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放在唇边,对着人耳语几番,裴公公神色没变,两人对视的时候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你,还有你,将轿子抬走,其他的人也都退下吧。” “你怎么都不劝一劝?” “这,我怎么敢劝呐?” 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是她能够劝导的事情吗? “陛下说,现下他就算是不去上朝也没有关系,丞相会将事务处理好的。还需要您掩护一番,让世人知道陛下已经回到了宫中。” 裴康嘴角抽了抽,韩老丞相可是早就告了病假,这是得罪了陛下罢。陛下不上朝,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理由就能搪塞文武百官的。 “裴公公,陛下也早就与韩丞相写了书信,不必太过忧心。陛下很快便会回京的。” 裴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了望天空悬挂着的皎皎明月,应了一声好。
第70章 累了 黑夜繁星密布, 一轮弯月勾人心魄,云层被月色弄成朦胧色,观星楼高耸入云。顶楼的凭栏处立者一位头发雪白, 眉目淡然出尘的老者,明明年迈, 一双眼睛却是看透世间万物的清明。 众多星宿相互牵连影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其中一种星宿越来越亮, 一种越发黯淡无光。他眯了眯眼睛,手上轻放在凭栏上, 微微启唇, 说了一句话。但声音极低,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噔噔瞪,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因为跑得过于急促,木制的楼梯发出阵阵响声。紧接着还有人声传来。 “停下!没有国师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守在阁楼门口的童子,立刻呵斥道。 “求求你了, 让我过去, 我家少爷要没命了!” “国师大人, 求您见一见我罢!” 守着门的童子皱了皱眉头, 他看着面前满头大汗,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发丝因为汗水都被黏在脖颈处,整个人仿佛在水里面浸泡过一般。神色惶恐极了, 放在他肩膀上面的手抖得很。 他拼命地想要越过这守着门的童子, 脑袋一直朝着门里探, 大声嘶喊着:“国师大人, 丞相必有重谢!” 他颓唐地跪在了地上,朝着里面磕头,额头与坚硬的地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声音,不一会儿,额间流出来了血液。两边的童子想要制止他的行为,纷纷弯下身想要将他拉起来,可童子都只有十三四岁,哪能抵得过一个壮年男子的力气。 “你别这样,你越是这样,大人就越不会出来!”一童子揉了揉因为过于用力而发酸的肩颈,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都涨红了。 “国师大人,只有您能够救我们家少爷了……”蓬一喃喃地说道。 面前出现了一只靴子,视线往上,便是让人极为熟悉的打扮,他的眼里一下涌上了泪,“多谢国师大人见小人。” “国师大人,丞相请您去一趟府邸,少爷病重,需要您来救治。” 蓬一见到人出来了,立刻将所来目的表达清楚。但是,等他说完,国师的面容仍旧淡漠,不受触动。 他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一咬牙,身子猛然往前一扑,抱着国师的腿:“您快随小人走罢!” 国师对于他的动作有些意外,眼里依旧没有情绪,只说道:“若要我医治,需得说实话。你说,是韩丞相邀我前往医治吗?” 蓬一如遭雷击,他低声道:“是丞相邀请。” “果真?” “当真!” - 在黄昏西斜的那个时刻,韩淮也抵达了府邸,因为身体并未养好就仓促回京,路上奔波,让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差了许多。颧骨都显眼了些,显得越发的凉薄。 他的腿上有伤,是被人抬进丞相府的。一旁还跟着蓬一,因为蓬一虽说一直跟着他,实际上最听的还是他父亲的话。他的一言一行,也不知向父亲透露了多少。 所以他这次出去只带了暗地里的人还有禁军中的人,他以为就周晏那个病秧子身体,这么些人已经足够对付了。 亲自前往,也只是为了欣赏一番那娇养在皇宫的鸟儿濒死前挣扎的模样。凭什么一个无能的人能够当皇帝?他明明只是在暗处观察,看着计划即将成功,面前却是一黑,直接被人套上了麻袋,摔在了地上。再就是剧痛传来,他疼得晕了过去。 一定是周晏身边还有人帮着他,真是可恶至极,他不甘心极了,更让他心痛的是,费心培养的人也都折损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道周晏给他安排的是个什么马车,坐在上面就让人晕的厉害,他被人抬进丞相府的时候就一直没有睁眼睛,神情恹恹。 等人都停下,“少爷,到、到了。” 是蓬一的声音,韩淮皱了皱眉,这声音听着怎么像是在颤抖?他睁开眼,却发现根本没有到自己的院子,而是—— “孽障!” 一个巴掌直接扇到了他的脸上,力道之大让他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眼前也发黑。很快被打的那一块地方红肿了起来,殷红的唇角也渗出了血丝,从唇角一直滑到下巴尖,滴在袍子上形成点点血花。而头上的发冠也滚落在地,头发都散了许多。 韩淮好不容易缓过来,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怒目圆睁,太阳穴都气得一跳一跳的,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狰狞,许是因为怒极了,又许是方才力道用大了,父亲的呼气声又重又急。 庭院里面的奴仆都跪在地上,头都低得快到地上去了,大气都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恨不得自己不再场。 “谁给你的胆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韩丞相指着韩淮说道,胡子都气得一颤一颤的,方才打韩淮的手一阵阵的发麻。