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同那鸨母说,这琴娘爷看上了,拿了银子去把她的卖身契赎出来,去给泠娘做个伴儿。” 雅间一阵大动荡,惊了外间守着的小厮,慌忙间,南露得了主子命令,护着谢殊夺门而出,沿着廊道向下,迎面撞上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妙龄女婢。 “抱歉,这位姑娘烦请让让,上头有歹人……” “呵,这位姑娘你拉着我谢家公子,意欲何为?” 拢枝下颌轻抬,伸手拦住了南露与谢殊的去路。 说罢也不待南露反应,径自上前隔开了两人,扯了谢殊的盲杖将人拽到一旁,一点没有大户人家仆婢应有的姿态。 “公子,您才与我家主子成婚不到三日!” 南露站在原地,心下焦急万分,这次行刺本就朝着谢殊来的,也不知那琴娘有无同伙埋伏在暗处,若在此处将人交给这相府的小丫头,将军一定会怪罪。 “拢枝,你因何在此处,带我去见瑜娘吧~” 谢殊看出南露为难,出面解围,可在拢枝眼中却成了一种变相的维护。 她瞄了眼同自己一般皆为府婢却更为柔顺的南露,清汤寡水的,叫人提不起丝毫兴趣,这谢殊的品位可真叫人担忧! “这位姑娘,你误会了是我们主子让我领谢公子先出来的,今日是赴故人约,并非姑娘所想那等腌臜之事。” 南露竭力解释了一番,可显然面前的女婢听不仅不进去,自己也反倒有愈描愈黑的趋势。 “拢枝,勿生事端,将夫君带过来便是。” 两方事态愈发焦灼的间歇,梯廊下凭栏处传来一道女声,谢殊虽瞧不见,仍旧本能的寻声朝那方向转过了头。 孟清禾着一袭水墨纹曲裾长襦立在不远处,肩覆上披帛,容颜昳丽、气质妩媚。乍一看比这鸿禧里的清倌儿出落的更艳姝三分。 边上搂着游女上雅间的常客频频回头,还特地唤来鸨母细细询问了一番。 得知是前来楼里寻人的官家夫人,暗自失落的叹了一口气,目光仍在她身上流连了好一阵。 谢殊手持听竹盲杖在阶前方轻击了两下,欲要拾步前行,南露恐他磕碰,紧忙上前如方才一般搀扶着,只手还未触及男人襕袍一角,谢殊掌心处便被一副柔夷裹挟。 孟清禾莲步轻点,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跟前,素手夺过他的盲杖交予一旁的拢枝,杏眸潋起一阵娇媚。 “夫君,我扶着你便是,又何必劳烦外人呢?” 孟清禾粉腮红润,俨然一副小娘子不见丈夫的皎皎之态。 这吴侬软语听得旁人心下酥麻,可在谢殊这里只淡淡轻应一声,眉宇间并无一丝多余的柔情。 容景衍方出了雅间,抬眼便见廊道前侧,站着昔日笑闻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孟家庶女。 挽秋欲上前替谢殊解围,被自家主子伸手阻拦。 “我瞧着清砚那样子,不是挺享受这方软玉温香的?又何必去打搅他。” 语毕,容景衍浓眉高挑、神情微漾地看向不远处谢殊脖颈上那一抹淡淡的青紫,他如今看不见,并不知晓自己被人留了如此暧昧的痕迹。 旁观者清,谢殊一向心志坚磐,有些事情他不想做,是从来能无人勉强的了的。 ** 拢枝赶来一辆马车,孟清禾扶着谢殊坐了进去,将人安置在小榻上,遂又折身下来,亲自与南露到了谢。 “今日之事有劳姑娘解围。” 南露欲言又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公子被孟清禾带回。