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文风本就不如南方盛,每年朝廷取士南北两方分别取六成、四成,而北方这四成河南、山东、山西、顺天的士子又要占去大多数,辽边三地百数不占一。 别看在辽边当个秀才、举人似乎很不得了,实际上由于当地文风势弱,读书的人远不如南方诸地。 而南方因读书人众多,每年赴考县、府、院、乡试的人数,是辽边几倍不止,人家那儿是千万人过独木桥,这边也是过独木桥,但相对没那么挤。 也因此这边的举人拿出去,和南方的举人相比,是绝对比不了了。 建京提学道已经连续两科进士考中都挂零了,这让生为本地提学道的何有道,颇为面上无光。 关键是即为学政,政绩考评自然都与当地学风,以及每科取士的人数挂钩。 何有道日思夜想都想离开建京,哪怕是回京后分派到地方上,随便哪个地方,也比在这冷飕飕的陪都强。 这个冷飕飕,可不光是指此地寒冷,也指在建京当官的是坐冷板凳。这是朝中公认的,被分派到陪都来当官的,不是来养老,就是来坐冷板凳的。 不提这些,这边何有道听了属下的话,心里很是妥帖。 他看过那个卫傅的文章,哪怕挑剔如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以这么说,让他回去重考一次生员,文章也不一定有人家写得好。 也许今年建京提学道真能送出去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若对方在会试殿试中拿个头甲前三名,他这一次就能跟上峰提一提回京的事了。 只是卫傅这个名儿怎么有点耳熟? 何有道想了又想,还是没想起来自己认识一个叫卫傅的人。 又觉得自己实在想得有些多,对方如今不过是个秀才,他倒替人把进士都给想了。 另一边,黑山村,王家在摆流水席。 这一次王家出了两个秀才,连县衙都派人过来了,这对本村人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不光王家这摆了酒席,由于王家的院子里摆不下,福儿和卫傅的新屋前院也摆了酒席。 算是跟暖屋酒一起摆。 村里来吃酒的人,不管穷与富,都是要带上礼。 大多都是菜地里拔的一篮子菜,或是拎一条肉,拎一只鸡,关系近点的用红纸包点银子,少有人会来白吃白喝。 可这一切热闹都与福儿无关,因为她还在坐月子。 倒是有不少来吃席的人过来探望她,多数是村里和亲戚家的妇人,听说新任秀才娘子生了孩子,如今在坐月子,自然要过来看看,顺便再奉承两句。 新上任的秀才娘子福儿窘窘的,新上任的秀才公也窘窘的。 倒是卫琦这个秀才公弟弟的身价顿涨,许多人知道他是秀才公的弟弟,家里又新盖了这么大一栋房子,关键是还没说亲,人长得也不赖。 所以与其说是来探望福儿,不如说是带着自家闺女来给当嫂子的相面。 这些女孩多数很勤快,嘴也很甜,把大郎夸得要不是亲生的,福儿还以为是文曲星下凡。 福儿被动看了村里许多人家的女孩,明明她也就才十九,颇有一种长嫂如母的感觉。 因此卫琦被迫得知张家的阿桃人不错,长得娇俏,李家的阿花比你小一岁,很可人呢。弄得他再也不往福儿屋里来了,卫傅啼笑皆非。 “谁让他总端着碗来冲我显摆的?明知道我不能吃。”福儿颇为怨愤道。 她由于坐月子,太甜的太咸的太酸的太凉的都不能吃,本就嘴里能淡出鸟,还有个人来冲自己显摆,她自然要对付他。 卫傅安慰她:“那我悄悄给你弄点平口的菜来吃?” “那你悄悄的,别让我娘给看到了。”又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我还想吃冰糖肘子,我坐在屋里都闻到味儿了。” 她娘新会了一个菜式,这次逢着摆酒,可没少拿出来显摆。 卫傅露出为难的神色,“娘说这种菜不能给你吃,你还要喂大郎奶。” “意思就是你只管你儿子吃,就不管我吃了呗。”她斜眼瞅他。 “我也没这个意思,这不是娘说的,”卫傅经不起缠磨,道,“一块?” “两块。” “我去弄两块来,娘肯定知道是要给你吃的。” “那一大块儿。” 这跟两块有什么区别? 卫傅哭笑不得,只能去了。 等他走了,福儿捏了捏怀里小肉球的鼻子。 “要不是为了给你吃奶,娘至于这么惨?” 不多时,卫傅端着个碗回来,发现大郎正在哭。 当爹的狐疑地看着当娘的:“你是不是又偷捏他了?” “没有啊,这是我亲儿子,我怎么可能偷捏他。”说着,把大郎往怀里掩了掩,“他肯定是饿了。” “那你喂他吃点。” “我自己都还没吃,你让我喂他吃。”福儿有些哀怨道。 “那我喂你吃,你喂他吃?”当爹的折中想了个法子。 过了一会儿,赵秀芬进来,见小两口神色慌张,脸还有点红。她狐疑地瞧了瞧两人,又看到放在一旁的碗,当即什么都明白了。 “卫傅你这孩子怎么又偷偷给她夹带东西吃?” “娘……” 时间进入八月,建京越发热闹起来。 据大哥王兴齐说,如今城里的客栈已经人满为患,城郊附近的寺庙也都被借住的考生住满了。这一次卫傅也不用提前进城住客栈了,等到了当日,提早让人驾车送进城便罢。 是的,卫傅要参加今年的乡试。 