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稍蹙起的片刻,让闻锦怀疑起他是不是不擅对弈,她戳到了个软肋,正想着把他打服,继而风轻云淡地扫开棋子,在他心理脆弱的时刻,同他聊一聊那日的事。 结果三局下来,闻锦回想起他刚刚蹙起的眉稍。 哪是什么他不行啊,分明是在困惑她为什么要来自取灭亡! 闻锦压根下不过他。 一手白子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闻锦忍着心口的悲壮,故作淡然道:“不如,我们换下象棋吧。” 过了会,晟云洲将卒前挪,“将军。” “......” 闻锦微微笑着:“不如,我们来玩六博吧。” 又过了会。 “不如,我们来玩双陆吧。” 再过了会。 “......不如,我们来玩弹棋吧。” 晟云洲瞥了眼窗外的夜色,已然伸手不见五指,“小公子是失眠了吗?” 闻锦阴郁着面容,唤人将棋盘换过,“嗯,失眠。” 直到夜色阑珊,两人最后下起了五子棋,闻锦还是没有赢过一局。 眼花缭乱盯着晟云洲的黑子再次排成五个,闻锦捏着白子,围堵的心力交瘁,直接趴到棋盘上,垮起一张小脸,“这下真睡不着了。” 晟云洲安安静静地收起棋盘上的云子。 闻锦望着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用脑过度,致使她已经失了理性思考,忿忿情绪游走地鼓起腮帮子,“您就不能让我一下吗?” 晟云洲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你是来找成就感的?” 谁不喜欢成就感,她也没机会说自己是来试探的,闻锦点了点头。 “让了你就能睡得着吗?” “可能可以。” “那行。” 过了会,小姑娘皱起小脸,“你这让的也太明显了。” “......” 真难伺候。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想到明天还要赶路,晟云洲不打算再惯着她,默默收起了棋盘。 此举逐客令明显,闻锦只好捂上额头,悄无声息叹口气,“天色不早,我回去休息了。” 她抱起那本还没看完的书,拖着颓丧的脚步走至门口,身后忽然传来男人好听沉稳的嗓音。 “小公子大可放心。” 放心,放心什么? 闻锦脚尖一顿,美眸圆瞪,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猝不及防回首,晟云洲已经站到了她身后。 男人的身形颀长,高耸而立,投下的身影,完全将她笼在了门前。 闻锦屏息凝神,一时不知他到底是她想的那个意思,还是不是。 男人一张俊脸朝她靠近,目不转睛将她看着,望着她颤抖的双眸,唇角携起一丝戏谑的笑意,“不用绕这么多弯来试我,臣什么都不会说。” “臣有审时度势的能力,也有自知之明。” 闻锦心脏骤跌,僵在原地半晌,双眸不着声色地移开,免去他望见她眼底的慌乱。 果然,他知道! 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女儿身,也知道她想来试他! 那,那些缠绵的画面,也是真的了? 闻锦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起来。 她惯来一副恬淡从容的模样,甚少失态。 晟云洲盯着她红白相间的小脸,忍不住勾起一丝愚弄的心思,伸手一抬,抵上她背后的门板,凑近她耳畔。 “臣对别的事宜毫无意见,只是,若你是来找臣负责的,唔,我回去便同父亲商议与你提亲的事宜。那事虽是意外,但你放心,我自不会推卸责任。” 他一番话言辞恳切,直接把闻锦的小脸吓得彻底没了血色,煞白如纸。 而他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她的反应,想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明明已是五月天,闻锦却觉得凉风灌领,连带着后背浸出了一层的冷汗。 男人靠得有些故意的近,闻锦手抵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抖着嗓音道:“还请宋大人当作误会一场,可好?” “小公子要臣把那事忘了?” “对!那只是个意外,你我都是无心之举。” “可那是臣的初吻。” “……” 那,那还是她的初吻呢。 闻锦欲哭无泪,只能强行冷静下来,“我、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不能?” 闻锦扣着门缝,“因为我......我......” “因为你是晟云洲的遗孀?” 闻锦彻底傻了。 他,他竟还认出了她就是那个戴帏帽的姑娘。 明明穿着齐整,闻锦却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一.丝.不.挂。 小姑娘浑身颤抖,不由起了一点哭腔:“宋大人之恩,来日闻锦定会报答,还请宋大人,替闻某保密。” 闻锦自是想不来什么杀人灭口的招数,但以宋蔺的聪明度,应当明白,位处皇室高层,她一介女流,女扮男装隐瞒至今,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 他说出去,只怕不会真相大白,指不准还会引火上身。 这不是他能管的事。揭露她,于他毫无益处,还会化友为敌。 同小公子打好关系,多的是好处,他一介寒衣书生,没必要自断前程。 