她仰慕谢公子已久,心知自己蒲柳之资难入这般芝兰玉树公子的眼,可谁曾想,这般端方雅致的人竟被迫娶了孟清禾这个名满兆京的笑话。 望着那马声嘶鸣,远去的轩车,南露攥紧了衣袖下摆,那侯府庶女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终不能长久的。 轩车内,孟清禾服侍谢殊脱下那在刺杀中被茶水沾湿的襕袍放在一隅。 “清砚,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脂粉味。” 她拿着帕子倾身上前,一点一点精细的拭着男人那白净修长的手指。 谢殊闭目养神,今日受邀本就来的突然,依照容景衍的态度,对傅翊的不满恐是溢于言表,就差当面不顾君臣之力撕破脸。 孟清禾目不转睛的盯着谢殊骨节分明的指节,帕子沾水擦完就顺着车窗丢了出去。 今日他身上的苏合沉香味淡了不少,凑近细嗅亦是清清浅浅若有似无。 “今日圣上派了谍司的人来杀我,是个琴娘。” 谢殊不慢不紧事的开口道,孟清禾指尖一顿,眸光凌然闪过一阵寒意。 “你只管戴着那枚扳指,谍司的人自不会伤你性命。” 孟清禾语气一顿,心下生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傅翊还是对谢殊出手了!为何? “是么?瑜娘,你当真了解今上的心思么?为君者,需离于七情之外。” 谢殊反握住她的手,即使此刻看不见孟清禾的具体神情,他亦知道,她的心乱了。 孟清禾猛然抽出自己的手,就着谢殊方才换下的襕袍,紧紧绞在一起,眸中晦暗一片。 拢枝在轩扉外驾马,隐隐听见幕离内自家主子的声音不大对,立即扯了缰绳于路旁一空地上停下了马车。 “谢殊,你休得离间我与阿弟的骨肉之情。” 初入谍司,她高烧不止,是傅翊夜半去太医院偷了药草熬给她喝,被管事发现告到先帝面前,一顿责难的板子下来,哪里有半点父子亲情可言。 他们姐弟在深宫高墙之中求生弥艰,甚至连御极都是为形势所迫,他们原本只是想活着而已。 谢殊不语,自在一旁不再作声,听着轩车内瓷盏碎裂,碰壁清响,有一瞬竟觉得这女人可怜。 孟清禾是个疯子,这一点谢殊从入侯府与她共沉沦的那一刻就已心知肚明。 “谢殊,你今天见到容景衍了是不是?鸿禧楼的游女好看么?那个叫南露的婢子看你的眼神有多么炽热,你知道么?” 孟清禾上前,一把扯下谢殊覆眼的白绸,用手捂住了谢殊毫无光泽的眼。 “我细细说与你听好不好?容家居功自傲,每一代大燕君主都忌惮着他们,马革裹尸尚能赢得盛名流芳,可若是他起兵谋反了,哪怕是清君侧都会惹人话柄!” 谢殊唇上一重,腰间玉带下垂,细密浓稠的墨发倾泄于他的胸前……孟清禾注视着他的眼,轻笑了两声,此刻他瞧不见别的女人,他只能是她的。 若是能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就更好了,孟清禾的目光徐徐落在身下谢殊的双膝上,语气昵危的开口道: “夫君猜猜,他容景衍敢赌这镇西将军府祖上三代的盛名么?”
