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停车 闻锦见他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样，吃吃笑了起来，“开玩笑的。” 其实，卢樽一开始没兴趣管的，便是听逻图说他们背后有小公子相助，也没提起什么劲。 直到帏帽帘下的她说起晟云洲。 问他被打压降职出京，蛰伏在这里当个司法，即使不为自己感到一点不甘心，就没想过回去，为贵人说一句公道话吗。 卢樽沉默了会，“何曾不想说，人微言轻，有什么用。” 闻锦道：“有用的。” 卢樽嗤地一笑，“就为了姑娘一句不痛不痒的认可，卢某就得趟这趟浑水？” “只要你做得好，我们能让你回大理寺，官复原职。” “我凭什么信你？” 闻锦沉默了片刻，逻图上前，掷地有声：“凭我家主子，姓赵。” 凭赵闻锦是金枝玉叶。 凭她才是先帝遗诏中，真正的皇位继承人。 而她选择了隐瞒真相，没有对皇位的归属质疑发声，就代表着她握有的把柄，令她想做其他任何事，都没人能拦她。 只不过这一层，闻锦并未同卢樽表明，只是拿出了凤尾令，让他确认她是小公子的人，又引导他以为逻图的主子，是当今官家。 并与他承诺，待他日后归京，会给他开出门路去彻查当年变法失败之事。 而官复原职，不过是兑现承诺的见面礼。 -- 转眸，七月下旬将至。 晟云洲监管的河堤工程逐步进展。 闻锦这厢，卢樽最新传来的消息，他已经收集到足够的证据，也查到了账本藏匿的地方，再过些时日，他就能把账本拿到。 为了抓实他们贪污纳贿的铁证，闻锦看着不少百姓被迫卖了良田。心痛之余，盘算着待她回京阐明情况，下旨将这帮蛇鼠铲出来，抄家收缴的财物，都要尽数还给百姓。 自没人监视之后，闻锦又开始往稻田地里去。 晟云洲监工的闲余，也往田地里跑。 今日，他刚刚问及一位田主可还对当年的青苗变法有印象，田主朝他看了眼，皱眉笑：“您和之前走的那位姑娘，是一道来的？她也问了这个问题。” 晟云洲困惑：“哪个姑娘？” 田主回头眺望了番，指着前头田埂中缓缓提裙前行的一个小白影道：“就那个。” 她戴着帏帽，而她身边护送的奴仆，是逻图。 闻锦估算完这一带毁坏的田地数量，叫逻图拿笔记下，回头绕着纵横交错的田埂，朝田野中心的主道走去。 刚走上斜坡，准备提裙往上迈，面前伸来一只修长的男人手掌，有意给她借力。 闻锦抬头一看，轻握上他的手，笑了笑，“大人怎么来这儿了？是附近的堤坝需要检修吗？” 晟云洲没有否认她的猜测，“你怎么在这？” “哦，我来看看稻田。” 晟云洲忽然想起初来到金陵那会，面对他询问她都去了哪儿，她回答的也是去看了看稻田。 她没有糊弄他，她一开始来的目的，就是探勘稻田。 不过期间发现了贪墨的事，便同他携手相管。 晟云洲还以为她是专门过来整治的，并不明白她为何对稻田这般关注，还问出了青苗变法。 他试着探问了两句，小姑娘只道是关心百姓。 晟云洲不由想起当初他问她为何女扮男装，她说为了权势。 她要权势，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 八月将至。 今日，水仙派手下来禀晟云洲，渡送东瀛人的船只，已尽数被两江总督擒获，东瀛人想在中秋佳节闹事汴京的隐患，完全消除。 晟云洲颔首认可。 却在这时，窗外起了一阵喧哗之声。荣成县令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冲进了巡抚衙门，高呼姚大人。 晟云洲在另一厢的监工办事处，靠窗朝外一望，只见蓝袍县太爷满头虚汗，扑跌在大门台阶上，顾不及别人掺扶，叫嚷着求见姚抚台。 守衙的官差将他引入正厅，晟云洲眸光一挑，鸢尾旋即飞上房梁，顺着檐壁，前去探看情况。 晟云洲在桌前收拾起回京需要上呈的材料公文。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鸢尾绕梁回来，整个脸色大变，急急禀道：“公子，城北那厢出了瘟疫！” 晟云洲悚然一惊。 鸢尾：“当地官员怕瘟疫扩散闹出动静，启达天听，选择封锁消息！” 晟云洲皱了会眉，“避免百姓慌乱，理当如此。” 鸢尾摇了摇头，急诉她刚刚看姚抚台的态度，并非是为了百姓，反倒是害怕瘟疫传了出去，惹得汴京来人探查，发现他们贪污纳贿的事。 晟云洲双眸一沉，抵唇沉思。 鸢尾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骇然失色，“公子，闻锦现儿在城北！” 晟云洲眉皱成川，“她跑那去干什么？” “她最近在善和庵帮忙照顾灾后的孤儿......”鸢尾瞪大了眼，“刚刚那县令说，疫源就在善和庵！” 晟云洲：“.......” -- 卢樽查案能力显著，有了他的加持，闻锦省了大半的心。 前阵子得了空闲，她便回善和庵看了一眼。 当年教养她的师太已经圆寂，善和庵里，都是年轻的新面孔。 作为师太的门生，比丘尼们个个善人善举，灾情发生的这段时间，善和庵几乎成了流民的收容所。 闻锦刚进门那会，一个满地乱跑的孤儿，撞到她身上，弄脏了她的衣裳。 帮忙看顾孩子的小比丘尼，慌忙过来致歉，没有财帛，只能捧着一篮后山新摘的桃子，求取她的原谅。 