若不是他求着,若不是周晏尊敬他,若不是……,这逆子,现在就是个尸体! 韩淮感受到口腔中的血腥气,他用舌尖抵了抵腮帮,那处疼得厉害。看着父亲震怒的模样,韩淮觉得可笑,顶着那狼狈的模样,嗤了一声:“父亲,我做什么了?”他还没有做什么呢,这般怒不可遏,就为了那个无能的皇帝? “你!你竟然还敢问,你究竟是被谁挑唆?!竟是变成现在这般样子!我这头顶的乌纱帽,都要因为你而摘下来!” 韩淮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会神,复而说出了让庭院中所有人都恨不得没有长耳朵的话:“父亲,既然皇帝要摘你的帽子,不如,我们将他的位子抢来坐坐?” 这简直是疯话!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丞相恨不得再给韩淮一巴掌,撕烂他的嘴,“无知!这些年教你的都被吃到狗肚子里面了吗?!” “父亲才是无知吧?当年都将权势握在手里了,现下一点一点地被夺走,不觉得不甘心吗?若是当年父亲明智些,这天下还是姓周的吗?”韩淮的眼里充满着癫狂,还带着蔑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这一下,将韩丞相气得不轻,本就不眠不休几日才将韩淮的命报下来。没想到韩淮这般的,这般的拎不清,也不知被什么东西迷住了眼!他一个箭步上前,攥着韩淮的衣领,看着青年狂妄自大的模样,说出的话几乎时硬挤出来的:“韩淮!不要以为天下人都夸你有才就是真的有才,你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蠢货!” “来人,”丞相闭了闭眼,继续说道,“将他拖到祠堂,当着韩家祖宗的面,杖责五十!” 跪在周边人俱是一惊,这,这,这是要将少爷打死啊!都是韩丞相的心腹,吩咐下来自然回去做。蓬一也是跪在原地,身子僵硬得很,看着韩丞相转身就要到屋里面去,一咬牙,逼了自己一把:“这,老爷,少爷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若是……” 还未等他说完,韩丞相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硬着声音说道:“给我打!” “父亲,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韩淮听到这个吩咐,自然不会听话的受着,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怎么说,他还是惜命的。 挨了这份打,他怕是也活不下来了。他的声音不是1乞求,而是质问。像刀子一般硬邦邦直愣愣地扎进人的心窝。 韩丞相头也不回,只说了一个字:“打。” 而就在此刻,他的身子晃了晃,整个人都要倒下去,几个身手好的人立马伸手搀扶,却见丞相摆了摆手,身子弯着咳了几声,竟是咳出了血。“无碍,给我盯着他。” 他还得……忙活政事…… 脚步虚虚地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就变得坚定起来,佝偻的身躯也挺直了背脊,他不能倒下去。倒下去,他们韩家……就全完了。 “啊!”随着棍棒落下,一道凄惨的叫喊声几乎要将传遍整个丞相府,这般凄厉的喊声,并不会让听见的婢女和小厮驻足,因为他们不敢,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若是日后少爷知道他们看了笑话,还不得,不得将他们打死或是卖了出去。不是他们夸张,之前因为阿满的事情就已经有许多人受了责罚。面上冷静,心里却是忍不住的紧张,丞相的心太狠了,也不知道少爷受不受得住。 给韩淮打板子的人,做事一丝不苟,是多少就是多少,从来不会偷奸耍滑,知道这是主子,下手也丝毫并没有留情。一旁的蓬一早早地将蓬二拉了过来,若是一会儿韩淮受不住了。蓬二有点医术还能及时地将人护一护。 他们听着皮开肉绽的声音,额角边止不住的留着汗水,少爷可不能出事,丞相这般惩罚也只是给少爷一个警告,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不然,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的心思,为着保下少爷忙活那般久。 “能不能轻点,也不能这般啊!”蓬一眼见平趴着的人,有些进气没出气,喊也喊不出声音,脸色惨白,受刑的位置一片血色的濡湿。 还有差不多,一半的棍子数,蓬一忍不住出声打断,这两人都是实诚人,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顿,嘴巴也闭得紧紧的,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的神情紧绷着,因为打的毕竟是主子若真的打死了,那他们也活不了了。 蓬一见韩淮已经完全没有喊叫,立刻喊了停止,“让蓬二先给少爷缓一缓。” “不不不可,板子得打完才可以。”打人的两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手上的棍子却是已经被握住了。 “那就打在我身上!” “这……” “你们难道想看着少爷死吗?”蓬一的语气加重,更是威胁地加了一句,“少爷死了,你们还能活下吗?”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看了眼模样凄惨的韩淮,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沉默片刻,同意了。只要,打完八十下,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蓬一趴在了一侧的板子上,忍受剩下的板子,不吭一声。他可不能出声让外面的人听出异样来。 眼睛盯着蓬二那边的动作,韩淮已经晕了过去,只见蓬二号完脉后,脸色大变,一下子慌慌张张着将一旁的药匣子打开,在瓶瓶罐罐只见翻找,不一会儿拿出了一个褐色的小瓶子,他强硬地掰开韩淮紧闭的唇,将其喂了进去,神色仍旧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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