第17章 、破局 “盛名之下,焉有完卵?” 谢殊呼出一口浊气,偏过头不欲多言,只一瞬脖颈间又多了重滑濡,束发玉簪顺着襕袍皱痕处间隙辘辘滚下。 轩车挑帘侧露出一挂边角,四下凉风吹散肌肤上几缕湿腻。 玉带沿着足踝绕在白嫩的足尖也尽染上了黏意,谢殊背抵在轩车凭栏处,外帷鸾铃轻响,孟清禾的裙角和男人袍子的边沿系死在一起,像是得了趣儿,她眼底的薄怒尽数归于平坦。 “清砚,你只安心在我身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旁人的事不必太过上心。” 孟清禾将手搭在谢殊肩膀上,凑近在他耳畔低语道。 她最是听不惯谢殊话中提及旁人,纵是两年前自己‘失德’那桩子秽事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孟清禾的心情都不如当下来的窝燥。 车外头,拢枝听了里面的响动,径自将车赶去了巷子,寻了处空旷无人的死角,自己面红耳赤的站在巷子口把风。 半褪下的雪色罗裙垫在腰后,轩车内的两人挤在小榻上共一块羊绒毡毯。 谢殊耳畔绯红尚未褪去,额间热汗涔涔,拥着孟清禾指节隐隐泛白。 “瑜娘,我知你介怀当年……” 他们成婚不过三日,可孟清禾却一次又一次的诱他越界,将他这些年自持端方碾碎成粉。 孟清禾食指抵住他的薄唇,止了谢殊的音尾后,复又细细摩挲了会儿他白净的侧颚。 “夫君不必在意过往,如眼下这般,你我夫妻举案齐眉,瑜娘自知已是极好!” “比起这,妾身还是更想听得清砚,与平日不同的……喘息迷靡~” 谢殊是她的,任何人都不得沾染,锁着也好,囚着也罢,只要他还活着,她便是机关算尽也要迫着他成为自己唯一的裙下之臣。 迷蒙间,孟清禾的指尖再度划过男人唇角,残留的蜜色唇脂沿着他的里衣向上染上一道浓红。谢殊口中尝到一抹沁甜,丹蔻晕开,银朱污了抱腹混着那津啖泼墨似的,绘在他的领口处。 孟清禾缓缓停下动作,她跪坐在折在身下的襕袍上,痛意细细碎碎,雪腮浮霞,颤声起唇: “清砚身上的苏合沉香味道淡了,待回府妾身吩咐拢枝再熏上一笼。” 谢殊并不作答,缓缓颔首收拢长指,轻笑了两声,眸底无泽,乍看下空洞冷瑟,令人周身生寒。 她动作一顿,贴身的小衣被细汗湿透,飒飒凉风透间吹拂,散了一室的旖旎。 “瑜娘,我自成为太子舍人那日起,便不再用这苏合沉香了。” 谢殊半支起身,撑着车壁拾起襕袍一角,指尖触及一阵潮意,他的墨发被孟清禾压在身下少许,稍一动作便有牵扯。 孟清禾垂落的长睫轻抬,自一旁案台上取了一方锦帕,低眉细致的替他清理了一番。 绸面锦帛棉软,隔着层薄纱相触碰肌肤,拭去他身上的黏腻汗珠,孟清禾手里的帕子上盘金绣纹处亦多了一缕生硬绞痕。 四下静寂一片,两人皆不再言语。 谢殊每回云雨之后的疏离冷淡,孟清禾都能清楚地的觉察。恍若片刻之前,同自己沉沦其中的并不是眼前之人,仿若邂逅了一场烟火后,琅琅心弦终还是那般凄凉。 拢枝在巷口无聊的抽拔着墙边的野草,听得孟清禾唤人,又匆忙回到轩车前。 她极有眼色的并未挑开门牖前的幕离,而是直接赶马折回了相府。 斜阳惨淡,金乌西沉于朱雀大街西侧的阁楼后,晕出一阵斑驳的暖色光影。 鸾铃轩车踏着薄暮余辉驶至偏僻街隅,那是相府西北侧一处小门,看门的管事拿了脚凳前来相迎,却迟迟不见自家公子夫人从车里头下来。 拢枝提前遣人回来知会了沛文一声,他事先早早备下两套干净的衣物在门房处等候。 少顷,孟清禾搀着谢殊从轩车里下来,天色昏沉,绛青色的浓云覆盖天际,方才的霞光只余间隙。 夏日天光冗长,酉时院落里也明敞敞的,谢殊循着孟清禾的牵引回到南苑东厢的主屋。 凡事涉及于他,孟清禾并不会假手于人,事事亲力亲为,在外人看来倒是一个贤惠温淑的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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