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单手枕于脑后,嗅了嗅身侧绒毯上残留下的女子香气,自己都到快山穷水尽性命不保的地步了,这个蠢丫头怎地还不卷了包袱走人。 谢嫣然近日频频被唤去谢元昭跟前训话,也不知太后都同她说了些什么,每每回到寝殿神情都蔫蔫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可惜他现在成了别人的提线傀儡,没法子替她出头了。 思及此,傅翊又郁闷了一阵,阿姊留下的伪作遗诏被他藏在了御殿博古架的隔板暗匣中,谢殊要寻着还得费上好一段时间功夫,他也就只能趁着这段时间,多享受享受身为天子金尊玉贵了。 “阿公日后离了皇城想去何处养老,朕现在还是有这个权力护阿公余生无忧、安享天年的。” 傅翊转头看向一脸沧桑的福顺公公,最近天气严寒,恐是他腿上的旧疾又要发作,自西三所那会儿红袖去世后,上面又拨派下来这样一位忠仆,细细想来那会儿宫中人人避他不及,倒是自己天大的福气了。 “老奴在宫外已经没有亲人了。” 福顺公公垂下头,见傅翊有给他安排后路的意思,沙哑着开口俯身携住了明黄龙袍下那只随意搭在腰腹上的手。 “陛下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老奴舍身相护的孩子了,但贵妃到底不是昔日的红袖,还望陛下好好待她。” 傅翊不自觉的撇开眼,不敢与福顺公公对视,无数个寂静的深夜,他抚着那把轴弦斑驳、音色鸣瑟嘲哳的琴身,一遍遍重复着那曲《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早已无人能应。 “贵妃不是红袖,她自有她的去处,朕不会为难她。” 孟清禾顶着谢颐芸婢子身份进宫那日,傅翊便已早早的准备好和离谕书,毕竟谢嫣然自幼受人欺凌冷眼,他并不希望因着自己的缘故,让她的后半生再遇上这样的事情。 宋轩即是傅珵的一事早在皇城内廷隐隐传开,只谢殊迫于形势不得不暂且压下这阵风声,逼朝中世家重臣在皇帝傅翊与一众亲王之间下注。 如今‘宋轩’更是时常出入内廷与妻子相聚,比起禹禹独行费尽心机的自己,似乎这位太子哥哥自始至终都有人替他铺好了路,致使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以走得一路坦途。 从前是怀帝,如今是谢殊和容景衍,但他又是否真的适合做皇帝呢?于大燕而言,一个太过仁慈的君主,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傅翊暇时曾让白菡霜打卦算过一回紫薇帝星的方位,卦象模糊、朦胧隐晦,但可以想见此人必不是傅珵这般优柔寡断之人。 *** 窕枝携着拢枝来到元和殿的一路上,两人都静默以对,不似从前热络。 今日值守武门的将领正是窕枝,她因黑羽令一事得容景衍赏识重用,也正是这场禁军临时倒戈的变故,致使孟清禾他们这边的局势急转直下,陷入重重危机之中。 拢枝嘟着嘴不说话,正独自埋头沉浸在一股浓浓被背叛的情绪之中。窕枝几番开口解释,都得不到回应,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心下也是很清楚的知道,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本章过度,下章开启女主的反击战!
