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防微杜渐。 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也不可让她得逞。 卫景朝缓缓松开手,一双深邃眼眸,越发冷淡。 沈柔唤人拿了勺子进来,眉眼温顺,丝毫看不出方才小声吐槽的模样。 她拿着勺子,重又舀了一勺子汤,递到卫景朝唇边。 卫景朝微微低头饮尽,微微一顿,脸上五色陈杂,下意识看向沈柔。 沈柔满眼期盼地盯着他:“好喝吗?” 卫景朝闻言,顿时气笑了,“你做的汤,自己没尝过?” 沈柔低头柔顺道:“给侯爷炖的汤,我岂敢先尝?” 卫景朝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嘴里说的好听,不敢先尝? 八成是因为,她自个儿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东西,不愿意委屈自己。 这沈家女儿,手段真是,一套接一套,一环扣一------栀子整理环。 枉他还当她是真心实意。 结果连讨好人,都不肯用心。 他嘲讽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不好喝吗?”沈柔伸出手指,端详着自己指尖上的气泡,满脸低落道:“到底是我无能,烫出了燎泡,也做不出好喝的汤。” 其实,是真的很难喝。 冬瓜看上去清透碧彻,其实压根没熟透。 汤里全是生冬瓜的涩味,全然掩盖了荷花的清香。盐还放多了,咸得齁人。 可是…… 卫景朝顿了顿,眼神落在她手指上。 他亲眼看着,这几日她手指上的伤口一个接一个,今儿更是燎了一个大泡,可怜的很。 到底咽下满口的批评,违心道:“一般吧。” 卫景朝昧着良心道:“短短几天就学成这样,你极有天分。” 沈柔脸上泛起惊喜的笑:“真的吗?” 卫景朝违心点头。 沈柔喜笑颜开:“那我以后日日下厨,给侯爷做汤。” 卫景朝顿了顿,脸色略有些奇怪。 半晌后,道:“不用,你以后不要下厨了。” 沈柔那张喜形于色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寂下去,变得低沉落寞。 “是不是……真的很难吃?” 卫景朝避而不答,转而道:“你的手不是做这个的。既读过书识得字,日后就到我的书房来,替我写个东西。” 沈柔蓦然睁大双眼,下意识道:“我不会。” 她才不要去。 他的书房里,尽是些军国要务,样样都是机密。 若是丢了什么少了什么,或者泄露了什么,卫景朝还不得吃了她? 结果,卫景朝语气淡淡的堵住她的话:“不会就学,你若做的好,我可以考虑帮你照顾一下,你远在边塞的母亲。” 这话,无疑是掐在沈柔的死穴上。 这些日子,她住在鹿鸣苑里头,没有一天不在想,母亲在边塞,是个什么情形。 她早就想求卫景朝帮帮她。 可是卫景朝不待见她,厌恶她至极,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求他帮忙。 本来是想要等抄完《太平兵法》,再用这书求个人情。 但是她心底其实也没有底气。 结果现在他这话一出口,莫说是让沈柔帮他写个东西,便是要了她的命,她也肯给。 沈柔忙不迭问:“写什么,什么时候开始?” 卫景朝道:“明日过来,我会告诉你写什么,怎么写。” 他眼神淡漠,语含警告:“不该问的,先别问。” 沈柔一凛,点头不语。 是夜,月明星稀。 卫景朝没住在鹿鸣苑,而是回了长陵侯府。 沈柔独自霸占了一张大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始终惦记着,卫景朝说的话。 到底是写什么东西?她写了之后,他真的会帮她照顾母亲吗? 他会不会骗她?会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等她写完,他就杀了她? 一整夜,沈柔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卫景朝见到她时,她眼圈乌青,嘴唇干涩,漂亮的小脸略显苍白,可怜兮兮的。 卫景朝微微蹙眉。咽下口中的话。 他不过是一夜未归,她竟然就成了这幅模样? 他越发看不懂,这个沈柔,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卫景朝避开眼,假装做没看见,道:“你坐下,先看看这个。” 他递给沈柔一本书。 沈柔双手接过,放在膝盖上,低头一页一页翻看。 这是一本戏文。 讲的苏州太守之女朱慧娘有个表兄,家中贫穷,人品贵重,相貌清俊,性情温和。 朱慧娘及笄之年与表兄两心相许,私定终身,却被太守夫妇反对。 表兄决心上京赶考,结果皇榜中状元,回家提亲后,太守终于答应嫁女给他。 故事的最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柔花了半个时辰,看完全书,评价道:“词藻华美,读来口齿余香,情节通常,只故事略显俗套,有西厢、离魂之意。” 卫景朝顿了顿。 其实,他并没有想让沈柔看的这般仔细。 谁知道一本书她看的这般认真,倒像真的是将他说的话,全都放在心上了。 可惜,他已经看透了这个虚伪的女人。 若不是为了她的母亲,她肯定不会这样认真。 卫景朝只是侧目问她:“这样的戏文,你会写吗?” 沈柔想了想,道:“我自小听过千百场戏,如果是我来写,应当比他的更新鲜有趣。” 卫景朝道:“我不用你新鲜有趣,故事已经有了,你写好给我就行。” 他语气平静:“孟允章这些年做的恶事,你应当都知道吧?” 提起这个人,沈柔不由咬牙:“知道。” 去岁的羞辱如在眼前。 前些时日的恐惧仍时刻挂在头上。 孟允章做过的恶事,她永世不忘。 卫景朝道:“那你就以孟允章的事迹为蓝本,给我写一出戏文出来。”
