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还在前厅吧?” “放心,来得及。不过你在哪找到他的?” “就他之前闭关苦读的那个庙里,昏在蒲团上,怎么也叫不醒,哥几个就把他抬回来了。你说也怪,他都中举了,闲着没事跑回庙里去干什么?” “嘿,这有什么奇怪,文人清高,头一回做这种事,估计想在神明前忏悔吧。” “忏悔?这等好事,快活又有钱,有什么好忏悔的,搞不懂他们这帮读书人想的什么。” “听你这话,你还挺乐意?” “我当然乐意,可惜我没他那样的样貌,夫人也看不上我。” “别说,宋蔺这张脸,确实勾女人。” 宋蔺? 晟云洲终于从一堆云里雾里的话语中扑捉到两个熟悉的字眼,双眼逐渐清明,空白一片的脑海中,飘回了一些记忆。 三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先帝垂危。晟云洲连夜被孝仁太后传召入宫,却在伊河江畔突遭刺袭。 他被人当膛捅了一刀,丢进波涛汹涌的江浪之中。 本以为一命呜呼,却叫下游岸边路过的一个云游僧人捞了上来。 那僧人疯癫古怪,却医术奇高,愣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命是够大,不知是不是在水中浸泡太久的缘故,晟云洲醒来后,人变得痴痴傻傻,脸也被礁石划毁,全然不知来自何方。 那僧人慈悲心肠,难以坐视不管,只好把他带回一间旧庙看顾。晟云洲每天跟着他在庙里吃斋念佛,浑浑噩噩过了三年。 庙里还有个穷书生在此清修苦读,名字就叫宋蔺,样貌,同他在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宋蔺读书刻苦,去年会试如愿考中了举人,却为了入京赶考的盘缠终日发愁。 晟云洲脑子似醒非醒的那天,呆在木鱼旁,隐隐约约听见宋蔺和僧人作别时,说他找到了快速赚钱的门道,本是好事,他的眉宇却不得舒展。 恰是那天,宋蔺收拾行囊下山,不慎摔落山崖。 晟云洲如常听从僧人的指使,抬木桶至山谷打水,发现草丛里坠落的他。宋蔺满身是血,晟云洲一时手足无措,丢下木桶,把他背回山上,请僧人相救。 当时僧人身旁还有一道纤细的黑影,晟云洲略有扫过,却未留意到那施主的样貌,心急如焚地拉着僧人往前堂去。 僧人被他拉到蒲团前,望见浑身是伤的宋蔺,疾步上前探看,把着手脉,摇头叹息。 晟云洲意识到宋蔺已故,目光黯淡下来。 忽而之间,庙中的古钟不撞自鸣,不知在预示着什么,阵阵肃穆沉沉的钟声破入耳廓,晟云洲整个脑袋如针扎一般刺痛起来,昏厥了过去。 再后来,晟云洲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被人带走,最后的清醒记忆,是在一间模糊的屋中,他身旁躺着宋蔺的尸身,僧人熟悉的面庞出现在他视线上方,旁侧有一道纤细的黑影说话,是名女子,声音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继而一群大夫穿着般的白影协助着僧人朝他围了过来,僧人听完那女子说话,沉吟许久,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朝他头上扎了一针,他便再度昏了过去。 再有意识,就到了这,变成了宋蔺的模样。 晟云洲薄唇紧抿,耳边回响起那一身古旧袈衣的救命恩人,手执银针朝向他时,最后的弥弥之声。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什么鬼定数? 晟云洲不明就里,手被紧紧拷在床头,他挣扎不脱,只得朝门外喊了一声。 外面闲聊的人儿立即有了回应:“宋官人,您醒了?”继而是一阵嘲弄的笑声,“果然那香人一闻就得醒。” 晟云洲质问:“为什么锁着我?” 门口的人声传来了一阵莫名的讥讽笑意,有人笑着回道:“不锁着您,万一客人还没来,您已经忍不住了,一个性急跑出去,叫我们去哪个女儿闺房寻您?” 什么忍得住忍不住的。 晟云洲企图翻身用蛮力破坏这手铐与床头之间的羁绊,他生平最不喜被人桎梏的感觉,眉宇沉沉,肢体的力道却不知为何开始不听使唤,腹部渐渐窜起一道邪火流淌进四肢,浑身有些燥热起来。 这感觉着实不对劲,晟云洲皱起眉头,望向了桌上缭绕的香炉。 这薰香有问题。 门外人听见铁链碰撞的动静,低低笑道:“宋官人别急啊,就快来了,等把人伺候好了,您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报酬!” 伺——候? 报——酬? 晟云洲愣怔片刻,蓦地睁大了眼。 身体里烧起的那把火愈来愈旺,男人整个血脉滋滋作响,如附骨之蛆般开始折磨起他的思绪,视线迷迷瞪瞪起来,昏黑夜色仿似笼出了层靡靡绯色。 晟云洲咬牙切齿地仰头。 宋蔺那赚钱的门道,竟是......陪人过夜吗? 岂有此理! -- 月光顺延由后院洒向前庭,主厅之内,明灯摇曳,金碧辉煌。 这座高门大院,乃岭南最为富庶的门户,家丁口中声声称作的夫人,正是家中女主人,被贬的国朝大长公主,赵嘉和。 晚膳过,只见一身黑衣华服的赵嘉和提裙站上了贴壁的太师椅,将墙上挂着的一副丹青小心取下,递给了远道而来的少女。 闻锦捧着画,会心一笑,双眸弯得如月牙一般,“谢谢嘉和!” 论辈分,闻锦本该叫赵嘉和一声姑姑,可她为老不尊,仗着一副不老的美貌,坚持要她直呼其名。 闻锦初始唤的讷讷,如今越来越顺口了。 这厢她语笑嫣然,赵嘉和却冷冷哼了声,撑着另一侧俊秀面首的手下地,睨她一眼,食指朝向她的鼻尖点了点,“一别三年,回来就为了跟我要东西!” 