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凡注意到景文看他的最后一眼带着嫌弃, 心里啧了一声, 这赖谁? 他真的服了, 如果不是因为找陛下,他会这样吗? “唉,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我啊。” 林归凡拍了拍脏衣服,部分凝固住的干土掉在了地上,眼睛转了转,闪过一丝狡黠。原本脚步朝着河边去的,又改成往韩淮帐子那去。 营帐外守着两个侍卫,见他要进帐子,还主动恭敬地掀开了帐帘:“林小将军,请进。” 他自然是进了,营帐内的所有布局都是一样的,而这间不一样的是,一进来就闻到苦涩古怪的药味。林归凡不在旁的事物上留下过多目光,视线直直地往榻上的病人看去。 那人披散着头发,神情疲惫,双目紧闭,上身都缠着许多白色的布条,部分是深褐色的润湿状态,古怪的药味就是从此传出,腿上盖着薄被子,看得出来是遭了罪的。 林归凡眼神变了变,,语气关切:“韩尚书,你这是怎么伤的?怎么会有歹人如此嚣张,竟然敢伤害朝廷命官?” 韩淮掀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归凡:“滚。” 一股比药味还怪的味道从面前的人身上飘了过来,他紧锁眉头,“你掉进沟里了?” 林归凡见他嫌弃,更是来劲,一屁股坐在榻上,将衾被染黑,味道直冲他脑门。 “哎呀呀,不过数日不见,韩兄就对我如此生疏,林某可是会伤心的。”他还挪了挪身子,将身上的脏污蹭得更多了。 韩淮:“……” “你进来就是气我的?” “怎么会,我是来慰问慰问,毕竟韩尚书可是受了重伤不是?”林归凡收敛了肆意打量的目光,他唇角微微上扬,给了韩淮一个笑脸,没想到韩淮这伤得还挺重。 韩淮:“见完了,可以出去了么?”面前人身上的味道熏得他头疼。目光里面的幸灾乐祸,他看得清清楚楚,语气算不上好,“出去吧,我累了。” 林归凡见他确实虚弱,抿着唇摇了摇头,他现在不出去:“我想问一件事情,主要是我这个人好奇心重。见到了就想刨根究底,所以劳烦韩尚书听一听,然后告诉我想得对不对,可行?” 韩淮在被巫医处理伤口的时候,用了麻沸散,痛感减弱,现下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的疼痛在慢慢恢复,他的唇干燥起皮,唇色发白,嘴张了张准备拒绝。 “事关任羽和……皇后。”林归凡直接出言,满意地看到韩淮神色变了变,“若是韩尚书不想听的话,那我就和陛下明说了,”林归凡顿了顿,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你掉包了皇后。” 韩淮沉默了一瞬,抬眼看着他:“所以呢?” 林归帆将手心在衾被上蹭了蹭,接着说道,“据说帝后大婚没有过多久,你娶了一房妾室,是忠勇侯府的表小姐,这表小姐怎么之前从未听闻过呢?” 韩淮:“……” “现在的皇后模样与任羽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但五官眉眼,都能看得出忠勇侯的影子,你说,这其中有着什么关联?” 身上的疼痛加剧,韩淮额角渗出了汗水,他往后面的凭几上靠了靠,就听到林归凡继续说道:“我还记得帝后大婚之前,丞相府流传着一个传言,韩尚书看上了一个婢女,还为了这个婢女受了伤。”这个当初他并未留心,因为韩淮这个人一旦了解一些,就知道对于奴婢这一类的人带着深深的厌恶,平常都不让人过多接触的。甫一听见到此消息,还以为是哪个肖想主子的婢女编造的。 “这个婢女,是不是与任羽长得相似?” “我猜,你做了一件大事。” 林归凡这些天,一直带领着众将士找周晏,那场大雨过后,才进密林,他就见到了景文,带来了陛下的口谕:继续佯装搜寻。 一切照旧,皇后那边,他派了两个据说是禁军考核武试成绩最好的两人。没过多久,皇后和皇上就一同到了集合点,韩淮被侍卫抬着,惨兮兮的。 而这中间佯装搜寻的时间有点无聊,他就想这些事情。虽然与他无关,但是与韩淮有关不是? 韩淮闭了闭眼,伤口敷着的药开始起作用,热热地,更加让人难受了。林归凡的话,让他不得不分出心神,继续听下去。 “帝后大婚,你将找了现在的皇后替嫁了。之后就娶了任羽,啧啧啧,她那个娇小姐怎么会做妾啊?”林归凡摸了一把下巴,见韩淮冷冷地看着他。 林归凡笑了,知道韩淮不反驳,这事情就是真的了。韩淮胆子可真大,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韩淮啊韩淮,你这替嫁,应该是将正儿八经的正主送入了宫。任羽,说不定是个假小姐哩。听说之前忠勇侯有进宫面见过皇后,却一点异议都没有提出,皇上也没有其他动作。而且,他见了好几次韩淮吃了忠勇侯的闭门羹,态度一点都不是对待女婿的模样,厌烦得很。 更重要的是,国师大人没有提出异议,还收了现在的皇后作为弟子。这世上,有国师大人无法预料的事情么? “说完了?”韩淮疼得满头大汗,撑着气说道,“你若是想去告知陛下,那就去!”他本就没想过此时能够隐瞒多久,甚至觉得帝后大婚当夜就会败露,那婢女就算学了一年的贵族礼仪,骨子里的卑贱也是遮不住的。 林归凡感叹道:“哎呀呀,别激动,我和你可是好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他最后在床榻上用手压了压,起身,“祝韩尚书早日康复。” 转身过去的时候,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扬,他一直就觉得韩淮目中无人,过于自傲,这下估计…… “对了,或许,你忽视了一些重要消息。” -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任毓将一切都托出了,她本就不想对周晏撒谎的,这些事情也一直压在心里沉甸甸的,她说完就低下了头,咬着唇,很是不安地揉搓着帕子。 她不想的,这些事情的发生,她都没有能力去阻止。 久久没有听到回复,她心跳都在加速,酸涩和惶恐的情绪都在攀升,“陛下……” 她被人捧起了脸,那人漂亮的琥珀色的丹凤眼看着她,满眼都是她,盛满了心疼:“怎么哭了?” 少女听到仍旧温和的问话,终是忍不住,嘴一瘪,眼眶一圈染了红意,晶莹剔透的圆珠子一颗又一颗地落了下来,滴在了捧着脸庞的手上。
