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微沉,静静凝望片刻,抬脚走过去,替她盖好衾被。 谁知才盖好,又被她一脚踹开,而她还犹在好梦,哼唧着背过身,面朝里头蜷缩着。 虽不忍扰她好梦,可想到那封信,陆绥还是抬手在她臀上轻轻拍了拍。 “妧儿,醒醒。” 姜妧跟猫叫似的哼了两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转过身来,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了?” “舒明煦给你的信。” 陆绥把信拿来递给她,抬头看向窗外,院中簌簌下着雪,放眼皆是刺目的白。 姜妧坐直身子,拆开信后仔细看了遍,待读罢信,她彻底醒了困,却攥着信纸兀自出神。 “信里写了什么?” “表哥要回江都了。” 她拂过耳边碎发,又捧着信看了一遍,心里忽然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而后,她扶着床沿起身,“我得去送送他。” 她有些着急,按信里所说,表哥今晚便要坐船离开长安,这般仓促,究其原因,她却一无所有。 “外头正下着雪。”陆绥看了眼天色,又道,“等会儿我送你过去。” 姜妧正穿衣,闻言愣了愣,“不用,你待会儿不是还有事吗?” “无妨,正好顺路。” 姜妧点点头,没再耽搁,收拾妥当后随他一块出了门。 大雪纷飞,夫妻二人同乘马车前往渡口,天色渐晚,路上又湿滑,马车走得有些慢。 这一路,姜妧回想起曾经在江都的点点滴滴,自回长安后,她虽时常给姨母去信,可到底是离得远见不着面,如今,就连表哥也要离开这里了。 抵达码头时已至黄昏,陆绥陪她一块找到通往江都的船,得知还要一个时辰才出发,两人四处睃视,却未见舒明煦身影。 而此时,雪下得越发大了,陆绥一手撑伞,带着她走向不远处的一个草棚子,没想到,竟在此处见到了舒明煦。 他依旧穿着一身白衫,背对着坐在石凳上,背影瞧着比两个多月前见到的更要消瘦一些。 姜妧眼睛有些酸涩,笑着叫了声“表哥”。 舒明煦转过身来,看见她时愣了愣,随即扯着嘴角站起身,两人相顾无言,心里都不是滋味。 立于一旁的陆绥深知他二人必有许多话要说,于是将伞留下先行离BBZL 开,叮嘱仆人好生照料着,待舒明煦登船后早些送夫人回府。 草棚不避风,姜妧被风雪吹得瑟瑟生冷,抬手拢紧大氅,在舒明煦对面坐下。 “表哥为何突然要离开京城?” “在长安待了快一年,我想,我大抵是不适合走仕途这条路,我已向圣上辞官,且已写信告诉爹娘。” “可之前阿兄分明告诉我,你在朝中很受重用。” “我志不在此,如今继续待下去,只是煎熬。” 姜妧默然,他却反过来安慰起她来。 “你不必担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打算回到江都办个私塾,做个教书先生。” 良久,姜妧轻轻一笑,“只要表哥过得好就行。” 她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他,“天冷,我给表哥备了几身替换衣裳,还有一些路上用的,等你到了江都,记得给我来信。” 舒明煦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微微一笑:“好。” * 当晚,姜妧回到府邸时天已黑透了。 哆哆嗦嗦走到房门口,发现房中亮着一盏灯,推门而入,陆绥正在陶案前盘腿坐着,手里执一卷书,垂眸看得认真。 她试探着叫了声“三郎”,结果他头也没抬。 难道是生气了? 她这样想着,脚下却已迈过去,颤着手举向他,可怜兮兮地说道:“三郎,外头好冷,我手都冻僵了。” 陆绥抿着唇没吭声,案头灯火摇曳两下,方抬起头看向她,旋即叹了口气,扔下手里的书,双臂展开。 姜妧眉眼弯弯,将手放进他怀里,却发觉他身上也一样冷。 “三郎,你身上怎么也这么凉?” 陆绥哼了声,仍然没说话,手下却将她潮湿的斗篷解下来丢到一旁,不动声色地给她暖着手心。 夜深了,丫鬟们将早已备好的热水端进来,伺候两个主子沐浴。 等她身上热乎了,他先站起身,径直走去净室,姜妧撑着下巴一脸迷茫,春汐偷偷告诉她:“娘子,大将军只比你早一刻钟回府。” 姜妧愣住,起身走到衣架前,往那上头的狐裘大氅摸了一把,上头果真湿漉漉的。 “那会儿在码头他没离开?” 她喃喃的问,可惜无人回答,等陆绥沐浴罢,她笑吟吟地迎上去,奈何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果真是生气了。 利索地洗漱好,姜妧换上最好看的抱腹,来到床榻前,那人面朝里头睡着了。 她掀开衾被爬进来,从他身上绕到里头,脸蹭着他的脸,手指划着他的胸膛,看他能装睡到几时。 没过多久,装睡的男人果然忍不住了,轻轻地弯了弯唇,化被动为主动,长臂一挥将她紧紧搂到怀里,睁开眼睛瞧着她。 “羞不羞?” 姜妧嘟着嘴在他下巴上亲了口,得意道:“这个问题你都问过我多少遍了,自家夫君面前,有什么好羞的?” 陆绥无奈地笑笑。 他这一辈子,当真是输给她了。 * 腊月二十这天是个大雪天,谢玉书带着陆清来到宁国公府,没多久,BBZL 姜恪一行人也颇有默契地来到青庐居做客。 姜妧让府里的下人备上好酒好菜,引着陆清和杨觅音到另一处说话。 