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禾闻言不由失笑,他既不愿卷入朝堂是非,她亦不会过多勉强。 今日孟清禾策马回府时戎装未褪,拢枝早早得了信儿在门口迎着,目光关切的落在自家主子身上,又嘱了婆子熬了大补的汤药。 冬至过后恰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令,孟清禾一袭铁甲玄衣满目肃寂,远远望去神色岿然,不似平日女儿家的丰神冶丽。 单骑踏街、疾驰而来,马蹄鸣响由远及近,素手护铠银光一现,孟清禾紧紧勒缰绳,棕马前蹄轻扬,生生止步在了门前石像一侧。 “主子今日因何只身一人回来,其他人呢?” 拢枝自她手中接过鞍绳牵过马来,四下张望了一番,觉得很是奇怪。 “拢枝你去煮些避寒的药来,顺道将金疮药拿到我房里来。” 孟清禾卸下配剑,手臂袖摆处渗出一丝殷红,玄甲遮掩的极好,乍一看很难发现她竟是受了伤的。 昨夜在追击傅曜残党途中,他们被埋伏中了一道暗箭,好在伤口不深,箭上也并未荼毒。 “清砚现在何处,最近几日可还安分?我不是命你盯着他的,为何你会出现在此处。” 听着自家主子话语中流露出的几分责备,拢枝急忙将手中揣了许久的暖炉递了过去,眼神中躲闪之意明显。 她才懒得同那谢殊打交道,更别提那堪称日日不离身如影随形的监视了。 “这几日宋公子回来了,谢大人正忙着和他下棋呢,谢小姐也不知是不是想开了,日日往宋公子那里跑的可勤了!” 拢枝努努嘴,也知孟清禾平日纵着自己,并不会管束太多,连连搀了人进府,期间眼神时不时又往她的伤处瞥了几眼,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思及宋轩,孟清禾脚下步子一顿,那个长相与傅珵有几分相似的人,平日在府里畏畏缩缩的,甚至连寻常家仆也能变相踩上一脚,谢殊不是一向不屑与他往来的,如今又去找他做什么? “主子,别管他了,先去处理你的伤口吧,反正谢殊人在府里跑不掉的,您想见随时都能见到的,不是么?” 拢枝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一个不留神在拐角处略过一抹高大的身影,她自己倒是躲了过去,孟清禾却被余力甩了出去,右臂伤患处撞上了男人坚实的胸膛。 “嘶——没长眼么……” 嚷在耳畔的女声渐止,乍一看是谢殊正搂住了自家主子的腰际,拢枝一时噤声、睁大了眼。 “你受伤了?” 低沉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孟清禾袖缘透出的那一点殷红透过玄甲浸染在谢殊的白色里衫罩面上。 谢殊今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大氅,他温热的手心沁上孟清禾戎装上的冰凉铠甲,耳后簪发的红缨半垂,拂落在高高束起的发尾,看得人心神不由一凛。 “瑜娘近几日早出晚归,原来是做女将军去了!” 男人缓缓执起她的素手,指缝间隐有一丝暗红,不知是染了他人的血还是她自己的。 他戏谑的口气并未换来孟清禾脸上的半分波动,她已然累极,强撑起沉重的眼睑,半耷拢在星眸上,鼻尖嗅到熟悉的兰香,这才稍稍宁下心神,渐渐闭上眼去。 谢殊顿住脚步,不远处‘宋轩’跟在他身后,相隔一长段距离,因着两条道路交错,两人可以说是相逢的猝不及防,见此情景,宋轩摇头微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拾步离去了。 皇城里的禁军都是吃素的么,区区傅曜旧部竟也值得出动谍司的人!男人俯身环住孟清禾膝处将人横抱起,径自往南苑内帷方向走去。 