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妃嫔将这仙童般的两人着意看了看,同旁侧的姐妹低声调侃:“也不知是不是我错觉了,看他俩这么站一块,竟还挺像一对兄弟,尤其是鼻尖到嘴这部分,一个模子似的。” 另一位妃子听了,朝着赵屿望了望,追悼般的叹息,“小王爷算是这几个孩子里,样貌最像先帝的了。” 那调侃的妃子颔首,看向闻锦,悄言猜测:“小公子如此得太后娘娘垂青,估摸也有貌似先帝的原因吧。” “先帝生前同太后娘娘情深意重,娘娘难以忘怀,实属情理之中。其实,小公子的性子也挺像先帝,温润如玉。” “小王爷的性子则像太妃一些,不过当今官家的性子也很温润。” “可惜官家的样貌,没有那么像。” 那妃子笑了,“这么说,这三个孩子,反倒是小公子最像先帝了。” 闲话一路,不知不觉,抵达戏台前,众人依礼入座。 闻锦坐在太后身边,听着台上的伶人咿咿呀呀唱起,目光无意间掠过百官席上。 只见绿衣郎里,宋蔺落座其间,斟酒自酌。 一场戏下来,她见他足足喝了四五壶,仍未有停下的趋势。 闻锦脑海里不禁回想起那日在宋府吃饭,宋伯父闲聊提及宋蔺不擅喝酒,还请她以后与他同席时,能替他照顾着些,别叫人把他灌坏了。 闻锦悄然召来王都知,拜托他过去将状元郎桌前的陈酿换成果酒。 王守仁和善前往替换,宋蔺并没有拒绝,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眸冷睨而来。 闻锦顿了顿,感觉他好像在瞪她,再一细看,男人已偏过了目光,未再涉足她这厢一眼。 闻锦有些困顿,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做法。 她这么做,是好心吧? 怎么感觉不被待见了。 -- 宴毕,众人散出皇宫。 闻锦打道回府,已经夜色阑珊。 她身有酒意,面色桃红,却没有着急洗漱。 微醺的脚步尚有几分章法,走入了旧主人的卧室。 她坐在他的案桌前,点燃一盏小灯,隔着堆山码海的案牍,静静望着眼前鳞次栉比的书架。 他屋里的摆设,她不知道怎么动,便一样都没动过。 保持和他走的那一天,一个模样。 闻锦出生于正月十五,今日,四月十一,是晟云洲的生日。 刘曜说晟云洲自小列入刘家长女名下,顶替着刘大娘子实已亡故的孩子名分,从小过得就不是自己真实的生日。 她现在也不是。 可她不是没得选。 但既已信守承诺嫁给了他,她觉得自己理当照顾好他的母亲。 闻锦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心绪,从八岁到十八岁,所有女儿家情窦初开的年华,她满脑子都是欠他一份报答。 为了报答,她真心实意想做他案几前的红袖添香,花了十年的时间去学他会的东西,去了解他。 以至于这个男人,在她的脑海里存在的太长,偶尔有时候莫名想他时,她已经分不清是恩还是爱。 屋门吱呀一声。 海棠听闻闻锦喝了不少酒,亲自为他熬了一盅醒酒汤,给他端了过来,“小公子喝一点,会更好受些。” 闻锦身躯有些发软,脑袋尚且清醒,静望了她一会,扶着椅上的扶手,略坐直了腰,“周姐姐,你的琵琶呢?” 海棠愣了愣,“在屋里。” “可以拿来给我看看吗?” 海棠有些疑惑,但见少年目光诚挚,颇有期待,抬手将醒酒汤放在了桌前,回身将琵琶抱来。 闻锦抚上琴面那几枝料峭的春花,“我曾听舅舅说,周姐姐和晟相是知音?这琴面上的画,正是他画的?” 海棠顿了顿,淡然回答:“是承了相爷的好意。” 花神的真实身份,极为隐秘。 连素日与晟云洲最是要好的刘曜,只知海棠同他是音律上的知己。 闻锦少年般的好奇:“周姐姐是怎么认识晟云洲的?” 海棠:“都是通好音律之人,以琴结识,也是相爷看得起奴家。” “周姐姐曾也是教坊司的人吗?” “不是,奴家少时家道中落,沦为贱籍,也是运气好,遇到贵人,给我赎了身,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乐师。” 闻锦望着琴面,沉吟良久,微微笑了笑,“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这花,确实衬你。”[注1] 海棠目露惊色。 晟云洲当年提笔为她描琴时,也曾念过这么一句。 坊间有不少晟云洲风流成性的传闻,都说他身边美女如云,几乎跟谁都有那么一段风流韵事。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流言蜚语。 闻锦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海棠静立一旁,留意着少年的神色,见他目中并无探究,只有欣赏,想他应是偶然与公子想到一块,觉得海棠花似她而已。 海棠悄然松了口气,不由有些纳罕,闻锦与公子从未有交过集,竟能凭他寥寥几笔,悟出他作画时的心境。 闻锦对他是很了解,却只限于笔墨曲意之间。 现实中,他俩每天见好几面,相见不相识。 “我可以摹仿吗?” 为了早日成就大事,闻锦收集他的一切,近乎成了习惯。 