晟云洲原本就没想过揭穿她,只是方才听见她斩钉截铁说不嫁时,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望。 可以嫁给亡故的他,却不能嫁给活着的他。 没有金山银山权势地位的傍身,他就不是她想嫁的人了。 也罢。 宋蔺承诺保密,也承诺忘记那天的事。 两人君子约定,闻锦的目的算是达成。 只是闻锦年纪小,着实不及他心境沉稳,真被他刚刚吓了个不轻。 晟云洲见她小脸惨淡,犹有泪光,忍不住生出了一点良心。 在她出门离去的那刻,似有若无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明明没有说话,闻锦的心却莫名被他拍的安定了不少,好似听到了男人含在口中的心声——“好了。” 房门一关,闻锦站在门外,呆了好片刻,方才深深地呼了口气,转身离去。 屋内,晟云洲宽衣准备休息,他解开腰间革带,正伸手拉开圆领上的珠扣,忽而闻到袖口边,泛出一点淡淡的香。 男人抵近鼻尖轻嗅了嗅,甜而不腻,不像脂粉,似是女儿家自带的清香。 和那夜在他怀里的一样。 应是两人刚刚独处太久,无意间沾染了她身上的味道。 晟云洲怔了会,回过神发现,他还从来没让一名女子,三更半夜,在他屋里待过这么长的时间。 -- 第二天,夜入他屋的小姑娘,直接换回了一身女儿模样。 对此,闻锦解释:“想来微服私访,还是越不知身份越好。” 两人昨夜已摊了话,刚达成协议,她此刻摆出一副信任他的样子,不失拉拢结盟的真心实意。 大有只要他同她是一条心,她自不会亏待他分毫之意。 晟云洲心知肚明,看着她梳着女儿家的发髻,头上的珠钗顺着马车拨动摇晃,缓缓询问:“小公子以女儿家的身份出来,臣日后该如何称呼呢?” 闻锦盯着他深邃难猜的眉眼看了会,“就叫我蓁蓁吧。” 晟云洲沉吟片刻,“哪个蓁?” 哪个蓁。 曾经也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而她当时年幼,读书尚少,想了许久,只探出指尖,在他蒲扇般的大手上歪歪扭扭地描下了这个字。 “桃之灼灼,其叶蓁蓁。” 时隔八年,女孩轻声细语地学会引用诗词,为自己的名字做解。[注1] 话音一圃,男人脑海中蓦然有一瞬间,依稀闪过一个朦胧的画面。 喧闹的长街,天空绽着火树银花,小姑娘拽过他的手,指腹一笔一画,认真描他的掌心,写了个“蓁”字。 他下意识翻过搭在靠垫上的手心望了眼,再抬首,小姑娘的双手攀抚着窗台,一双眼眸盛着郊外晴朗的天光,如涧泉般粼粼闪耀,像一只沐浴阳光的猫儿。 身上穿着素色抹胸与银丝流转的长裙,真丝衫外夹一件霜叶红的小背心,俏丽与清雅奇异融合,她雪般的肤色在晴光下发光。 原来帷帽摘下的风景,是这般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注】来自《诗经》。
第33章 名声 连着数天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赶在一日傍晚,他们到达了金陵。 暴雨的时日已过,金陵仍笼罩在一片濛濛雾气之中。 晟云洲作为监事,应先至巡抚衙门出示任书,而后转圜于各个需要修筑堤坝的郊县之中,查看施工情况与进度。 可城门方查过通关令,他们就近寻了一间客栈入住。 尚未将行囊放下,客栈门口,抚台家中的管事驭车而来,躬身请他入府,言称接风宴已经安排妥善。 “小公子的人”的头衔,当真不是白给的。 几日的奔波劳累,饶闻锦再怎么不愿娇气,也在下车时,整个人头重脚轻,一张白玉般的小脸,泛出令人怜惜的腊黄憔悴来。 她本是微服出游,并不想惊扰当地官员,又是女儿身份出现,自不去参加什么接风洗尘宴,一入房门,便倒床上歇下了。 躺的时候,回想起方才状元郎在楼梯口噙笑与抚台管事交涉的画面,忍不住好奇他的身子骨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马不停蹄折腾这么多日,宋蔺的风姿丝毫未减。 眼下还要去宴席应酬,体力,当真好的不行。 令人艳羡。 夜晚,晟云洲坐上席面时,倒是真想请闻锦过来看看。 谢谢她这些年的贤良美名,姚抚台请他都不敢铺张浪费。 好容易落下脚,第一顿清汤寡水也罢,想来江南百姓这些天受的苦,他们也没理由胡吃海喝。 只是,席面尚过一半,几位省隶直属的官员,竟在饭桌上,失声啜泣起来,痛哭江苏子民遭了灾,日子不容易,他们这些天寝食不安,心疼不已。 若晟云洲真是初入仕途的青瓜小生,估摸也就信了。 眼下他们哭的声情并茂,晟云洲悄然环望了眼姚府大厅,宽敞明亮,本该豪华,摆设却质朴寒酸,无一件珍宝玩物。 可男人将目光凝在了旁侧一窄底花瓶的高几上,瓶底与几面接壤的地方,圈着一圈经年久置的宽底圆痕。 有这样的痕迹,说明这儿原先放着一个宽底的花瓶。 也许,还是个价值不菲的花瓶。 再瞥了眼姚家的丫鬟,个个穿着朴素,模样却珠圆玉润。来往上菜的家丁,面孔也无一重复,多的是伺候的人。 回过首,望着他们泪如泉涌,晟云洲感觉演的有些过头。 却不知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竟要这样应付他。 晟云洲默然片刻,摆出一副全然被他们迷惑的模样,直言日后回京,定会把今日所见如实禀明,叫朝廷上下都知道,金陵衙门是何等的爱民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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