孟清禾染尘的鬓发依靠在男人健硕的胸膛上,她身上的血腥味很重,直入鼻腔,谢殊脚步一顿,抬眸望向站在一旁的拢枝。 拢枝被他看得一个激灵,但碍于心底的倔强,也只能强做看不懂这明晃晃要她退下的意思,静默的跟在二人身后。 谢殊抱着孟清禾打帘而入,将人放入櫊扇外的平榻上,原本洁净的白衣前襟挨上了一片污垢。 冷白的长指挑开玄甲系合处的暗扣,沉重的铠甲被他嫌弃的丢过门槛,护膊、铜镜、战裙横七竖八的堆叠在櫊扇外围。 “瑜娘,你穿这些不好看。” 孟清禾尖巧的下巴被携住,谢殊语调微重不似往日温润。她缓缓睁开眼,见男人正用沾了水的湿帕一点一点替她清理着狼狈的面容。 敞衣半开至胸际,露出暗色的心衣,垂带半扣,右臂的布料已与伤口相黏连在了一起。谢殊见状只得吩咐外间的拢枝拿来小银剪与金疮药。 避开伤患要处,谢殊将她里侧穿的衣裙尽数剪开,屋内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待行至伤口处一个用力扯出衣料,原本凝血的地方又再度破开一道新的血口。 烈酒开坛,浇灌在小银剪的细刃上,又抵在烛火上炙烤了片刻,便钻入了那藕臂裂开的血肉处,细细将嵌入其中的污垢尽数挑出。 拢枝在一旁捣药,时不时朝自家主子那方看上一眼,谢殊这等娇养在相府的公子,竟出乎意料的手法熟稔。 孟清禾抿唇看着那张俊颜,手臂伤患处的痛楚被她摒出脑外,她眼里只有谢殊,不知从何时起,‘想要他成为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一念头萌生在心底开始生根发芽。 谢殊本以为她晕了过去,将拢枝临时捣好的药平铺在纱布上时,迎面正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水眸。 麻木、空洞如同失去灵魂的瓷偶一般,明明未上任何麻沸的药剂,可她的神情漠然,除却抿紧的瓣唇,丝毫感受不到痛意在她脸上的具体表现。 窕枝不久前传来消息,禁军在各入京关口盘查了足足三遍,都未曾见到疑似傅珵的人影,禁军离京乃是兵家大忌,谍司恐是撑不了多久了的。 作者有话说: 谢殊一个演员。
第54章 、猜忌 黑云压城, 雪积三尺。 谢府南苑槅扇内间却是温暖如春,孟清禾身着藕色心衣,单披了一件半敞的外衫罗衣在肩侧, 她的右臂裹挟了一道白色纱布,雪腻润白的肌肤暴露在外,丝毫不觉寒凉。 青花缠枝铜炉里放上了安神的香料,她轻微动了动受伤的右臂, 一股经脉涨痛的偏移感袭来, 她忍不住蹙眉, 偏过头去重新懒散的倚在了雪缎缝面的大迎枕上。 “兆京又落雪了, 明明前些日子才刚清扫完庭院中的积雪。” 孟清禾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臂支颐,雪腮上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不似昨日那般憔悴惨白。 她昨夜有些发烧, 身子时而冰寒彻骨时而滚热烫人, 夜半蜷着被衾翻来覆去的动作扰醒了本就浅眠的谢殊。 男人当即披了衣裳前往外间唤了人来替她诊治, 拢枝匆匆背了药箱过来先是号脉,后又煎了滋补驱寒的汤药。谁想孟清禾意识不清,根本没法喂进去,即便拿小勺抵开唇齿强灌下去,都最后都被一齐呕了出来。 因着右臂受伤的缘故,孟清禾香肩外露, 两只纤细的手臂无力的垂在榻上, 单一件心衣外裹了厚厚的被褥, 谢殊小心翼翼握着她的伤患处, 委实不曾想到她会病的如此突然。 “主子近来奔波劳累, 夜中折返来回策马数十里, 连普通汉子都难以承受得住呢~” 拢枝嘴快, 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泄露了主子的行迹,险些犯下大错。