闻锦从始至终没有生气，带着她俩把桃子洗了，一并坐在了庙门前吃。 而后几天，她有空闲都会到善和庵，帮忙照顾庵里的孤儿。 这两天，有几个瘦弱的孩子不知吃坏了什么，上吐下泻，连着发了热，闻锦担心，便请了当地郎中进庵里来看症。 郎中开了几服药，言称只是闹了肚子，多多休息不要乱跑，过不了几天便可痊愈。 闻锦信以为真，郎中离去后，她在床前拧着帕子擦拭孩子们头上的虚汗。 一直照料到黄昏时分，她想到宋蔺还在家里等她开饭，同孩子们噙笑告别“我明天再过来”，起身朝山门离去，却发现外头不知加了什么沉重的物件，抵住了门。 她喊来比丘尼询问，比丘尼们合力推了推门缝，“打不开，怎么回事？” 逻图上前拽出一条门缝，“好像有人用木桩把门挡住了，还加了层锁！” 这是有人存心将他们困在里面吗？ 为何？ 闻锦心中生出疑惑，转眼，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宋蔺出现在山门前，一见她，拉着她往山下离去。 闻锦回眸发现山门外围着一群官兵驻守，个个却用白布蒙着口鼻，比丘尼们刚往门外迈出一步，就被他们持刀逼回了门里。 闻锦不解询问：“出什么事了？” 晟云洲把她送上了马车，面无表情道：“有匪，正在搜索缉拿。” “大人怎么跟着过来了？” “臣担心你，就先过来接你了。”他站在车窗外，神色肃然，“我衙门里还有事，你先回去。” 闻锦隐隐感觉不对，晟云洲已经打下窗帘，叫车夫驾车送她回去。 马蹄声踢踏响起，离去的那一瞬，闻锦听见身后车外有一陌生女子悄然出现的回禀：“家里已经预备了两位女大夫。” 为什么要在家里预备女大夫？ 闻锦心中疑窦，掀起车帘朝后看去。 呼呼风声中，鸢尾沉重的嗓音顺风而来，似聚若散：“刚刚听衙门的态度，为了避免瘟疫扩散，他们打算假意走水，派人直接烧毁善和庵，断去传播源......” 烧毁善和庵？ “停车！” -- 逻图同车夫一并坐在车前，听见闻锦勒令停车，立即抓住车夫的手臂。对方却一番格挡，扬鞭快速朝前飞驰而去。 逻图大惊：“快把车停下！” “逻护卫，我是为了你家主子好！” 两人在车前搏斗，马车一阵颠簸摇晃，晟云洲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双眸微瞠。 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径直从车窗跃了下来。 闻锦滚落地上，皱眉起身，手肘掌心被路边的石子划破，一片模糊血红。 扭头见晟云洲咬牙朝她奔了过来，闻锦爬起身，朝眼前的山林窜了进去。 便是过去八年，善和庵前的丛林小道，隐在灌木丛中，依稀可辨。 她一个劲的走小道朝善和庵回去，晟云洲带着鸢尾追在后头，望着她小山兔一般窜逃，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个类似的画面。 “截住她！” 晟云洲一声令下，鸢尾飞身而上，直接跳上枝桠，赶在闻锦抵达庙墙前追了上来。 原以为她会前往正门，鸢尾比她先一步，堵在了路中央。 可这小丫头脚步一顿，朝她望了一眼，转身钻进墙边疯长的草垛之中。 这墙角草丛，竟藏有一个狗洞。 洞的大小刚好足够闻锦这样纤细的女儿家过去，鸢尾错愕之余，往前一扑，只抓出小姑娘一只白色绣鞋。 晟云洲望着她手上的小鞋，抿直唇角，眸色深沉，俨然因闻锦这般不听话的举动，恼上了头。 他舒了口气，沉声道：“让他们再把门打开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跳车是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第39章 疼惜 待晟云洲走进庵内，闻锦已经不知藏匿到了何处。 鸢尾追在后面朝他递口巾，他根本没心思接，只想把她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院里住满了流离失所的百姓，抬起的双眸皆是茫然无措之色，他一身墨绿的官服，禀姿如玉，闯入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无人告知他她在何处，比丘尼不打妄语，个个沉声诵经。 男人悄无声息呵了口气，他一步一步绕在庭院中，于一间间禅房之中辨寻她的踪迹。 四顾环望，眼角闪过的瞬间，他看到逻图的身影悄悄朝着后苑隐去。 他不动声色地跟上，终在后苑的柴火堆后，发现了她。 闻锦看见他远远寒色过来的身影，迅速朝逻图手上塞了个东西，转头逃跑。 晟云洲咬牙追她，两人一前一后跑到后苑的长廊上，闻锦不及他的反应快，又缺了一只鞋，蹦蹦跳跳，没几下，就被堵到了长廊边角。 晟云洲留着最后一点耐心，“跟我回去。” 闻锦倔强地摇头，“我不走。” 晟云洲沉吟了会，“......你留在这不安全。” 他顿了顿，还待开口，闻锦目光布满沉痛之色，冷笑一声，“若他们敢来放火，就连带我一块烧死，我看金陵衙门，还有你，如何同娘亲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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