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云洲依她坐了下来,打眼一扫,今天的晚饭,并不是惯往的江南菜系,而是几道地道的汴京小炒。 菜入口腹,晟云洲目露惊色。 \"好吃吗?” 晟云洲点了点头。 小姑娘杏眸一弯,成了天上的月牙,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儿般,同他讲起一些稀碎日常的话。 他以前甚忙,总有一堆事要想,遇见女人扎堆的地方,总是能躲则躲,没空听她们唠家常。 却不知是不是今日这顿晚饭颇合他的胃口,听她在一旁絮絮叨叨,竟不觉得令人生烦。 她眉飞色舞说了会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最后拨转了一下头上的玉簪,“夫君看,好看吗?” 晟云洲顿了顿,配合道:“正值女儿家娇俏爱美的年龄,自是怎么打扮都好看的。” 闻锦笑弯了眼,捏着簪角,“这是时下最兴的款,今年好似比较兴玉质的首饰呢。妾还看见一对白玉镯子,色泽质地极好,可惜……”她托腮望向男人,努了努嘴,“就是有些贵,不太舍得买。” 晟云洲盯着她的小脸看了会:\"你喜欢,尽管买便是。” 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钱。 小姑娘星眸闪闪:\"当真?” “自然当真,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俊美男儿说起情话来,总是撩尽女儿家的心肠。 趁着角落监视他们的人分神同小二说话,闻锦手托着双颊凑近他耳畔,含笑与他轻声道:“那我届时同户部打个招呼,大人下半年的俸禄,都送我府上。” 望着小姑娘的星星眼,晟云洲默然片刻,“也成,大不了我同老爷子和思珩,下半年都去隔壁吃饭。” 闻锦掩袖吃吃笑了起来,两人落在外人眼中,全然像一对正在打情骂俏的小夫妻。 吃过晚膳,上楼。 晟云洲虚揽着她的腰身,转过楼梯角,暂时避过大厅的眼线。 他想了想,提议道:“本是为了让小公子避人耳目,方便出行,才没去住钦差的驿馆,选了客栈落脚。这么被监视也不是办法,不如以小公子的名义,置间宅子给蓁姑娘,至少能把这些眼线堵在院外,吃饭睡觉,不被其扰。” 闻锦扶着楼梯疑惑:“为何要以小公子的名义?” 晟云洲坦然:“因为我没钱。” 闻锦嗤地笑了,“明明刚刚还说我喜欢什么都可以买的。” 晟云洲言简意赅:“总得装个样子。” “那小公子给蓁姑娘安置的房产,您住着不会膈应?” 就不怕外面的人看了说闲话,吃软饭什么的? 男人垂眸看向她,“都是给上峰献妾的人了,我膈应什么?” 光是今日办差,他背后就不知受到了多少非议的目光。 闻锦笑完,言称宅子一事她自会安排妥当,“不止看宅子,我还要继续买首饰,买珍宝,还请大人多支持我。” 晟云洲挑起眉稍,“精神支持没有问题。” “只要你不反对,在外人眼里,就都是大人给妾买的。” 晟云洲沉吟了会,“......这般奢靡,那别人看待我的目光,可能就会从鄙夷变成同情了。”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晟云洲朝小姑娘泛着莹莹波光的双眸看了会,“小公子想让臣给你做饵?” 闻锦嘴角噙起笑纹,轻点了点头。 她不知金陵衙门在搞什么名堂,这么害怕被她知晓,但她既然察觉,便不能坐视不管。 可若大张旗鼓地管,只怕打草惊蛇,她需要先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这便要有人先帮她从中撕出一个口子看看,而最佳的人选,近在眼前。 越防备的人,往往是越想收买的人。毕竟有什么比一根线上的蚂蚱,关系更为牢靠? 恰好昨夜他俩名誉尽失,没了贤良的外壳,遭受君子冷嘲热讽,也给了小人一种,可堪同流合污的感觉。 若在这时,宋蔺的经济情况出现问题,对方就会以为有可趁之机。 要能借着宋蔺把小公子拖下水,更是一石二鸟之计,岂会无人动心。 只要他们来拉拢他,她自然就能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晟云洲正有此意。 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就毁坏他俩的名声。 不得不说,他这小遗孀还真挺机灵。 不过一晚上,就已经同他想到了一处去,都不用他再暗示什么。 明明不谋而合,晟云洲偏偏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眼巴巴看向她道:“臣只怕经验甚浅,难当大任。” 闻锦闻言,温声哄道:“很简单的,不需大人多做什么,只需平日多摆出一副抑郁寡欢之色便可。” 晟云洲问:“如何抑郁寡欢?” “多想些难过的事情,自然就心堵,脸色就不好了的。” “没有心堵的事怎么办?” “幻想一下嘛。” “比如?” “比如,想一想你的媳妇跟别人跑了,对方比你有钱,比你有才,还比你英俊。” “......有这种人?” “......那就想一想她跟别人跑了,对方哪哪都不如你,可她就是要他,不要你。” “......” 还真,有点心堵了。 