第65章 、合欢 窕枝向近侍打探了一番皇帝的行踪, 不多时元和殿外,立即就有值守的宫人匆匆出来将拢枝领了进去。 “给她好好洗洗,看好了人, 不许私自放了外出。” 众人低眉一一应诺,云髻高束、红缨垂肩的女将脱下身后披着的厚绒披风,罩在拢枝单薄的衣衫外面,转身欲要离开之际, 还悉心替她掖好了衣领。 拢枝脱困匆忙, 脸上的泥垢尚未完全拭净, 加之她本身容颜稚嫩、身子娇小, 看上去就像只顽劣的小花猫似的。 “窕枝,你为何要背弃主子, 谢殊到底允了你什么好处?” 她这一路积蓄的静默, 终于在那抹英武飒姿的身影将要转身的那一刻彻底爆发, 发出了心中犹豫已久的质问。 冗长的甬道内, 回荡着她的声响,拢枝语调哽咽,喉头上下起伏一阵,大力的呼出一口浊气来,方才抑制住激动的情绪。 窕枝胸前的云甲随动作的加快而轻微碰撞,遥遥发出粗噶相触的钺泠声, 她就这么置若罔闻、一如既往的向前走着, 一次也没有回头…… *** 谢嫣然自寿康宫回到自己的寝殿后, 脸色相较以往更是沉郁。 她抚了抚微微作疼的额前, 颓丧地倚到引枕上, 恍惚间想起了谢太后方才告诫自己的话, 复又坐直身来, 满面愁容地看向侍候在侧的桂生,开口道: “姑母已命尚衣局女吏另制了龙袍,她对有了池家作倚靠的端王妃池皊鸢甚是满意,还让我早些与傅翊撇清干系……”好替自己另寻佳婿。 上京都遍地贵姓,谢嫣然既入了宫做过妃嫔,再嫁难免招人话柄,可借着谢氏如今这等门楣,想要攀趾依附这棵大树的趋炎附势之人,亦是大有人在的。 “娘娘这是不愿遵从太后娘娘的安排?” 桂生见自家主子愁容满面,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他这段日子在元和殿受贵妃的照顾颇多,虽也是沾了谢大人昔日意外的提携之恩,可桂生心底十分清楚,谁才是他真正该效忠的主子! 那等微末时清贵绝尘的公子,如今成了大燕首屈一指的权臣,自己这般见过他狼狈之相的小人物,又哪里敢再去人跟前晃悠。 桂生很是庆幸,谢贵妃虽无心固宠,平日作风懒散,但对于他们这帮奴才而言,可以说算的上是个顶好的主儿,赏钱月例从未曾克扣过分毫,甚至有宫人夜半突发急症犯了高热,也会连夜递了宫牌去请了太医过来诊治。 谢嫣然踌躇好久,方才起了身去,拿过小榻旁暗格内的小白瓷瓶,这是她之前从白菡霜处讨来的秘药,人一旦服下,十二个时辰之内便会如服毒殒命的人一般,心跳脉搏骤停。 她小心翼翼的将其捧在手中贴近心口处,垂眸望向桂生的眸光中饱含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桂生,我不想听姑母的话,再作为谢家联姻的工具嫁与旁人,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 谢府南苑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因着临近腊月的缘故,府上有了恩典,放了一大批仆从回乡探亲,待年后再折返回来继续做事。 照着以往的规矩,那些得了恩典的丫鬟小厮收拾好了包袱行李,临出发前一日是要给府邸的主子磕头谢恩的。 可姚氏与谢相皆已不在京中,嫡小姐整日自顾掰扯着一卷圣旨,疯了似的将自己关在闺阁内,谁也不见。一来二去,这繁琐的事务便落到了孟清禾身上。 南露今晨便向府里的总管事告了假,说是身子不适,要歇息几日调养,需得另安排一位近身的大丫鬟供少夫人驱遣着。 孟清禾对镜梳妆时得了这个消息,打量了眼新穿着一袭丫鬟制式绣裙,混入府中立在自己跟前的幼晴,眉心一动,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讪笑。 “绫华殿下已于昨夜从容府救下了泠朝大人,陛下人尚在内廷、安然无恙。” 幼晴旋手拿起梨木案台上的朱钗,簪入女人刚挽好的鬓发之中,垂下的流苏浮动在侧,照得镜中美人更添娇艳妩媚。 “既阿弟与帝位无缘了,咱们不妨另择新主,届时保下陛下性命足矣,良禽择木而栖,这一点昨夜谢大人可没少教我呢~” 孟清禾掀起云披,玉指沾了些瓷盅内的膏脂,轻点在锁骨的斑斑红痕处。昨儿个夜半,就有府里的下人递了消息进耳房,说是原本柴房关着的大丫鬟人跑了。 谢殊当即命人严查,半晌后就在南苑曲廊的花圃深处,搜查处一条满是脚印的泥路来。 府内的管事提了灯笼亲自前去查看,就这样循着足迹过去找了一路,还是未能将人寻回。反倒是在曲廊灌丛交错丛生的地方,发现了那婢子曾有在南苑櫊栏相连处驻足过一段时间。 老管事心下了然,附首过去在谢殊耳侧低语了一番,不消多时亮堂堂的屋内提着灯笼站列的人群纷纷散了下去。 谢殊阖上大门,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了槅扇内净室倚栏处一丝形似掌印的泥渍上。 “瑜娘,你的云披是丢了么?” 男人敛眸,转身行至榻间、拂开幔帐,挟上她方才因累极而熟睡的小脸,倾身贴凑了上去…… 幼晴是傅翊身旁少有的信赖之人,当下谍司分崩离析,多数暗卫跟随窕枝加入谢殊阵营,只为借大理寺之手翻案彻查自己家族当年所获之罪,可有冤屈错漏之处。 孟清禾惊讶于傅翊明明之前那般排斥与绫华合作,为何忽而转了性子,派幼晴前来告知她此事,难不成是为了保下谢嫣然而与绫华私底下达成了某种交易? 前有龙潭,后有虎穴,左右傅翊的皇位是留不得了,既如此,那以其为筹码换取于自身而言更大的利益,才是明智之举。 孟清禾思忖间,幼晴已然替她点绛珠唇,理蔻妆毕,她的手法不似拢枝熟稔,梳出的发髻边缘颇显毛糙,点翠朱钗簪了几回都不得要领,惹得孟清禾一扫之前的阴霾情绪,不由捂唇失笑。 “这执刀的手,当真是沾不得女儿家的繁琐事的,恐要误了几分刀锋的锐利呢,还是我自己来罢~” 两人谈笑间,倏尔听得外间陆陆续续传来一阵熙攘声,那小管事遂上前来如实禀明了那是趁着年节即将返乡与家人团聚的仆婢们,前来向主子谢恩叩首的礼节,是谢府中长年以来的惯例,免不得的! 孟清禾一壁忙不更迭的拢上披袄,一壁从妆奁匣屉中抓了一把金瓜子递与在旁的小丫鬟, 吩咐她前往分发了去,算作一点心意。 “在天寒地冻的时令早起磕头,我可担待不起这福分,南苑近来开了几道水渠,地上的青砖湿寒,早些遣散了他们各自去罢!” 将近年关,兆京旧俗官家夫人嫁过来的第一年是要同夫君一道辞旧守岁的。思及此,孟清禾眉眼间又多添了一丝烦扰。 谢殊忙于公务,几日几日的不见人,纵然她有此心,将两人面上的和睦遮掩过去,又要到哪里去寻人呢?算了,这等俗事,不提也罢。 冬日凉薄的光景,又这样被孟清禾闲散着过去一阵儿。 傅翊已然称病不再参与朝会议事,谢太后为稳超纲垂怜听政,更在明面上委谢殊以重任,在丞相官阶上御赐钦点了摄政大臣一职,暂代圣上打理朝政。 朝臣们的奏疏零零散散的送来相府半月有余,这段日子以来谢殊忙的脚不沾地,已有数日不曾见过孟清禾。 傅翊彻底撒手不管朝堂之事,却毅然死撑着不肯交出先帝遗诏来,颇有一番隔岸观火的做派。 纵有谢太后坐镇,各方诸侯上书弹劾他的奏疏亦有不少,只是迫于傅翊尚在皇位,不敢轻易出兵发难,唯恐落下个‘叛臣’之名,被谢殊借故出兵剿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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