闻锦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悻悻找补:“我也带了许多东西给您,都是御贡的!” 赵嘉和闻言冷笑:“所以你是来衣锦还乡的?” 闻锦扬着下巴,“我现在可有钱了!” 赵嘉和冷笑更甚,“我缺你有钱?我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学我一样做寡妇的?” 她口唇讥讽,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闻锦的脑门。 三年前,京城传来晟云洲离逝的消息,人人拍案叫好,闻锦二话不说,收拾行囊往汴京跑了去。 赵嘉和被贬岭南,终生不得回京,只能派人往复打听她的行迹,小姑娘不知所踪。 如今忽然回了来,却先斩后奏,说她同一副灵位成了婚。 “可若不是寡妇,您也不会过得这么自在......”闻锦声如蚊讷地回嘴。 赵嘉和呵呵了两声,“所以你就想学我?” “我确实觉得您这样挺好的。”闻锦诚恳地继续回嘴。 虽是回嘴,也是陈述事实。 赵嘉和原本金枝玉叶,遭到贬黜,一贫如洗。 任谁都要失意几许,赵嘉和自甘嫁给一位商户做妾,不过几年便让商户休了发妻,扶她为正。 后来,商户出远门遇到不测,她便做了寡妇。 原以为一介寡妇难以继日,家中生意却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越做越大。 如今,赵嘉和已是岭南最大的商户,坐拥金山银山,无数美男子投怀,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作威作福,逍遥自在。 两人坐回桌前,面首恰在这时给赵嘉和剥了一枚葡萄,小心翼翼朝她嘴边喂了过来。 赵嘉和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眸子,勾唇笑了笑,配合含上他手尖的葡萄,回眸,闻锦非礼勿视地避开了双眼。 赵嘉和见状嗤笑,抬起面首的下颚,拉至闻锦面前,“你既然觉得我这样的日子好,要不,让你也享受一下?” 闻锦对上那粉头玉面的面首,僵了僵,微蹙起眉稍。 赵嘉和冷笑道:“怎么,看不上我这个?” 闻锦压根没想过这等事,脸色大窘,正愈解释辩驳,赵嘉和打量了两眼面首,松开他,“也是,我喜欢的男人,看着都太乖了。我们家蓁蓁,喜欢坏男人。” 说着,她噙笑虚点了点少女手上的丹青。 半开半阖的画卷上,画着两人在山水间对弈的场景。 一位鹤发老人,留着长长的山羊须,鬓点风霜,双眸却炯炯有神,睿智高远;另一位则甚为年轻,不过及冠的儿郎,眉目如画,丰神俊朗,执子观棋,不知想到什么破局的妙招,唇角衔着一丝闲散笑意。 闻锦目光不经意多朝卷中的年轻男子着意了两眼,赵嘉和便笑了开来,“我这师弟确实生的俊,由不得离世了,还有人上赶着嫁,还特地大老远跑回来,拿他的遗像。” “不是因为这个,这画于我有用。”闻锦低声解释,匆匆将画轴卷了起来,仔细收好。 少女闯入汴京三年未归,回来一畏道歉没能及时报平安,到底在做什么,一概略过不提。 赵嘉和默然片刻,只道:“京城的事情我是管不着了,只盼着你平平安安的。”她想了想,补充,“还有就是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天底下漂亮的坏男人多了去了,你喜欢多少我都能给你找来。” 闻锦皱了皱鼻头,“嘉和,你好不正经。” 赵嘉和冲她眨眼,“小寡妇,你就是不懂有男人的快乐。” 闻锦认真道:“我没有吊死,我只是信守承诺。” 赵嘉和嗤地笑了,“你信守的这个承诺,晟云洲都不一定记得!你信不信即使他活着,你现在站到他面前,他也认不出你了。” 十年前,晟云洲把闻锦送到她这儿,两人再没见过,女大十八变,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如今已亭亭玉立,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 闻锦笑了笑,“您是在炫耀您把我养的好吗?” “不然?我在你身上废了那么多精力,指着你自误终身?” “哪有自误,我明明就是获利方,没有公婆,不用服侍夫君,坐拥万贯家财,稳赚不赔!”闻锦手握着画轴,信誓旦旦,“我是最近有事要做,不宜放纵,等偷闲了,亦能像您这样养几个好看的男儿解闷,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便是她专挑她爱听的说,赵嘉和也笑了,唇角浅浅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能这么想,便是最好。” 她是绝不赞同女子为了区区男人自误美好人生的。 尤其,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姑娘。 两人闲话了半晌,赵嘉和想她奔波了数日,身体疲累,送她回房休息。 还是她之前住的小院,园中一片竹林后边的小屋,清幽安静。 门前守着的家丁远远听见有人靠近,悄然撤离而去。 闻锦熟门熟路上前开门,于门内,同赵嘉和道了声安睡。转身之际,全然没有注意到嘉和唇角勾起了一抹贼贼的笑纹。 屋内昏暗,闻锦一路舟车劳顿,无意再做其他,便也没加灯火,轻车熟路走到衣架前,脱下了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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