第17章 沈柔倏然一凛,诧异抬眉,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向卫景朝眼底。 他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疯话? 以孟允章的所作所为为蓝本,写一出戏文? 这出戏文,若是能写,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能写,甚至不需润色,只将故事讲出来,便能引得朝野内外口诛笔伐。 毕竟,孟允章做的事,实在是天怒人怨,罄竹难书。 可,为什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人敢写? 还不是因为,这戏文但凡面世,进入百姓的口中耳中,就不可能再控制得住。 朝廷管得住书册,管得住戏班子,管得住达官贵人,又怎么能管住老百姓的嘴,管住老百姓耳朵,管住老百姓的脑子。 永远不可能。 任是怎样的天纵奇才,也不可能管住所有的百姓。 他们口口相传,乃至于人尽皆知。 难道,朝廷还能杀了所有的百姓不成? 长此以往,这出戏传到各地,毁掉的便不仅是孟允章的颜面。 还有皇室的颜面,帝王的颜面,乃至于整个孟氏皇族,都要为此蒙羞。 其中自然也包括,卫景朝的母亲,明佳长公主的颜面。 沈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破釜沉舟,放着优渥顺遂的生活不要,非要兵行险招?乃至于,冒着众叛亲离,生死未定的危机,去做这样的事情? 思及此,沈柔稍一犹豫。 卫景朝便蹙眉:“若是不能写,你直说就是,我还不至于强迫你。” “写是能写。”沈柔弱声道:“只是……” “只是什么?” 沈柔顿了片刻,看着他紧蹙的眉心,轻声道:“没什么,我写。” 只是,你可知这样辱没皇室名声的事情,几乎与谋逆无异? 若叫圣上知道,这满天下的骂名,是你给他招惹来的,哪怕你是他的亲外甥,他也绝不会放过你。 届时,恐怕长公主殿下也救不得你的性命。 她张了张嘴,想将心里的话讲出来。 可是,对上卫景朝冰冷的脸庞,又蓦地失了勇气。 其实,这些事情哪里等得到她提醒。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只不过是,不在乎罢了。 果然,下一刻,卫景朝语气冷峻,告诫她。 “此事关乎生死,不可为外人道。从今日起,你每日白天到我书房来写。”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人知晓,你应当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沈柔毕恭毕敬道:“侯爷放心,我都明白。” 她还不至于愚蠢到,将此事告诉旁人。 她好不容易才从君意楼逃出来,留下自己这条小命。 往后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再交托给别人掌控。 哪怕是亲生父母,哪怕是……夫妻。 经此一劫,她清晰地认识到,无论是再亲近的人,都顾不得旁人的生死。 她干脆竖起三根手指,举到头顶,眉目坚毅:“我沈柔对天发誓,若对外泄露一言半语,便叫我不得好死,挫骨扬灰,永世不入轮回。” 卫景朝没有拦着她发誓。 等她说完,才指了指左手侧的椅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座位。” 沈柔放下手指,移步过去,坐下,试了试座椅的高度,动了动身体,有一丝不自在。 卫景朝问:“怎么?” 沈柔微微抿唇,道:“这椅子太高了。” 卫景朝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她的脚。 沈柔的腿,在女子中,已经算是很长了。 缠在他腰上时,绰绰有余。 但她毕竟是柔弱女子,与高大挺拔的男人没法子相提并论,哪怕是站着,也只到卫景朝下颌处。 这把椅子,是按照卫景朝的身形,严丝合缝定制的,唯有他这个身高的人,坐着才舒服。 所以当沈柔坐在卫景朝的椅子上,只有挺直身体,双脚才能挨着地,否则就要悬在半空中。 那模样,像极了学堂里正襟危坐的孩童。 卫景朝以拳抵唇,倏然笑出声来。 沈柔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又羞又恼:“让人给我换把椅子!” 卫景朝忍住笑意,喊人给她换了把普通的椅子,见沈柔坐下,不知为何,又笑了一声。 沈柔没忍住怒,恶狠狠瞪他一眼。 卫景朝顿时笑意一敛,冷着脸看向她,“你在做什么?” 胆子肥了,都敢瞪他了? 沈柔连忙抓着笔,坐直身体,乖巧至极:“我在思考。” 什么人啊,明明是他先嘲笑她的。 结果她瞪了一眼,就成了罪过。 卫景朝冷笑一声,瞧瞧这乖巧懂事的模样,真是一等一的做戏好手。 实则,她从来就没怕过他。 最柔顺的时候,还要靠着他活命,都敢不顾他的意愿,给他下药,主动解他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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