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来得及。” “你叫任毓吧?”忠勇侯掐了掐眉心,勉强挂上一抹笑,“我是你的父亲,对于你一直流落在外这件事很惭愧,让你吃苦了。” 任毓轻声道:“没关系的,阿娘待我很好的。” “那就好。” “她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任毓顿了顿,将还记得的一些言语重新组合后对忠勇侯说了。 中年男子整个人更加颓然了,沉默了半晌,说道:“你应该有许多疑惑,对于她和我以及你的母亲……” “当年我因为边疆战事离了京城,不久后你就出生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回到府中,只觉得有些怪异。但那时的我抱着侥幸的心思,并未过于探究。”忠勇侯苦笑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现在想来,当初就应该直接做出决定的,而不是拖到如今这般田地……” 茹妹变了却又没变。 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容,但总是给他一种违和感。 宋茹她有一个妹妹,与她是双胞胎。因为大梁认为双胞胎是不祥的象征,一般只会留下一个孩子在府里,另一个就会被送走。而宋敏就是被送走的那一个。 因为两个孩子尚且在腹中的时候,宋敏抢占了更多的养分,宋茹出生时就比宋敏虚弱得多,可以预见到若是将送入送走怕是活不了。她就极为幸运地被留了下来。 当时还只是将军府的忠勇侯府与宋府交好,两家是定下了娃娃亲的。宋茹与任甫赐青梅竹马,虽然他喊宋茹为茹妹,但实际上他比宋茹小两岁。 不过当他认输的时候会喊她好姐姐。 那时候成婚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他会偷偷攀上宋府的墙头,就为了看一眼宋茹,但是被发现了就挨了一顿打和一顿骂。 打他的是父亲,骂他的是宋茹。在父亲那挨了一顿打,仍旧不死心地翻墙看她。然后就被一边骂他,一边因为心疼他的伤势而哭泣的姑娘弄得手足无措,哄了半晌才好。 成婚不过数日,他就被指派了任务外出,却不料遇到了宋敏。他当时欣喜极了,以为自己因为太过思念爱人而出现了幻觉,大步跑了过去:“茹妹,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但是这姑娘只是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他急忙止住步子,差点就要抱上这人。 衣着打扮是江湖客,行为举止,气质性格,全然不同。他很快就醒悟,这人不是茹妹。 有些心惊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相似的人,但是很快还是不想了,只想着快些完成任务后快些回去。 但是不知怎的,打道回府的路上,又遇上了这个姑娘。她被人围攻,是一群武功很高强的人。看不惯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他救了她。 这是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他没有留下姓名,救了她之后就很快的离开了。但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人竟是凭着他的样貌,一路打探,跟随者他到了上京,更是找上了侯府。 守门的眼瘸得厉害,直接将人当做宋茹放了进来。再之后便是宋敏被宋家认了回去,当成表小姐。 他说实话挺意外的,但又在情理之中。宋茹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妹妹的,宋家当年对外说的便只是诞下了一个女儿。就这般,宋敏待在宋府,有时会到侯府来寻宋茹这个姐姐。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去了,有一天,她俩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他自然是帮着自家娘子。 哄了茹妹很久,他才知道吵架的缘由是宋敏求着宋茹,希望能够成为他的妾室。这下,他一见到宋敏便避如蛇蝎。 是的,他这个时候还是能够明确区分两个人的。还同守门的侍卫分享心得,让他们警惕些。 再后来,宋府突然被人一把火烧了,只有宋敏一个人活着逃了出来。 宋敏求着侯府收留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这把火烧得突然,他忍不住怀疑她,但是得知噩耗的宋茹差点哭晕过去,将宋敏视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最后还是收留了她。 在侯府的日子,宋敏经常缠着宋茹说话,甚至睡觉都要同她一起。任甫赐极为不满,他可太讨厌这个宋敏了。随着两人的接触,宋敏变得越来越像宋茹,他有的时候都需要仔细辨认一番才能认出来。 这般维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宋敏装作宋茹的模样,给他下了药。是极为烈性的药物,但是下的时机不对,他正在喝调养伤病的药,其中的一味药与之相冲突,他直接吐血了,血喷在宋敏脸上,把她吓了一跳。 母亲知道这件事后极为地愤怒,她将人不体面地轰了出去,宋茹也默认了此等行为,她性子温和并不代表软弱可欺。也便不顾及姐妹之情,最后让桂嬷嬷给她送了足够的银两。让她就此离开上京,两人不会再有关系了。 听说守卫说,宋敏离开时看了侯府一眼,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任甫赐以为事情就这般结束了,直到上京来了一位蛊师,身边有个女徒弟,是——宋敏。 那时候,他只觉得宋敏阴魂不散。并未预料到,这蛊师会对梁国造成多大的动荡。 巫蛊巫蛊。 巫医是受万人敬仰的存在,而蛊师自然也是。只是,这名来到上京的蛊师以一手之力生生将蛊师这以身份拉了下来,成了一旦提起就让人厌恶的存在。 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无一不对蛊师厌恶至极。那一场宫变战斗,是他打得最艰难的一场战斗了。敌人被蛊虫操作着,就像没有生命的傀儡一般,不知疼痛,砍下头颅才算死亡。 等一切平息后,那名蛊师被千刀万剐,宋敏却不见踪影,应当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毕竟只是一个徒弟,只有羌夷族才能学蛊术,一看就是汉人的她,也不会是威胁。 忠勇侯回到府邸,看着自己的妻子抱着孩子对温柔的笑着,喊着夫君。 那个时候,他恍惚了……
