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晴哭了片刻,方才支支吾吾地与黄氏交代道:“夫君…如今还未曾与我圆房。” 黄氏大惊,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刘婉晴,道:“你已嫁过来一月有余,姑爷还未曾碰过你?” 刘婉晴面含屈辱地点了点头。 黄氏这时也明白了里头的利害关系,姑爷要么是不喜婉晴的容貌,要么是心里装着哪个狐媚子。 这两件事都有些棘手,她要仔细思虑一番才是。 约莫过了半晌。 黄氏才沉声对屋外候着的马嬷嬷说道:“去把莹雪那小蹄子叫过来。” 马嬷嬷面有难色,只觑了一眼黄氏黑沉沉的脸色道:“莹雪,她…她在世子爷的书房里伺候呢。” 黄氏愈发恼怒,她浸淫内宅数十年,自是明白男人皆爱颜色鲜嫩的女子这个道理,爱便爱了,不过是些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罢了,只是傅云饮不该如此薄待自己的正妻。 只是这世上断没有自己岳母去教训姑爷的道理,黄氏便把希望放在了沈氏身上,可想到如今刘家窘迫的处境,她心里的这点底气又烟消云散了。 黄氏忽而想起那日自己做小伏低将盐引递给沈氏时,她那副居高自傲的模样,黄氏忽而觉得心口有股郁气盘亘其中。 罢了,一宁的婚事总有要求到镇国公府上的时候,此刻她断不可惹了沈氏与傅云饮的嫌。 黄氏便对马嬷嬷吩咐道:“派个人去外书房守着,若那莹雪出了书房,便即刻将她带过来。” 马嬷嬷应是,撩开帘子退了出去。 正屋内便只剩下黄氏与刘婉晴二人,对着刘婉晴泪眼婆娑的委屈面容,黄氏心内也漫起了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母亲与你说的话,你总当耳旁风,世子爷是你的夫君没错,可你若是将全部身心情思皆放在他一人之上,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黄氏厉声道。 刘婉晴自然知道母亲句句箴言皆出自肺腑,如今这般厉声地训斥也是为了自己好的缘故,她便收起了眼泪,只对黄氏道:“母亲消消气,女儿知晓了。” “一会儿若莹雪那小蹄子来了,你也不必下了狠心的磋磨她,她本就是个替你服侍姑爷的玩意儿,只要不怀上子嗣,你很不必与她一般见识。”黄氏苦口婆心地劝道。 刘婉晴心下虽不安,只怕世子爷会对莹雪生了别样的情谊,可她又不敢将这般猜测诉之于口,只道:“母亲,世子不肯与我圆房,子嗣一事……” 黄氏轻轻点了下刘婉晴的额头,说道:“正妻嫡子乃是宗法人伦大事,姑爷如何会长久地不与你圆房?便当真如此,难道你还不会使旁的法子?”说罢,便俯在刘婉晴耳边密语了一阵。 刘婉晴虽是有些羞赧,可瞧见黄氏灼灼的目光后,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这厢母女体己话方才说了一半,马嬷嬷已带着莹雪缓缓走进了正屋的内室里。 莹雪方才书房内走出时,正因傅云饮荒唐的行径而双腿发颤,却被廊下一个眼熟的婆子喊住了步子。 那婆子只说:“家里太太来了,正要传唤你呢。” 莹雪心下一惊,随即便强撑着身子与那婆子一同去了正屋内,只是在撩开帘子之前,她早已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脸上旋即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情态。 黄氏突如其来的传唤,虽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却也算得上正中她的下怀。 方才傅云饮放她出书房,是允她回房换身衣裙,换完衣裙便要即刻回书房与他作伴,自己被黄氏的人半路拦截了,他必会起疑。 兴许自己可以借这个机会将姐姐要来镇国公府上。 进了里屋后,黄氏一抬眼便瞧见了眼梢微红、媚态毕显的莹雪,眸子一寒,紧绷着嘴沉默不语。 莹雪吓得连忙伏地,微颤的声音中带着些诚惶诚恐:“奴婢参见太太。” 黄氏冷哼一声,冒着寒光的眸子睥睨着莹雪:“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太?” 莹雪忙道不敢,又流着泪说了一筐子忠心不二的奉承话,方才气喘吁吁地止住了话头。 黄氏也是过来人,一瞧见莹雪这般脱了力气的孱弱模样及她脸蛋上的媚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只沉声与马嬷嬷说道:“去关婆子那里取碗避子汤来。” 马嬷嬷即刻便去了,关婆子也是从前大夫人的心腹,略懂几分医术,如今跟着大小姐陪嫁来了镇国公府。 莹雪跪伏在地上,清瘦的身子不断地在发抖,宛若狂风中无处可依的娇花弱柳。 “世子爷收用你,是你的福分,也是你的本分,可你千万别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黄氏居高临下地对莹雪说道。 莹雪怔愣,两行清泪便从杏眸内滑落,她哽咽道:“奴婢断不敢有他想。” 刘婉晴瞧着莹雪这幅失魂落魄的惶恐样子,心里的那点郁气方才消散了不少。 “是了,你好好侍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你爹娘在刘府方才能安安心心地做活。”黄氏的话中威胁意味十足。 莹雪攥紧了手心,方才八分假二分真的委屈也颠倒了过来,她最恨黄氏以家人的性命要挟自己,这等阴毒的手段,自己却无力反抗。 “是,奴婢不敢有二心。”敛起心内的怒意后,莹雪方才如此说道。 黄氏料想着这奴婢的父母姐姐都被自己攥在手里,量她也翻不出天去,便道:“这几日你便不要往世子跟前凑了,只安心待在自己房里便是。” 莹雪应是,并不敢驳斥黄氏之话。 