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锋利的兵刃,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接着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阿矜回头瞥了一眼,大理寺少卿徐镜廷穿着一身银色的甲胄走进来。 “微臣,见过陛下。”徐镜廷开口行礼,他也并未躬身,语气甚是傲慢,比陆倾淮方才的行礼还要狂几分,仿佛胜券在握。 陆倾淮连身都未转,一直看着前面跪着的姚华。阿矜回头,姚华已经从蒲团上起身了,素白的衣裳曳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陆倾淮,仿佛能淬毒。她的脸上带着笑,居高临下,大仇将要得报的笑。 阿矜看着姚华的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将要疯魔了。 “孙儿不知道,皇祖母要同孙儿说的话竟是这些。”陆倾淮开口道,淡然如斯。 “哀家同你这个孽畜有什么话好说的!要说,也留着到地府,给哀家的晴儿赔罪吧!”姚华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个字,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阿矜明显地看到,姚华的眼眶红了,眼里蓄着泪。 “来人啊!给哀家杀了这个孽畜!”姚华接着怒声命令道。 阿矜听见姚华的形容,心里一颤,顿然想到上回,陆倾淮失魂落魄地从慈宁宫出来。 还未回过神来,周遭的人已经拿起了手上的剑将要扑过来了,阿矜呼吸急促起来,看着面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如临大敌。那些人还未来得及杀过来,门外就已经响起了厮杀的声音,声音很响,像是一瞬间冲过来的。 殿内的其他人听见声音显然都有些懵了,举着剑的手顿了顿,徐镜廷看了一眼火光攒动窗外,意识到不对劲,开口吼道:“谁杀了狗皇帝,赏金万两,良田千顷!” 说完快速地拔出手上的剑,朝着陆倾淮去。BBZL 阿矜也不知道怎么了,徐镜廷挥剑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手脚仿佛被绑住一般,动弹不了,就眼睁睁地看着徐镜廷挥剑向他们。突然肩上一股力,人被带向一边,耳畔传来一阵血肉被破开的声音混杂着其他人厮杀的声音,耳朵、侧颊一阵温热,鼻尖瞬间盈满了血腥味。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顾怀远的声音。 “起来吧。”陆倾淮应声,看了一眼怀里的阿矜。 刚刚拉阿矜的时候,大抵是不小心的碰到了她的簪子,头发已经散落下来了,徐镜廷的血溅到了她的发上、耳尖、侧颊。脸色惨白,整个人止不住地在颤抖。 顾怀远也注意到了,少女的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小小的,缩在陆倾淮的怀里,一时间,不知道为何,竟也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阿矜。”陆倾淮叫了阿矜一声,阿矜这才回过神来。 从陆倾淮的怀里退出来,轻轻地应声道:“奴……奴婢谢陛下救命之恩。” 应完深深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周围,徐镜廷的人,和顾怀远的人厮杀在一块,哀嚎、尖叫、呻/吟,骨肉被破开、鲜血喷涌出来的声音,鲜血的红色、烛光跳动的昏黄、他们身上的甲胄的银色细光,都在刺激着阿矜的神经。 阿矜和陆倾淮就站在中间看着,有几个死卫将将要扑过来,被侍卫拦腰斩杀。阿矜就这样怔怔地站着,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陆倾淮察觉到阿矜不对劲将自己的大氅盖在了阿矜头上。
第四十一章 陆倾淮的大氅上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带着余温,很暖和,但阿矜的手脚依旧凉得厉害。 因着什么都看不见, 阿矜听着外头厮杀的声音, 更害怕了,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思绪跟一团浆糊似的。 猝不及防,耳边一阵嘈杂, 又被一股力带了过去,陆倾淮拉得有些用力, 大氅又有些重,所以从阿矜的头上滑了一段下去, 阿矜睁开眼睛依稀能瞧见外头的烛光和大概的景象了。 耳畔又是一阵刀剑的声音,血喷溅上来, 阿矜的裙角,溅上了一排凌乱鲜红的血点,鼻尖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阿矜拧眉,低头看了一眼,愣怔着,旁边响起了其他的声音, 阿矜又茫然地抬眼看过去。 闻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扫了一眼,徐镜廷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还有几个人被顾怀远的人扣着, 周遭尸体横陈, 血流成河, 一切已成定局。 阿矜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即便经历过宫变,可当时她也只是一直在临华殿内。陆政被陆倾淮杀的时候,她虽在殿内,可到底也是没有亲眼看见的。 “在佛前杀生,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姚华的声音,满是不甘、愤恨、难以置信,光是听声音就感觉她恨不得将陆倾淮撕碎。 阿矜抬眼看过去,姚华依旧站在BBZL 金身下,一身素白的凤凰纹缎上头溅满了斑驳的鲜血,甚至有血顺着她的广袖滴落到地上的蒲团上。 姚华这话说完之后,周围一片死寂。她是太皇太后,可陆倾淮是皇上,她的话,无异于在诅咒君上。 烛花“噼啪”一声,接着阿矜便听见陆倾淮低沉的笑,仿佛是真的觉得好笑,他笑了好一会儿。 整个大雄宝殿里,就只听得见陆倾淮的笑声。 “皇祖母可真是会说笑,先动杀心的,不是皇祖母您自己吗?” 这话,陆倾淮前半句的语气还带着笑意,后半句,便满是杀气。阿矜在陆倾淮身边听得不禁寒颤了一下。 