第47章 羡慕 忠勇侯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点, 也不知道孩子和妻子是何时被调换的。只能猜测,但越是细想越是难受。 他在不知不觉中弄丢了自己的孩子,弄得丢了自己的妻…… 他当初就不应该救那人。 许是血缘的关系, 任毓听着这些就觉得难过。 “那,我的母亲现在……” 忠勇侯苦涩一笑, 他不知道,他怕茹妹已经不在了。 见他整个人都萦绕着暮气, 任毓迟疑地说道:“那个,宋敏, 她被一个很奇怪的人救走了。我听见她喊那个人……姐姐。” 鹅毛般的雪落了下来, 雪白与暗红的宫墙相互映衬着,显得对方都带着冬日的寂寥。 这是冬日的第一场雪,年底了, 宫宴如期而至。明面上是嘉奖功臣,实际上是周晏用来试探各个重要官员的宴会。 因着周晏的身子病弱,这殿内都燃着炭火,这样的温度对于周晏是适合的, 而许多大臣赴宴却都穿着夹棉的官服, 一边交谈一边饮酒, 不免身上出了汗。 忠勇侯的周围有许多的武将, 将其团团围住,她都只能看到一个脑袋。 任毓一直都只在座位上静静地呆着, 倒也适应良好。 谁与谁明面上交谈亲密,谁与谁两看相厌。在这场宴会的高位上似乎一览无遗。 任毓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敏锐, 她坐在周晏的身旁。神情庄重, 维持着端庄的笑颜, 眼眸瞧着是看着下方的舞女们, 实际上已然神游天外。 今天很重要,她等待着宫宴的结束。 一旁的帝王咳了几声,她才猛然回神,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陛下?”说着,手也覆在了桌面下周晏的手上,不是很凉,“陛下要不要将披风穿上?” 周晏一怔,他只不过提示性地咳嗽,皇后却立马抬起小脸,紧张兮兮地凝视着他,一点也没将注意力放在前来敬酒的男子身上。温暖干燥的手紧紧地握着他。 他温声说着没事,桌下的手回握了。 “陛下,微臣敬您一杯。” 任毓听到这声音,才掀起眼帘看了过去。 瞳孔一缩,是许多时日未见的韩淮,青年穿着紫色的官服,瞧上去消瘦了许多。 韩淮的手上握着用青铜做的酒樽,他说完那句话就一直将酒樽举起,眼睛却含着莫名的情绪,直直地盯着她。这个眼神,让她有点恶心。 任毓立马垂眼,因为她坐在高位,这般视线下移,便能够看到韩淮的脸颊有着一道让人难以忽视的红痕,似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 她判断了一下——是抓痕。能够在韩淮脸上留下抓痕的除了任羽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吧? 这些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毕竟端详一个人的脸并不会花费很长的时间。 她又将目光移开了,毕竟现在她不是那个惴惴不安害怕身份被揭露的婢女了,阿娘的事情已经委托了忠勇侯帮忙。等到宫宴结束,忠勇侯就能与她说调查的结果了. 之所以不与周晏说,一是不想让他过于操劳,身子本来就不好;二是这事情牵扯过多,她怕他嫌弃自己。 既然韩淮影响不到她,她也不必将目光放在这个讨厌的人身上。 却不知她的反应一直被所有人盯着,韩淮与侯府千金原本的风流韵事,侯府千金被国师一道卜算与帝王成婚这事。 有些官员见韩淮起身就一直注视着动静,一看他走到了皇帝面前,心里俱是捏了一把冷汗。 原本韩淮一进宫殿就十分低气压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没有谁会有这个胆子来触霉头。猜测他是不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这般直接上前呢? 还好皇后是个拎得清的,对韩尚书并没有余情未了的模样。周晏的脸上看上去还算正常,他们怕的不是韩淮受到惩罚而是帝王被气坏身体。 指腹在酒樽上的纹路上摩挲,对周晏维持着表面尊敬,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韩淮将酒一饮而尽,对着不动神色的帝王笑了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坐席,并无异常之处。明眼人都不会在此刻凑上去找不快。一直用余光观察情况的老狐狸们也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这场宫宴,他是不想来的。 诸事不顺,但又不得不赴宴。 前些日子,任羽的疯病好了些,能够与他短暂的交流了。不过一问到在侯府发生了什么,她就会直接变得神神叨叨的,然后陷入了疯态。 为了不再刺激她,韩淮一直都小心谨慎的,谈话都用着心力。他以为任羽快要恢复正常了,一时放松,却被突然疯起来的人抓挠,不只是脸上…… 韩淮一见到任羽就觉得心累极了,他对她的爱意要被消磨殆尽了。此次入宫,除了是父亲的要求以外,还有逃避任羽的想法。 他酒量很差,平时都会注意不饮酒的,更何况上次因为和林归凡喝酒闹出了不体面的事情,不管他再心烦,都不会再饮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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