抬眸偷偷瞥了一眼谢殊方向,见男人并无异色,这下才在心底稍稍舒了一口气。 谢殊端起搁置在黄梨木桌上的药碗,伸手穿过孟清禾纤细的腰肢,将其昂首伏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束拿起小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她嘴边送着,大抵这个姿势给了她足够的舒适与安全感,竟是出奇的有用。 就这样喂药用了近半个时辰,谢殊身前已晕染出大片汗渍,孟清禾身上的温度依旧高于他不少,像是一个炽热的火球紧挨在身上灼人难捱,两人便这样相互依偎了一夜。 此刻孟清禾身侧并不见谢殊身影,槅扇外传来的水声渐止,男人缓缓自其中走出,发间水渍尚未来得及擦拭干净,滴滴答答的蔓延了一路的湿痕。 谢殊并未听到榻上有任何明显的响动,方才还以为孟清禾还在熟睡,待绕过屏风这才发现人早已经醒了,这会儿正拿起春凳上的小银镜,侧卧在迎枕上对镜自照。 “时辰尚早,何不多睡一会儿?” 她动作幅度略大,入眼即见娇软上的那抹丰盈在衾角垂出一丝弧度,心衣歪斜,数根系带早已松散开来,绞成一个不知名的死扣。 孟清禾闻声,旋即折返过半个身子正对上男人的眸光,又碍于不得不压到伤患处,整个人正以一种不自知的妩媚做态斜倚在横榻上。 “夫君,你的玉带松散了。” 娇软的嗓音答非所问,含羞带怯的模样尽态极妍。谢殊此刻穿的是沐浴后的长摆里衣,腰间宽松,根本不存在腰带一说。 两人昨夜都睡得不大好,谢殊平日里更是挑剔的很,劳他穿着汗渍黏腻的衣衫贴身受累照顾自己一夜,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谢殊不以为意的立在不远处,圈椅上早早备下了绯红官服,领口与袖口云纹繁复,单足立翠昂首长唳的白鹤绘绣于袍面,不染纤尘。 “瑜娘身子可舒爽些了?昨日染疾,恐是积劳所致,需得静养才是。” “夫君可是要前往太学上值?” 孟清禾打断他的话,心底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安,床幔并未放下,反倒是整齐的绣绑在床沿一侧,即便这样,她还是不大看得清此刻谢殊脸上的神色。 “明日便是殿试,陛下操持朝务容繁,我等身为臣子理当替其分忧。” 淡淡的男声传至耳畔,帕子绞干了垂直胸前的墨发,谢殊径自走到妆奁前,取出孟清禾的鎏金透雕银纹梳,一下一下慢斯条理的打理着自己沾水后的凌乱发丝。 银梳背的梳齿皆是配以玉饰,每至堪用,需得一根一根细细安上,孟清禾以往着妇人髻时,惯常会将它横插在挽好的高髻之上。 孟清禾阖目平躺下来,余光瞥向手上不停动作的男人,心绪低沉。 “阿弟尚且年幼,行事偏激无度,若得召见,你不要触他的逆鳞。” 傅翊这几日的愈发乖戾,事关傅珵生死,他如此急功近利甚至迁怒旁人,委实失了君主之仪。从他人手中夺江山凭了一夕之利,守江山却是一生之力。 谢殊的侧颜映在那面雕花铜镜上,他听着孟清禾愈发疲惫的嗓音,眉间微挑,一反常态的不曾细问下去。 傅翊的逆鳞,自然指的是与国师白菡霜的内帷传言,钦天监那群人隔三差五的跪在御殿之前已是常态,朝局不稳,人心惶惶,如此危急时刻,竟秘密抽调禁军前往伏击傅珵,还真是可笑的审时度势! “清砚,我不许你干涉前朝的那些事,哪怕是阿弟亲自来请教,你亦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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