这一决定在王家人引来诧异,可王家人毕竟是农户人家,什么也不懂,唯一懂的王多寿除了佩服姐夫,也不知该说什么。 在他心里,已经把姐夫想象成身负血海深仇,仇家势大,不得不忍辱偷生的绝世才子,如今正要通过科举,一路考回去。因为才学过人,得到皇上的赏识,不光受到皇上的重用,还要复仇。 不是王多寿喜欢胡思乱想,而是在话本子、折子戏风行大江南北的今时今日,那些靠写话本写折子戏的书生,发现传统的才子佳人已经不吃香了,于是又衍生出各种痴男怨女、鬼魅魍魉、神仙妖怪等诸多路数。 写给女儿家看的,多是绝代佳人偶遇俊美书生、富贵闲王;写给男子看的,多是男人穷困潦倒,或被人奚落,或身负血海深仇,因机缘巧合境遇大变,故事因此发生反转。 反正要怎么曲折离奇就怎么曲折离奇,虽然传到建京这边要慢一些,但王多寿也能弄到几本,因此大开眼界。 闲话不提,就在一众考生群聚建京之际,一辆马车悄悄地来到了建京贡院。 何有道未带其他人,只带了两位随从,在此迎接了这次从京里来的主考官。 一见到来人,他心中暗喜。 来人正是国子监司业苏懋,元丰六年的进士,此人不光论资历比他晚进一科,还年纪比他轻,虽如今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但他曾经也入过翰林,如今又是建京提督学官,从品级上也压对方一等。 何有道此人心量狭小,最是不愿他人为主,自己为副,他生怕这次派来个比他资深位高的主考官,抢了自己的风头。 虽心中明白,以建京当地情况,这种可能发生的概率不大,此时见果然如自己所想,倒松了口气,表面上则是与苏懋各种寒暄,甚为热情。 苏懋大抵是长途跋涉累了,神情较为冷淡,一番交谈后,只说先去歇息,等同考官都到了再来找他。 很快到了八月初六这一日。 这一日,贡院要举行考官‘入帘’仪式,也就是考官入考场。 这次建京乡试共有十名考官,其中以正副两名考官为主,另有八名同考官。这些考官一旦入贡院后,再不能出来,考题也是由主副两位考官在贡院现场出题,现场刊刻印制。 这期间贡院会由重兵把守,一只苍蝇没经过允许都飞不进也飞不出。 如此慎重其事,也是为了防止舞弊之事发生,开科取士乃朝廷重中之重,容不得轻忽。 每逢考官举行入帘仪式,都会有许多考生前去观看。 这是老惯例。 这天卫傅也来了,他特意提前寻了个附近的酒楼,要了个二楼的临窗的位置,就是为了一睹主考官是谁。 只可惜选地方时,此地确实能看见贡院大门,等事到临头才发现人太多,几乎人挤着人,而考官们又由许多兵卒拥簇着,竟看不到正脸。 卫傅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旋即又握紧拳头。 不管是谁,只希望他的想法能如愿。 他倒要看看,如果他真中了举,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置?是否会准许他离开建京,前往京城再赴会试? 若他赴了会试,金榜题名,站在金銮大殿之上,龙椅上的那个人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仿佛那澄净的天空之上,有一张无形的巨网。而此时,他积蓄已久的气势已然出闸,像一把利刃,势要与这巨网一较高下。
第66章 这时,卫傅身边响起一阵婴孩的呜呜声。 “你来抱一会儿。”孩子娘道。 卫傅气势顿消,侧身接过还不到三个月的大郎。 本来城里这么多人,王家人不让福儿进城的,可她实在闷了太久,之前由于怀着身子,卫傅赶赴县试、府试、院试,她都没有赶上,这次乡试怎么也要凑个热闹。 不光她来了,王多寿和王兴学也来了。 王多寿不打算参加这次乡试,他中秀才都是走了姐夫说的‘捷径’,算是取巧,他打算再打磨几年,沉淀沉淀,补足自己的欠缺,等到那时候再来参加乡试。 因为四人要的雅间,没有跟其他人挤,等外面贡院大街人都散了,四人才离开酒楼。 回去的路上,福儿听弟弟说,等到开考那日,卫傅要经历一场更为严苛的搜身。衣裳不能带里子,鞋子不能穿厚底,笔管必须为空,连蜡烛都得是空心的,发髻都要打开来检查,带的馒头糕点都要掰碎了检查,诧异不已。 “我还打算回去给你做些糕点带上,那照多寿这么说,你们进去一考几天,吃什么?” “带个锅和炉子,煮点米粥?” 其实卫傅也不知带什么,在他来看,吃东西是次要,反正三天饿不死人。 “煮点粥可以。带进去的米即使被检查了,也不怕被毁坏,到时洗一洗,就能煮着吃。”王多寿道。 “光吃粥哪能行?”福儿皱眉道,“让我想想给你带点什么,反正还有一天时间,足够准备了。” 福儿回去路上就在想,等回去后,把吃饱了的大郎交给孩子他爹,她则先去了后院一趟。 后院的菜地,开春的时候,福儿就让他爹给种上了。 不光种了当地时兴吃的青菜,还专门隔了几分,把之前从京里带回来的种子都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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