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卫傅并未当场判了他们的罪,而是暂时将这些马匪收押,并当众宣称半月内接受百姓对这些马匪的诉状,是时数罪并罚,一并处置。 由于这一番架势做得极足,围观的百姓俱是拍手叫好。 已经有人在仔细认人了,看马匪有没有抢过自己。 因为方才安抚使大人说了,让他们不用害怕被报复,他可在官署里私下接受他们的诉状,并承诺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剿掉为祸一方的马匪。 说起剿灭马匪时,安抚使大人深恶痛绝,显然还没到任就被马匪劫掠,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处,痛恨至极。 自然让那些曾被马匪祸害过的百姓感同身受,因此对新上任的安抚使大人也有些信心了。 随着马匪被带下去关押,围观的百姓也都散去了,大堂里只剩下颇有尴尬又有些难安的毛苏利,以及他心腹手下,和卫傅一行人。 “安抚使大人,其实下官就是本地的守备官,下官姓毛……” 卫傅做出诧异之态。 “那方才倒是刘大人给误解了?” 他又做出‘刘大人’非本官直属手下,本官也不好训斥,你懂得的姿态。毛苏利自然心领神会,同时更是忌惮这位建京来的‘刘大人’。 “安抚使大人,昨日下官随同拙荆一同回娘家,不知大人已到,今晨回来才听说,正想去接迎大人,没想到大人竟……” 其实说这话的同时,毛苏利看着卫傅年轻俊美的脸庞,心中各种念头往出冒。 昨日便听说这位安抚使着实年轻,没想到竟如此年轻,还生得如此好相貌。通身派头,尤其那股矜贵姿态,像极了某个王公勋贵家的子弟。 其实也是黑城消息太过闭塞,毛苏利着实不知卫傅身份,甚至不知他是新科状元郎,只知道人是京城那边过来的,连新任安抚使很年轻,也是昨晚守门卒禀上来的。 因此他忌惮‘刘大人’的同时,也忌惮上卫傅了,心想他是不是某王公国戚家的子弟。 卫傅做出一副我理解的模样,又道:“无妨,昨日本官和妻眷在那宅子里歇息得还不错,反正不过住一晚,不当什么的。” 这话都说成这样,他该怎么说? 毛苏利心里正寻思着,忽然听闻一女声道:“夫君,大郎困了,让这毛大人先命人带我们下去歇息吧,你们再慢慢谈公务?” 毛苏利这才发现公堂上竟还站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之前他也没注意,应该是站在方才围观的那些百姓里。 “这位便是夫人吧?”他忙道。 福儿大大方方地笑了笑,道:“毛大人不用多礼,只是孩子尚小,能否命人带我们先去后面的宅子里歇息?” “这——” “怎么?难道有什么不便之处?”福儿问。 卫傅也投以疑惑目光。 毛苏利尴尬道:“也是下官不知大人何时会到,本打算最近迁宅,但一直因为有事耽误了,如今下官的家眷都还住在后宅……” 福儿打断道:“那这可怎么办?难道还让我们住昨晚那宅子?” 她故作不满之态,看向卫傅。 不待卫傅说话,她又跟毛苏利道:“毛大人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现在可能挪出一个小院来?先给我们暂时落脚,我给你一日时间,一日若不够,两日够不够?两日应该够你们迁出去了吧?” “这——” “难道两日也不够?是不是因为人手不够?姐夫,要不要你帮帮他们?”福儿面向刘长山说道。 一听福儿竟然叫刘长山姐夫,毛苏利更觉得这伙人不好惹。 想想,‘刘大人’是鄂将军的手下,鄂将军总管整个辽边一带三地,这位新安抚使又是京城来的,疑似某王公勋贵家的子弟。 真闹出什么来,刘大人只会帮妹婿去鄂将军那里告状,而不会向着他说话。 “够了够了,”毛苏利冷汗直冒,陪着笑道,“不用两日,一日就够了。” 送卫傅一行人去了小院稍作歇息,毛苏利便匆匆去安排迁宅的事情了。 进了房间门后,又把门关上。 卫傅道:“夫人,你看为夫的方才演得好不好?”