又等了片刻,马嬷嬷仍迟迟未归,黄氏便故意笑着与刘婉晴道:“你是正妻,世子也是知晓人伦嫡庶的正经之人,断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来,你很不必跟这些玩意儿置气,若是伺候之人乖顺些,将来抬她做个姨娘,再将她家人的卖身契还了,也好全了你们主仆一场情谊。” 这话虽是对着刘婉晴说的,可字字句句皆离不开莹雪。 跪在下首的莹雪险些被黄氏这等仿若施恩的话语给气笑了,只怕她是久居高位,从不把奴才下人放在眼里,以为自己随意给些甜头下去,底下的人便要不顾一切地为她卖命。 若是自己的父母亲人不曾受过那等折辱痛苦,兴许她还会信黄氏几分。 莹雪便将心中的愤怒生生压了下去,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恭顺模样。 黄氏又与刘婉晴话了会儿家常,字字句句皆不离妻妾之别,又是说起京城哪个官员宠妾灭妻被革职查办,又提起哪家小妾妖妖冶冶没个正形,结果被主母一气之下发卖了。 莹雪却恍若未闻,心内只记挂着刘府的爹娘兄姐。 马嬷嬷这时才姗姗来迟,手上捧着一碗黑黝黝的药汤,只道:“太太,这汤是隔了夜。”只怕更为伤身。 黄氏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道:“隔夜不隔夜又有何妨?递给她吧。” 马嬷嬷连忙将这碗避子汤递给了莹雪,本以为莹雪定是会百般不肯,再向黄氏讨饶一番,谁知她却接过那药碗,一口气灌进自己喉咙里。 等莹雪喝完这一碗避子汤后,黄氏这才露出几分笑意,与她说道:“你且放心吧,将来你家夫人诞下嫡子后,定会允你怀上一胎。” 只是孩子生下来后,莹雪这位生母是否还存活于世,就未可知了。 莹雪本就不想遇喜,是以便喝下了这碗避子汤,她料想如今世子爷兴许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失踪”。 不管世子爷会不会寻到正屋里来,自己装体弱总是没错的,便是世子不来,也好让黄氏知晓自己身体孱弱,对自己放低些戒心。 莹雪便蹙起柳眉,捂着肚子喊了起来:“好疼。” 马嬷嬷唬了一跳,只以为是自己端来的避子汤里出了什么问题。 黄氏却毫不在意地说道:“那避子汤性寒,你喝下去必是会有些不适的,且回去歇着吧。” 莹雪应是,从地上艰难地爬起身来后,便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子,方要迈出去一步时,迎面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便立刻合上了眼,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是以傅云饮迈进正屋后,瞧见的便是脸色煞白,如风中垂柳一般孱弱无比的莹雪。
第28章 姨娘 “抬莹雪为姨娘。” 傅云饮剑眉一蹙, 当下便心内一窒,正想上前将莹雪横抱起来时,刘婉晴喜悦的声音已从内屋中响起。 “夫君。” 傅云饮抬眼一看, 恰与黄氏打量的目光不期而遇,他心下一沉,便对身后的东昉道:“将莹雪姑娘送回西厢房去。” 东昉此刻正立在廊下数着地上的石子发呆,忽而被傅云饮点了名,立时便应了声,他瞧见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的莹雪后, 便朝着不远处的两个婆子说道:“快来。” 东昉乖觉, 知晓莹雪在傅云饮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自己不敢上前搀扶起莹雪,只能让两个身形粗壮的婆子将莹雪抱回了西厢房中。 东昉并未跟上去,而是站在廊下听着傅云饮辨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镇国公府素来厚待伺候的下人, 无故绝不责打谩骂, 敢问夫人,莹雪犯了何事?” 刘婉晴怔在了原地,听着傅云饮话里柔中带刺的质问之意, 心下泛起一阵凉意。 她煞白着脸不知该如何回话, 身旁的黄氏却坐不住了, 哪怕于理不合, 她也率先出声道:“姑爷误会婉晴了, 是莹雪身子不适, 婉晴便令人给她端了碗汤药过来,只是那奴婢素来身子底弱,这才晕了过去。” 黄氏话音刚落,傅云饮才故作惊讶地朝她做了个揖, 道:“原是岳母,云饮这厢有礼了。” 这生疏至极的话语无疑是在黄氏心口上撒盐,她笑容一滞,再说不出多余的话语出来。 傅云饮见黄氏不再说话,便将目光移在了刘婉晴之上,见她面色极为难看,心头的怒意一压再压,仍是说道:“我有件事要与夫人相商。” 刘婉晴虽心内哀伤,却仍要维持外里的体面,只听她道:“夫君但说无妨。” 傅云饮只道:“我既已收用了莹雪,夫人便挑个好日子将她抬为姨娘吧,索性莹雪也是你屋里的人,便在咱们端方院内摆两桌席面吧。” 刘婉晴呼吸一窒,她如何能想到只过了几日的工夫,傅云饮竟生了要将莹雪抬为姨娘的念头? 虽则是早晚的事,可莹雪不过方才伺候了夫君几日罢了,也未曾有喜,夫君何故如此急切地将莹雪抬为姨娘? 难道,他竟不顾自己这个正妻的颜面,反而如此宠爱一个婢女? 母亲让莹雪做媵妾的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刘婉晴心内又惊又痛,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黄氏心内也很是惊讶,更有一股屈辱之意漫上心头,她稳了稳心神,方才替刘婉晴回道:“姑爷,这是否于理不合?莹雪卑贱之躯能伺候姑爷已是她祖上修来的福分了,如今便抬作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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