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抚台露出欣慰神色,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亲切,“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宋监事日后若遇到什么难处,吾等自当竭力帮佐。” 晟云洲笑了一笑,在他回眸与其他官员举杯之际,悄然掸了掸肩上的灰尘。 --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捎点好吃的。” 待晟云洲从夜宴回来,女孩已经在睡梦中饿醒。 刚擦了擦惺忪的眼皮,探出房门,就见男人从楼梯缓步走了上来。 面对女孩略有玩笑的语气,晟云洲愣了会,轻声提醒:“发髻歪了。” 女孩伸手一摸,连忙跑回房里对着铜镜拨了拨。 转眸,只见男人倚在门前,迎着她的目光,略有沉吟,“不是说饿了?带你下楼吃点?” “你还吃得下?” “我,没吃饱。” 小姑娘美眸圆瞪,好奇追问了一番,听着他明里暗里揶揄托她的福,闻锦笑抽了嘴。 一并下楼,点了几个金陵小菜,晟云洲嚼了几口,浅尝辄止。 女孩疑惑道:“你不是没吃饱吗?” 晟云洲是个典型的汴京人,口味偏重,着实不怎么喜欢清甜的食物。 他屈指抵了抵下巴,故作沉思:“臣只是想到今日在抚台家参宴的情景,有一些困惑。” 闻锦洗耳恭听,晟云洲道:“大吏之家,甚为清贫。” 闻锦笑了笑,“据闻姚抚台清廉正直,爱民如子,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晟云洲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琉璃般的瞳仁里,并无多余的疑心。 他关切般询问:“金陵已经到了,你打算去哪儿玩?臣要监修堤坝,不定有时间时时陪伴,知晓你的去处,臣能安心些。” 闻锦弯眸,“我不乱走,就在金陵,大人办公回来,一定能看见我。” 这是一点也不打算将她此行的目的透露给他了? 晟云洲沉默了会,微微点了点头。 -- 接下来的几日,公事有条不紊,男人早出晚归,闻锦也不曾扰过他,白天照着自己的规划出门,暮时按点回来。 晟云洲每天回来,都能看见她坐在同一个地方,一见他,唇角衔笑。 偶尔有一瞬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就像带了只宠物,每天等他回家。 直到有一天,姚抚台手下的郑参军如常同他商讨完公务,忽而问及他的家事。 寒喧一场,话题转到年轻男人的私人情感上,“宋兄这趟出门,身边还带了位美眷?” 晟云洲心里蓦地一沉,他这是,被监视了? -- “我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在金陵附近走了走。没和陌生人说过话,也没提过你的名字。” 闻锦面对男人回来的询问,一脸茫然。 “你这两天去哪走了走?” 闻锦想了想,如实回答:“就去看了看郊野被淹坏的稻田。” “稻田?” “嗯,我就想看看灾情到底有多严重,也没做别的。” 晟云洲若有所思了片刻,闻锦轻声问道:“有哪里不对吗?” 男人看了她一会,“没有。” 她是没有哪里不对。 闻锦颔首,“那......大人是怎么交代我与您的关系的?” 对上她一双清澈的双眸,晟云洲起身作揖,面露愧色,“臣当时脑子有点乱,一时也没细想,胡言乱语了,还请小公子多担待。” 闻锦眉心微跳,有一点不好的预感,倚在桌边的上半身朝他那厢挪了挪:“您说什么了?” 男人难以启齿般道:“当时郑参军问的突然,臣毫无准备,险些脱口而出‘您就是小公子’,幸而后来及时转了个弯,就是,不慎说成了您就是小公子——不要的外室。” 闻锦:“……” “一时嘴快,臣骑虎难下,只好顺口胡编乱造,说小公子命臣下江南,顺带送你回家,妥帖安置,为你寻个好人家。” 晟云洲拱手再揖,“只是,臣原意本是想说有人给您献美人,您不好推拒,私下让我为您带离安置,但他们有点会错了意,不过臣后来特地为您解释了。” 这种事,哪儿还解释的清? 估摸都以为是我始乱终弃,事后为保全自己的贤良名声,叫你替我遮掩了。 望着宋蔺一副愧怍无比的眉眼,闻锦全然信了他一时口误,不好苛责,只能认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拍了拍宋蔺的肩膀,宽慰他也不必自责过多。 全然没留意到男人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 而她是小公子玩腻的女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这么在金陵的达官显贵间“悄然”传了开来。 郑参军时常替抚台大人斡旋于显贵之间,颇会来事。 听闻宋蔺要为她物色好人家,私下与众位高门显户的老爷们商量,设宴相邀,会请他带着小姑娘一同入席,见上一见。 席面很快就定了下来。 毕竟,小公子看上的人,谁不想一睹芳姿呢。 若能纳进门,皇亲贵胄的女人,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闻锦女扮男装混在男人堆里三年,岂不知他们这些人的花花心肠。 