从第一眼见到这弦面,她就知这出自他手,碍于刘曜不许她主动,她就没打扰过海棠,今日她主动前来,她便顺势而为。 海棠点了点头,多亮了几盏灯,伫立一旁,静观闻锦作画。 他于纸上画作,近乎与她弦面如出一辙,可少年郎画完,却苦笑一声:“还是差了点。” 他画中独有的那一缕运思即成的灵气,她这辈子也仿不来了。 闻锦搁下笔,正想起身,醉意侵蚀,令她脚下一软。 海棠伸手扶住了她,四目相对,宛若被灼,几缕暧昧的气息流动其间。 海棠趁机靠近了些,扬言要喂少年喝汤,美眸却越靠越近,秋波暗涌,朱唇轻启,吴侬软语扑在耳畔:“小公子......闻郎。” 她嘴上呢喃着男人无力招架的甜言蜜语,缓缓闭眸,贴近闻锦的唇畔。 近乎得逞之际,少年郎忽然伸手,轻挡于两人中间,目光朝窗户边一瞬:“周姐姐,他走了。” 海棠一顿。 自闻锦摹画那刻,便发现半阖的窗外,悄然立了一人。 只有半边身影,她已认出是谁。 人在喝酒后,思念总会加强,就如闻锦想起晟云洲,同样从宫宴回来的刘曜,也想见海棠。 可是一入院门,就见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抱着琵琶径直往主屋而去。 刘曜略有踯躅,终没忍住跟上,躲在窗外,做起偷鸡摸狗的窥探之事。 “小公子,妾身不是因为……” 海棠知道窗外有人,却不希望闻锦误会她是为了气走刘曜,急急忙忙地开口解释,闻锦却只“嗯”了声,截断她的话。 海棠面露委屈,眼如秋波,令人不忍心责备一眼。 她企图唤起少年的怜惜,闻锦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目色幽幽,纠结地将她一望,缠绵地叹息道:“君子难夺人所好,我虽对姐姐有爱慕之心,但……哎。” 闻锦颇为隐忍地起身,转头离去。 徒留海棠留在原地,又是懊恼,又生出一丝希望。 这就是闻锦的高明之处。 她怀有私心,想刘曜收回兵权,不得不拢住海棠在府。 是以,她不明面拒绝海棠,给了海棠希望,得以留住她,不迫她做她不愿之事,也不逼她向国舅爷献媚。 她摆出一副郎有意妾却与他人纠缠不清的为难之态,暗示海棠那些成年往事,需待他们二人好好处理,否则他人难以横梗。 闻锦火急火燎逃离主屋,心中连了数声“好险好险”,酒意都醒了好几分。 若真让她这一吻下米,明日指不准就被刘曜打成没嘴的葫芦。 今夜就不留宿宅中了,好自证清白。 她下着决定,回到侧院屋中,偷偷换上女装,戴上帏帽,悄然从屋中隐秘往外的暗道离去。 -- 伊河江畔,月明星稀。 四月中,江畔下方的荷花池上,碧叶连天。 有一修长人影悬坐畔边,提壶自酌。 他仰天猛灌了一口,望着天空圆月皎洁。 今天,四月十一,他的生日。 花神们为他备下夜宴,牡丹诺言今日皇城有的,她们一样不差,他却命她将宫里查来的真相告与他。 男人嗤地笑了声,提壶再饮,晃悠的手尖没握稳壶颈,酒壶从手中掉落。 他企图挽救,猛地朝前一扑,前仰向翻,同那醉人消愁的美酒,一并坠入浅滩之中。 湿凉江水顷刻间浸入口鼻,灌入衣襟,和着他洒落在水中的陈酿,吞噬着他发凉的身躯。 “据查实,那日召公子入宫的,确系太后娘娘亲下的口谕。” “梁总管从寿康宫领了口谕出来,便召了五十私下栽培的暗卫,当夜偷袭公子的,正是......” “那批暗卫皆在完成任务后遭人灭口,只余一人逃脱,不久前,鸢尾将其捕获,口供与宫里安插的线人所述一致。” “梁总管两年前患病身亡,据他亲信所述,他似对自己的病况早有预料,还曾说过,‘帮太后了去心头大患,他无愧去见先皇了’。他死前,孝仁太后还去看过他,她走后,他便离世了。” 粱元是孝仁太后最亲信的人,替她料理过无数障碍。 晟云洲从未想过,其中还包括他。 江畔的浅滩不深,却足以让男人遭受没顶之灾,他躺在水下,水溺的窒息感,犹如坠入深渊,无尽下落。 体内阵阵醉意袭来,他闭着双眼,昏昏沉沉,连眼睑都难以睁开,四肢微张,似有水草缠缚,挣扎不动,只觉此间是如此的寒冷刺骨。 他好难受。 四周黑暗汹涌,月上柳梢,湖面将月光蒙了一层雾色,摇摇晃晃,看不清,摸不着。 寒意愈渐浓厚,他竭力抬手,想握住天空那唯一的光源。 几番尝试,得不偿愿。 他心口冰凉地笑了一声,落回手臂,垂手放弃。 忽来了一只玉白的小手,奋力截住他下放的手肘。
第28章 温暖 来人蹲在一艘乌蓬小船上,急切地在船头俯身,伸出双手,将他托起。 她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把他从浅滩拉了出来。 他身形高大,双腿修长,上船沉沉下坠,连带着她一并扑倒在了船蓬内。 头上的帏帽惊落,小姑娘美眸圆瞪,挣着想起身,腰间倏尔被缚。 男人将她按在船板上,冰凉带着湿气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 他浑身发冷,出水夜风一吹,更是灌得心底一片凉意,而她是他周身,唯一的热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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