第93章 是的,方才那一套都是演的。 还是提前演好的。 福儿和卫傅商量好了方法,怕他不会现场装腔作势,专门让他当着自己的面演了两遍。 不光卫傅演,刘长山也被拉来帮忙。 福儿还给姐夫安排了个疑似鄂将军手下的身份,这法子是福儿想的,狐假虎威嘛,宫里哪个人不会? 而假哪个的虎威,这个人选是卫傅挑的。 再没有比鄂毕河更适合拿来扯的虎皮了。 如今事情办得极其完美,还把新安抚使的名头打了出去,只等着这位毛总管挪出官署,接下来才能办接下来的事。 不提这些,卫傅进门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福儿便知晓他想压自己一头的不死之心又燃起了,寻常夫君姐姐什么就是他们的闺房情趣,她不轻易叫他夫君,可方才为了在毛苏利面前演戏,她连着叫了好几声。 这人估计是得意了,没忍住冲她显摆,才会说了这话。 她自是不会少了法子对付他。 福儿做出端详他的模样,卫傅估计觉得自己穿这身朱红色的官袍还是那么回事,展了展衣袖,又挺直了腰,任她端详。 她把手里的小胖孩塞进他爹怀里,先坏他形象,又踮起脚尖捧起他脸颊,上下左右地端详他的脸。 卫傅错愕:“你做甚?” 大郎估计被挤着了,也挣扎起来。 福儿这才道:“演得真不错,姐疼你啊。” 还在他脑门上印了个亲亲,就跟平时亲大郎那样。 可把卫傅亲得是错愕不已,又窘又羞又恼,若不是顾忌有大郎在,又不是时候,定要把她按在榻上狠狠教训一顿。 福儿瞥了色厉内荏的他一眼,忙又亲了亲抗议没被亲的大郎。 “先别急着高兴,一早姐夫他们出去打听,不是说这毛苏利的夫人也是个难缠的角色,还是什么阿尔丹氏族的姑奶奶。咱们先稍作歇息,等会儿我去拜访下这位总管夫人,打铁趁热把人给弄走了,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事实上福儿猜得没错。 此时后宅中,毛苏利和莫朵哈拉又爆发出一场激烈的争吵。 莫朵哈拉就是不搬,毛苏利生了恼。 “现在这事不是可以玩笑的!天高皇帝是远,可如果状直接告到鄂将军耳里,那就不是天高皇帝远了,随便来个人就能处置了我。你平时胡搅蛮缠,我不与你计较,这一次一定得听我的,先把宅子挪出来,不然太过难堪,那就是脸皮当场撕破了。” 莫朵哈拉恼恨道:“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我就不信就他手里那二十几人,还能在这黑城翻天了?我回去联系爹爹,我们不如……” 她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的光芒,做出一个手势。 毛苏利不禁打了个寒颤,急怒道:“你快打消你这念头,若只他一行人从京城而来,不用你说,我之前就是这么打算的。可独眼豹已经失手了,现在人已到了黑城,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总管府,若人却没了,瞎子也知道是我们干的。” 接下来的话,毛苏利说得格外语重心长。 “这黑城也不是全听我们的,你敢说不会有其他人,或是你阿尔丹氏的对头透露出去?关键是还跟着个建京来的刘大人,若鄂将军的心腹手下在黑城这一亩三分地里的出了事,我有几个脑袋够砍?你阿尔丹氏有多少人够屠?” 莫朵哈拉也不是真不懂事只知胡搅蛮缠的,见一再被丈夫反驳,不甘道:“难道真要搬走?搬走我们住哪儿?” “先住回那宅子,之后再说。” 是的,昨晚卫傅他们住的那座宅子,其实是毛苏利之前给自己准备的。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他胆大他又胆大,说他胆小他也胆小,就为了挪出官署这事,他犹豫了又犹豫,也做了不少安排。 不然昨晚城门那守门卒也不会把卫傅一行人领到那处宅子里,就是因为他还不想做得太绝。 他的上峰对他的评价是,性格优柔寡断,瞻前顾后,难成大事。 可恰恰这样的人也闹不出什么大事,而恰恰又因他和阿尔丹氏族有这层关系在,索性就让他当了这个守备官。 不提这些,莫朵哈拉一边站起来命侍女收拾东西,一边抱怨道:“你那守城门的手下是怎么办事的?为何独眼豹的手下被活捉了这么多,他竟毫无所觉?” “他们一行人带了三辆马车,估计人装在马车里,城门那才没有察觉。” “那独眼豹呢?他怎么没来找你?” 毛苏利烦躁道:“也许死在哪儿了。别说这些废话,你让人把东西收拾了,我去书房收拾东西。” 又道:“你也别生气,我们先让一时长短,他不了解当地情况,又胡乱作为,只会惹祸上身,我再在一旁多煽风点火,到时自然有别人收拾他。等他被收拾了,咱们又能回来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莫朵哈拉忍着气,把毛苏利送走,扭头侍女们命收拾东西时,却故意拖拖拉拉,就是心存当官的男人不好和个妇孺计较,她如今要被撵走,临走之前也要恶心一下这位新安抚使。 又寻了两个侍女的霉头出气,刚心里的火消了一些,有侍女来报,安抚使夫人来了。 福儿特意穿了一身自己最好的衣裳。 这衣裳是当时在承德行宫卫傅没被废时提前置办的过冬行头,缎面的夹袄,领口袖口都镶了一圈白狐毛,裙摆上也镶了一圈白狐毛,衬得福儿一张芙蓉面格外白皙娇嫩,人也显得十分俏丽。 缎面不稀奇,白狐皮在黑城就更不稀奇了。 稀奇的是夹袄和裙子的样式,还有福儿外面裹的那层毛里缎面的披风。 披风是银灰色的,本是素淡至极的颜色,偏偏披风背后绣了一副仙鹤衔灵芝的图案。 绣样栩栩如生,仙鹤像活了似的。 原本两厢素淡,底衬素淡,图案也清灵,配在一起未免寡淡,偏偏由于做这披风的人绣工极高,凑在一起竟极为出彩夺目。 福儿进来后,因室中温暖,就风淡云轻地把披风脱了下来。 莫朵哈拉只看到披风一角,便惊艳至极,着实心痒难耐,恨不得把东西夺过来细细看一遍。 福儿未曾料到黑城因远在边陲,上好绸缎布匹本就难以获得,更何况是绣工好的绣娘。莫朵哈拉最是喜欢汉人刺绣,从她衣裳边角都有绣样衬托,便可见一斑。 她本只是为了装腔作势,未曾想竟出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而莫朵哈拉好不容易才把眼神从披风拔出来,又陷入福儿身上绣样精美的袄裙上了,甚至是福儿头上的发髻、簪子、耳坠,都迎来了她近乎贪婪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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