可若不去,令人生疑。 真不知该当如何应对,是夜,晟云洲带她入宴,临到门前,于她耳畔窃窃私语了几句话。 闻锦一歪头,美眸圆瞪,“当真要这么说?” “小公子还有更好的脱身办法吗?” “可这样您的名声也......” “这不刚好扯平?” 闻锦呆了呆,嗤地一笑,“也是。” 两人入了席面。 闻锦的姿容,算不上一眼惊艳,不似牡丹那般富丽倾城,可放入人群中,越看,越令人挪不开眼。 尤其是那双清澈漂亮的杏子眼,稍微带点水雾,便变得似醉迷离,勾魂摄魄一般。 哪个男人见了,不想在榻上弄哭这样一双眼,眼看着它从娇柔至纯,变得风情方种呢。 小公子的眼光,当真不俗。 为显得意图不那么明显,每位在座的贵人都带了女眷来参宴,不过基本是养在外头的红粉知己,纳新妇这样的事,还是不要一开始就叫家里的人儿知晓,否则,指不定怎么闹。 再则,外室同外室,更有同命感。 得叫人小姑娘知道,当他们的外室,虽不及小公子的,却也披金戴银,不愁吃穿。 郑参军的女眷攸娘就坐在闻锦身旁,一壁为她斟酒,一壁探问:“蓁姑娘今年多大了?” “十八。” “哦,还小啊。” “不小了。”闻锦自觉嫁了人,不算小孩了。 桌上的男人们听了,都以为她给人当过情妇,自认经过人事,不是小姑娘了。 攸娘同她寒暄了几句,开始引她向在座的贵人敬酒,闻锦起身,跟着攸娘,先来到最近的郑参军身旁。 郑参军含笑接下她的酒,朝她藏在衣下婀娜的腰肢扫了眼,“前两天,我有属下似在田间见过蓁姑娘,你去那儿作甚呢?” 晟云洲听他语气颇有探问的意思,小姑娘回答:“我本是江苏人,见家乡受灾,心中牵挂,就想着沿路看看。” “原来蓁姑娘是本地人?”对方一句似惊似喜的笑问,继而询问了不少金陵本地的问题,闻锦对答如流,似是真的在这儿生活过。 闻锦感慨:“只是有些年没回来,变化有点大,好多地我都认不出来了。” 对方全然松下了戒备心,笑了笑,“没事,人的故乡再怎么变,总会有过去的痕迹,蓁姑娘既然回来了,慢慢又会熟悉的。” 郑参军说着,颇有爱怜般,轻拍了拍女孩的手背,看向她的眼神,不由泛出一层幽光。 这样的动作不言而喻,闻锦一怔。 另一旁,晟云洲看似漫不经心与旁人对酌,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她这厢的动静,自然注意到这一细微的动作。 晟云洲抿直了唇角,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烦闷。 转眼,攸娘得郑参军目光示意,又将闻锦引向他人。 这是要在座的都来摸一下她? 闻锦不情不愿地走了两步。 晟云洲见她背影趋渐离远,目光愈发深沉,唇缝轻启,正准备说话,小姑娘忽而转身,径直朝他腰间扑了过来。 细小的双手环住他的腰身,男人背脊一僵,垂眸,对上一张梨花带雨的芙蓉面,“夫君真要把妾送出去吗?”
第34章 故意 一句“夫君”,骇了在场诸多坐客,包括男人自身。 虽是他出的主意,但没想到她的表现形式,这么认真。 也没想到,他因她这一扑,心跳漏了两分。 晟云洲双眸蓦然睁大,只见小姑娘抱着他不放,扑跪在地上,凄凄控诉:“夫君当初将妾买回家,说好会照顾妾一辈子的,转眼却将妾送给了小公子。如今妾已经在小公子那帮您谋得上好前程,小公子也愿成全妾的一片痴心,让我回到您身边,您为何又要把我另送他人?” “您忘了临行前小公子对您的嘱托了吗?他要您好好对我。我不要离开夫君,我心里只有夫君,我不要去伺候别人!” 她鬼哭狼嚎,说不出的可怜无助,抓着他的袖角揩泪,彻彻底底把他说成了一个为了上位不惜进献自家妻妾、不择手段的负心汉。 送了一次还不够,这会还想着故技重施,给金陵这边的显贵们卖好。 托她的福,晟云洲抬眼再看,四周看向他的眼神已然变了色。 小姑娘的啼哭声在这漆黑的夜晚中凌厉刺耳,男人适时的呆滞,落在他人眼中,成了丑事揭穿的难堪。 气氛一时凝滞。 郑参军最先咳嗽一声,打破僵局,“宋大人,这便是你的不是了。” “就是啊,宋兄,这样好的姑娘,理当好好珍惜才是。” 附和声接连响起,这群方才望着闻锦眼冒绿光的男人,纷纷开始站到道德的一边,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都是官场上要脸的人,谁会承认自己刚刚有过夺人之妇的念头呢? 这种事,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摊到面上说,便是另一回事了。 默然片刻,晟云洲俯首,抬起小姑娘的下颚。 闻锦愣了愣,男人温热的指腹抚上她的下眼皮,轻轻擦了擦她眼角挤出的泪水,沉声克制:“先不哭了,嗯?” 动作说不出的温柔,在外人看来,仿似把她送出去,他亦是满腹不得已的苦衷。 若不是看见他眼底对她闪过的一丝笑意,闻锦险些怀疑他此时此刻,真成了她口中的那个拿她换前程的苦命人,对她藏着莫大的亏欠。 但他的举动充满怜爱,眼睛分明在戏谑她——哇,你不用演的这么认真吧。 晟云洲抬眼,望向席面的目光,沉痛无奈,摸着她的头,叹了一息,“让各位同僚见笑了。” 继而,晟云洲一副人前丢脸颇是无颜的姿态,带她火速退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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