如今杨觅音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吃食上也得多加留意,于是,先前酿的那坛桂花酿就被姜妧和陆清分完了。 杨觅音馋得心痒痒,最后三人商量着去摘些寒梅来,酿梅花酒,等来年冬天围炉赏雪,煮酒论英雄。 姜妧和陆清同意了,但怕她行动不便,于是让她在房中好好待着,她二人去采就好。 结果回来时,那丫头竟然睡了过去,问了丫鬟才知道,原来她们走后,她偷偷尝了杯桂花酿,却不胜酒力,沾杯就倒。 姜妧和陆清凝语良久,索性把那壶被她拆开的酒酿也分饮完了。 这晚,三个郎君倒没喝多少,结果三个小娘子都醉醺醺的。 陆绥安排那两对夫妻在府中歇下,自己扛着呼呼大睡的姜妧回了房。 姜妧迷迷糊糊中醒来,抱着他脖子不断嘤咛。 “我夫君呢?” “在这儿。” “是三郎吗?” “是。” “三郎去哪儿了?” “……” 她借着酒劲一直闹个不停,翻来覆去就问一句话:“三郎去哪了?” 而每一次,陆绥都在她耳边耐心地说:“在这。” …… 除夕后,陆绥营中军务越发繁忙,日日早出晚归,姜妧怕他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有时候便亲自去营里寻他,给他送些吃食。 开春后不久便是陆绥的生辰,这天,姜妧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桌好菜,又送他一棵桃树。 陆绥问她为何要送桃树,她学着夫子摇头晃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陆绥笑笑,随她一起把那桃树栽在了后院里。 姜妧瞧着满院的花草心情大好,满心欢喜地规划着日后有了孩子相夫教子的生活。 两人席地而坐,陆绥用方帕抹去她鬓角的汗水,认真问道:“当真想要孩子?” 姜妧高兴地点头,同样认真地回答:“有个孩子多好玩啊!” 陆绥嘴角直抽,摸着她脑袋说:“乖,还是再等等吧。” * 两年后,姜妧生了个女儿,取名为陆杳,乳名阿杳。 小小的阿杳生得粉雕玉琢,玲珑娇憨,人人见了都想抱上一抱,娘子们倒还好说话,可若换成叔伯男郎,那就得先问问陆绥同不同意。 初为人父的陆绥在照顾女儿这件事上显得有些慌乱和小心翼翼,每每看到那么小小的一团,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放柔动作,生怕吓着她。 可阿杳许是遗传了她母亲的脾性,几个月大的时候就不怎么怕人,整日乐呵呵的,逢人就笑,不哭也不闹,乖巧的很。 这一点,姜妧真是自豪坏了,毕竟,兄长姜恪和谢玉书都得了调皮捣蛋的儿子,相比之下,她的宝贝女儿实在是乖的跟仙女儿似的。 可谁都没想到,阿杳长大后突然变了性子,分明数她最小,结果还带着那俩哥哥一块玩,不喜欢BBZL 金银珠宝,反整日缠着她爹爹做木马、木船、木风筝。 陆绥对女儿有求必应,一番历练下,木活做得有模有样,以至每日早早从军营回来,伺候了怀有二胎的姜妧后便伺候小祖宗,琢磨着给她再做个什么好。 姜妧调侃他,放着大将军不做,反做起木工来了,然他甘之若饴,大掌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眉眼皆含笑。 阿杳三岁生辰头一晚,姜妧临盆生了个男孩儿,因孕期补得太好,这小家伙长得胖嘟嘟的,所以生产并不算顺利。 她在产房疼得死去活来,陆绥在外头急得满头大汗,最后索性闯了进去,攥着她的手陪着她度过难关。 一声响亮啼哭扬来时,姜妧泪流满面,咬着他的胳膊呜咽不止。 陆绥红着眼眶将他抱紧,一个劲儿道:“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就这样,他们有了一儿一女,凑成了一个“好”字。 阿杳的弟弟取名为陆庭,初生下来是也是皱巴巴的,可后来长开了,那模样真是要多可人有多可人。 眉眼鼻子像陆绥,嘴巴耳朵像姜妧,不必想也知道,日后长大了,定也是个美男子。 陆庭生来聪慧,三岁时就已会吟诗,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采。 春来秋去,青庐居里的那株桃树长大了,一场春雨过后,一树桃花悄然盛开。 姜妧让人在桃树下搭了个秋千,阿杳时常带着陆庭到那里玩耍。 一日,谢玉书来府中做客时,怂恿两个小孩去桃树下挖酒,陆庭板着小小的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他知道,那是父亲为母亲酿的,旁人不能动。 谢玉书人到中年还爱玩的很,被个小孩拒绝后闪了面子,便悄悄跑到后院去自己动手了,没想到被机灵的姐弟俩抓了个现行。 然而,那地里埋的又哪里是什么酒,而是一个又大又沉的木箱子。 箱子里装了许多泛黄的卷册,小小年纪的陆庭和阿杳盘腿坐下,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发现每张纸上第一句皆是“吾妻阿妧”“吾爱阿妧”“爱妻阿妧”。 纸上记述的,都是一些琐碎事,如流水账一样,落笔之人便是他们的父亲陆绥。 原来,在过去的九年光阴里,陆绥时常提笔记下与姜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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