姚华瞬间泄了气,腿一软,便瘫坐在身后的蒲团上。她现在,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精气神,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 殿内的烛火依旧,却没了方才的暖意。 姚华在蒲团上坐了一会儿,缓缓地从蒲团上站起身,看向莲花台上的金身,声音满是倦意:“也好,哀家也乏了,早些去见晴儿也好。” 她的话音未落,陆倾淮冷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将太皇太后送回厢房,日夜看护,若是哪里磕着碰着了,朕,唯你们是问。” 陆倾淮的意思,便是不会让姚华死了。其实对于姚华来说,不让她死,才是最残忍的刑罚。徐镜廷已经伏法,有此一例,再也不会有人为姚华效命了。而她,终将成为皇城的一副行尸走肉。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陆倾淮,你就等着,迟早有一日,哀家会看着,看着你从那皇位上摔下来,粉身碎骨!”姚华复而激动起来,咬牙切齿道,身子气得都有些颤抖,怒目圆睁,一脸凶狠。 陆倾淮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淡淡然地抬头,看了一眼莲花台上垂着眸一脸悲悯的金身,带着几分挑衅地开口道:“朕,向来,就不信什么神佛。” 陆倾淮说完,有两个侍卫上前架住姚华,试图带她回厢房,姚华冷眉道:“放肆!哀家岂是你们这些腌臜东西能碰的!” 那两个侍卫犹豫了一会儿,接着看向陆倾淮,陆倾淮微微点了头,他们才松开。 姚华在前头走着,那些侍卫纷纷都让开了,她走过的血泊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脚印。 姚华还未走出大雄宝殿,陆倾淮接着冷冷地开口道:“将这些尸身丢去喂狗,着文武百官看着。” “至于徐镜廷府中,男丁皆杀,女眷,充为营/妓。” “大理寺卿,大理寺丞疏于职守,革职查办。” 阿矜听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陆倾淮的几句话,一瞬间就决定了那么多人的生死命运。 “陛下,那这些人要如何处置?”顾怀远看了一眼旁边被生擒的死卫,开口问道。 陆倾淮轻瞥了一眼:“一封书。” 听见这三个字,阿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霎都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在场的侍卫也皆是一愣,接着跪下领命道:“是。”BBZL 听见这话,那些死卫瞬间就慌了,愣怔了片刻开始不停地求饶:“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他们没喊一会儿,就被侍卫用破布塞住了嘴巴,只依稀发出呜咽的声音。听着甚是凄惨。 姚华听见陆倾淮的这些话,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外头纷飞的大雪,眼眶里的泪,终是忍不住了,落了一滴下来。 她困囿于皇城一辈子,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终究还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就连唯一的女儿都没能保住。 “哈哈哈哈哈。”空荡的殿内,回荡着姚华近乎疯魔的笑声,越来越远,和外头的风声和在一起,诡异至极。 一场谋逆,至此落幕。 阿矜只觉得全身僵得厉害,寒凉彻骨。陆倾淮的大氅还在她的身上,大抵是刚刚未注意,大氅已经慢慢滑落下去了,落在了她的肩上。 陆倾淮的大氅,给阿矜太大了,将阿矜整个人都罩住了,愈发显得阿矜瘦小。 “阿矜。” 陆倾淮低眉看了一眼,唤了一声。 “奴婢在。”阿矜应声,声音还有些细微的颤抖。 “去沐浴吧。”陆倾淮接着道。 “是。”阿矜应声完之后就跟在陆倾淮身后一块走出去。 刚抬步的时候,还有些艰难,因着刚扭伤了脚,虽上了药,但也只上了一回,并未好全,现如今又站了这许久,不仅麻木还有些疼。不过阿矜生怕陆倾淮将她同那些人一块丢去喂狗,忍着麻木疼痛,亦步亦趋地跟着。 莲花台上端坐的金身,依旧悲悯地看着殿内横陈的尸体,刺目的鲜血,无动于衷。 从大雄宝殿里出来,阿矜顿时觉得空气都新鲜了不少,闻久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甫一闻到新鲜的空气,感觉就像是获得了新生。 外头很冷,风也比方才要大些,吹到脸上,生疼。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了。 阿矜偏头,就瞧见了唐祝,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候在外头的廊道上。阿矜蓦然就想到了宫变那日,也是这样的场景,她在临华殿内,满身是血地从里面出来,唐祝也是一身干干净净的在外头候着。 唐祝见陆倾淮身上未披大氅,给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他早就备好了干净的大氅,等着陆倾淮出来给他换上,但他未曾想到,陆倾淮会把大氅披到阿矜的身上。 又看了一眼阿矜,甚是狼狈,发簪许是掉了,头发全都散落了下来,有些凌乱。发上、耳畔、侧颊一道明显的血痕,不知道是谁的血。甚至有几滴顺着下颌流到了脖颈。 她本就肤白,鲜红的血,在她的脸上。狼狈之中,竟也看出了几分美感。 小太监给陆倾淮披好披风之后,唐祝上前开口道:“陛下,浴房的水已经备好了。” “嗯。”陆倾淮轻声应了,抬步往外走。 有小太监上前撑伞,因着阿矜身上披着陆倾淮的大氅,亦有小太监替她撑,阿矜原本想自己撑的,想了想还BBZL 是罢了,她现下着实是没什么心情。 彼时,顾怀远正带着人从殿内出来,不经意瞥见陆倾淮和阿矜往外走,廊道上摇晃的烛光映在阿矜的脸上,肤白如雪,鲜红的血刺激着人的神经,竟有几分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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