晟云洲盯着她看了一会,嗤地笑了,终于妥协下来,讲了一波什么臣当尽力的奉承话。 闻锦见他可算答应,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 等逻图从无锡回来,听了闻锦的嘱咐,旋即在金陵当地,安排出另一处住所出来。 三进三出的院子,位置不偏不远,不过分奢靡,但也绝不小气。 贴合小公子打发外室的礼物。 有逻图护院,无人可进院内监视,两人也不用挤一间屋子了。 只是昨夜巡视,长廊上,逻图偶然看见一个纤细的黑影从房檐上一闪而过,头上发带,在月色下散发着鸢尾花般的紫色光芒。 对方从容敏捷,风过无痕,身手远在他之上。 但并无敌意。 后来几日,逻图特意盯梢,却再也没发现那身影。 -- 鸢尾这厢,倒是对闻锦存着狐疑。 在黑市蛰伏的时日,她不是没有听过闻锦的名号,但也就远远瞥过一眼,不甚关心。 这会见到他化作了个姑娘伴在晟云洲身侧,惊诧之余,莫名,觉得眼熟的紧。 晟云洲成天到晚忙着国家大事,加之小姑娘女大十八变,他认不出来很正常。 可鸢尾作为暗卫头领,感官敏锐,对于四周的风吹草动,来往的人面穿着,过目不忘。 闻锦的样貌和十年前的她,有不小的偏差,但小姑娘那双灵动的杏子眼,曾在鸢尾的记忆里留档。 可惜她只在花铺见过她一次,之后两人交集甚少。 她把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告诉了晟云洲,男人屈指抵着唇角,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晟相以往的生活,就像桌上被风簌簌吹起的书,一页页推着朝前翻飞而过,都不曾停下回顾,已经进入了新的章节。 沿途奉命救下一个小丫头,于他不过是细枝末节。 时隔多年,闻锦以矜贵优雅的姿态再度出现,着实让他很难联想起当年那个一身海青的瘦弱小丫头。 可况,他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 鸢尾望着他手上已经建完一半的工程图,把话题引向另一件重要的事,“前日,水仙那厢派人传话,公子交代的事,他们已尽数安排妥帖。” 水仙是江南最大的漕帮,亦是他的势力。前阵子得知他来了金陵,帮主十娘特来拜见。 恰逢晟云洲当时正在河海交汇处视察,遇到其他漕帮暗助东瀛的偷渡客入汴京搅动风云,思忖片刻,吩咐水仙插手,暗地改变航线,转弯去两江总督的军队门口,把这帮不自量力的外贼拉去给总督送军功。 晟云洲点了点头,鸢尾沉吟良久,语气略有哀伤,“公子为何还要管这江山呢?” 便是不复仇,过点自己的日子也好。 死过一次,余生,为自己活一次也好。 为何还要来江南,为何要管外贼入侵对他不仁不义的大周。 为何要在监工的闲余,去探勘稻田,访问耕种的百姓? “您还是放不下当年的变法?”鸢尾的目光充满了悲痛之色,忍不住激动起来,“当年一事,根本就不是您的错!他们把您拉出去当挡箭牌......青史把您骂成了什么样,您为什么还要管?” 晟云洲沉吟了会,“当年变法失败,也有我的失职。” “明明是他们欺上瞒下,是孝仁太后不信任您!她一直都在利用您,您为什么要原谅她?” 没有原谅,但,也没有恨的意义。 晟云洲从位子上起身,打断了她,“差不多回去了。” 显然,并不想与她争论此事。 他就是这样,在乎的,总和他们不在同一个点上。 鸢尾只能颔首称是,跃上房梁,隐去暗处。 晟云洲推开监工办事处的屋门,迎着夕阳回家。 这阵子他有些忙得脚不沾地,回去甚晚,可不论他多晚回去,闻锦都会守在桌前,等他回来吃晚饭。 可能出于礼貌,可能是亲近拉拢,也可能只是单纯关心朋友,她说宋伯父曾叮嘱过她好生监督他吃饭,嫌弃了好几次他回来太晚,吃饭不准时。 晟云洲自个倒没啥,却不是很习惯别人为了等他不吃饭。来来回回几次,见她饿着肚子趴在桌前等,终于长了心,允诺她每日日落之前,会回来吃晚膳。 新的一日,晟云洲一如往常出门办公,再回院门,却没有人在。 之前一回来,他都能看见小姑娘坐在院子里,或看书,或做茶,迎上他的视线,笑着转头朝仆人吩咐,“可以开饭了。” 这回一下没了影,反叫他愣了愣,身体某一处,莫名的空落了一瞬。 天气愈渐炎热,鸢尾隐在树丫上乘凉,见男人进门,翻身跃下,朝前行礼。 晟云洲问:“她去哪了?” 鸢尾顿了顿,反应出他指的是闻锦,如实相告:“带着她那护卫,偷偷跑到乐安镇盖庙去了。” 晟云洲蹙眉,“盖什么庙?” 鸢尾沉吟了会,“盖......您的庙。” “......” ???
第36章 遗忘 鸢尾也是在房梁上听到锦与逻图的对话,听出的一个大概始末。 这便要追溯起当年晟云洲初入朝堂,奉旨来江南赈灾的往事。 当年他提议重修堤坝,勒令村民搬迁的地方,正是金陵城南的乐安镇。 当时乐安镇的百姓对他怨声载道,甚至以为他是为了贪墨上头批准的工程款,吃工程红利,才非要折腾他们,逼他们离开故土。 可今年这场大雨,江南一带淹没了附近不知多少县镇,唯独乐安镇的堤坝稳固,曾经的故土因地势凹陷遭水流吞噬,早已搬迁至山腰上方的百姓,在这场灾难中全数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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