很久。” 温印轻声道,“胡师傅先前说的,药性慢慢上来了。” 李裕轻嗯一声。 温印一直坐在床沿边守着他,也慢慢看着他的脸色由早前的红润,慢慢泛白,到眼下…… 其实他脸色的苍白,比早前时候更甚。 那时候她给李裕擦完脸,因为温水的缘故,李裕的脸上还多些红润,眼下真是煞白一片,看得让人…… 温印低眸,“再睡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温印。”他声音很轻,气若游丝。 温印抬眸看他,这幅模样,真似生病小孩儿一样,少了早前的沉稳睿智,像病重最脆弱无助的时候。 “胡师傅说明日就会醒了,等明日晨间,我就去请太医,说看见你动了动手指。你现在好好再睡一觉,我在这里守着,明日就好了。”温印许是见眼神中迷茫,无助,像极了温顺的小奶狗,温印又伸手抚了抚他额头,“醒来之后要做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他听话应声,也看她。 “那睡吧。”她又抚了抚他额头。 他气若游丝,“阿印,我冷。” 他唤的她阿印…… 是迷糊了。 温印将另一床被子牵了过来给他盖上,“好些了吗?” “还冷。”他继续。 温印唤了声黎妈,让黎妈又抱了一床被子来。 黎妈看了看李裕的模样,跟着担心起来。 “没事黎妈,我在这里看着就好。”温印怕黎妈在此处,李裕看见黎妈眼中的担忧,心中更忐忑。 等黎妈出去,李裕又迷迷糊糊道,“阿印,你可以一直握着我的手吗?你的手好暖。” 温印反应过来,是她刚才轻抚他额头时,他觉得暖意。 温印从善如流。 李裕看她,“温印,你会一直和我一起吗?” 清醒时候的李裕不会让人看到他这幅模样,但眼下的李裕不同。 “会。”温印笃定。 “为什么?”小奶狗眨眼看他。 温印轻声道,“因为,你是我哥哥拿命换回来的啊……” 李裕喉间轻咽,“温印,对不起,让你没有哥哥了。” 温印微楞。 李裕轻声道,“我会对你……好的。” 最后两个字都快轻得听不清,也不好意思一般,稍稍侧脸。 温印温声道,“好,我记得了。” 小孩子的话,听了就是了。 “温兆的事,你不生我气了?”李裕又看她。 良久,温印应道,“嗯,不生你气了。” 李裕嘴角勾了勾,“那我睡了,脑袋好晕,等睡醒了,还有好多事情要想。” “嗯,那你快睡。”温印看他。 李裕听话阖眸,又忽然,再度睁眼,“阿印,你是叫阿印吗?” 温印顿了顿,“阿茵,绿草如茵的茵,阿茵。” 李裕又笑了,“阿茵。” 温印也莫名笑了起来。 这样的李裕,实在有些让她措手不及,是小奶狗了…… “那等我醒了,我还想吃糖葫芦。”李裕忽然道。 温印笑了笑,“好,等这一段过去了,我让黎妈去买糖葫芦。” 李裕满意笑了,只是唇色的苍白,让温□□底好似缀了只小鹿一般,但李裕这处却似因为她答应糖葫芦的事,安心阖眸睡过去了。 稍许,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温印轻唤了声,“李裕。” 李裕没醒。 温印知晓他这一觉会睡到明日。 又隔了些时候,温印想收手,但他握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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