第68章 故土 主帐里边, 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坐在美人榻上,因为被人捧着脸,小脸全部露了出来, 眼眶有泪珠打转,鼻尖泛红, 她眉眼姝艳,此刻模样惹人怜惜。 任毓觉得自己矫情, 她不想哭的,她只是有点难受, 陛下对她太好了。 “我、我太没用了……”她垂下眼帘, 蝶翼一般的长睫毛颤抖着,其上附着着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想要平复下来。 倏然间,任毓呼吸一滞。 捧着她脸的人竟是俯下身,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葱白的手指无措地绞着帕子, 因为, 那人用了很轻的力道, 在吮她的泪水。 呼出去的气都变得滚烫, 心口的声音仿佛有一个小人不停地打着鼓面,砰、砰、砰。 “看着我。”周晏的声音低了些, 原本清冽温和,现在压低了嗓音, 带着缠绵悱恻之意。她听话地抬起眼, 带着水光的杏眼, 染着绯色的双颊, 红得发艳的唇。 这些对于周晏来说,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这是他的妻。 额头相抵,气息交缠,两人的呼吸都加重了些。 这样的气氛过于不妙,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要突破桎梏,她像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瑟缩了一下,任毓小声地问了一句:“陛下不生气吗?” 尾音发颤,因为情绪波动大,声音哑了些许。 若不是她侥幸真的是忠勇侯府的千金,那她就是与韩淮联合,故意破坏国师占卜,想让大梁发生祸事。 “朕,”周晏顿了顿,将少女垂下的发丝别到其耳后,看着那双圆润的杏眼,缓缓说道,“我不生气,为何这般问?嗯?” 周晏听完皇后讲述一切的时候,心里就沉甸甸的。原来,皇后不是被娇宠着长大的。难怪,难怪…… 任毓轻声说道:“我,我的身份,配不上陛下。更何况,如果我不是忠勇侯府遗落在外的千金,那我现在只能以死谢罪……” 周晏的指腹在对方如同羊脂玉一般光滑细腻的上稍稍摩挲了一下,丹凤眼微眯,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只要是你就好。”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两人不是帝王与皇后,只是一对处于同等级寻常的夫妻罢了。眼见面前的女子,露出些许错愕的情绪,周晏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将一直深埋于心底的话宣之于口:“我们,我们早就在大婚前就见过数次。上元节那日初见时,我就对你生了爱慕之心。” 听见“爱慕”二字,任毓错愕,她觉得脸上开始发烫,升腾起了灼人的温度,周晏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四目相对,她忍不住想要躲闪。 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种欣喜之意。她抿了抿唇,控制自己没有躲闪,就是视线有些飘忽不定,落在周晏的耳垂处,才发现早就红得滴血。 原来,陛下也不是表面上的那般冷静。 周晏将手收了回来,虚虚握拳抵着唇,偏头轻咳一声。他继续说道:“世人只知国师赐婚,韩尚书与任千金这一对相爱的鸳鸯被拆散,上京里传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故事。每一个故事里面都是对他们二人的惋惜,而我,在其中就是恶人的形象。” 任毓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些,那个时候听说赐婚的事情。并未多想,毕竟她只是一个婢女,这种事情和她也没有关系。没想到,她被带到了韩淮的身边,开始了一段痛苦的日子。 “这些陛下怎么知道的?” 周晏沉默了一瞬,幽幽地说道:“这些就得问国师了。”他不想知道的,浅浅了解一下忠勇侯的女儿姓甚名谁,以及在上京有什么众人都知道的事迹,他觉得就可以了。 这些,周晏是没有兴趣知道的,毕竟,听见这些东西,他的心情还是会受到影响的。也不知国师为什么对这些如此热衷,一有消息不是拉着他出去,就是派童子送来话本子。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任毓:“???” 国师大人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不知怎么,她想到那次,被韩淮强硬拉着赶她回丞相府的那次。在胡同里面,她见到国师与周晏都是做的寻常打扮。嫁入宫中后,周晏和国师的往来也很频繁,或许,国师也是周晏消息网的一部分。 任毓收敛了面上的疑惑,继续摆出聆听的乖巧模样,这让周晏觉得方才旖旎的气氛都被打撒了,他这时再表露心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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