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强忍着喉咙里的干渴,喊了一声:“侯爷。” 卫景朝回神,见她醒来,“踏歌。” 踏歌带着两个小丫鬟匆匆进来,走到榻前,“姑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沈柔双手横在被子上,挡住她的手,以眼神示意,卫景朝还在。 踏歌侧目看了一眼,明白她是不好意思,抿唇一笑。 沈柔默默红了脸。 虽说她什么事儿都干过了,主动脱衣裳也不是一次两次,还有一两次是大白天,但当着他的面穿衣裳,的确是第一次。 便是那天卫景朝特意把她叫醒,抽出袖子,也是他在屏风后,她在屏风外。 像现在这样,实在不习惯。 沈柔也不晓得为什么,只觉这种羞耻感,更胜真刀实枪干那事儿。 沈柔拽了拽踏歌的衣袖,朝卫景朝的方向努努嘴,示意她将人劝走。 踏歌摇摇头,满脸无奈地转身走到卫景朝跟前,道:“侯爷,陆黎方才说找您有事。” 卫景朝眉眼不动,淡淡道:“以为我看不见你们的眉眼官司?” 踏歌一愣,下意识问:“您怎么看见的?” 刚才她背对着卫景朝,将沈柔遮了个严严实实,饶是神仙来了也看不见。 莫非,他们侯爷还生了透视眼? 卫景朝一抬眼就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警告道:“再胡思乱想,明儿就把你嫁给陆黎。” 踏歌脸一红,羞恼道:“要嫁侯爷自己嫁去,反正我不嫁。” 她是自小跟着卫景朝的,在他跟前素来胆大,不像别的侍女一样畏惧他,继续追问:“您到底是怎么看见的?” 卫景朝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镜子。 踏歌下意识看过去。 沈柔躺在榻上,听他们二人对话,听得面红耳赤,羞耻至极。 闻言更是直接看过去。 那面镜子,摆放的位置,恰好在床榻与窗台之间,正对着另外一面墙,可以将屋内所有的场景都囊括进去。 从卫景朝的方向看,看的最清楚的,就是床榻上的场景。 沈柔默默拉起被子,掩住脑袋,人以极缓慢的速度,往下缩了缩。 卫景朝起身,两步走道榻前,掀开她的被子,“起来。”
第21章 沈柔失了遮挡,连忙扯过一旁的衣物盖住自己,露出一双又羞又恼的眼睛,控诉般地望着卫景朝。 卫景朝道:“起来,我带你出去一趟。” 沈柔蓦然一怔,瞪圆眼睛看向他,甚至忘了手上的动作。 卫景朝瞥一眼她柔白的身体,又移开目光,轻咳一声,“快点。” 沈柔小脸上,骤然泛起一丝光彩。 她顾不得害羞,匆匆忙忙让人帮她穿衣服,生怕晚了一会儿,卫景朝会后悔。 毕竟,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出过门了。 自从年前被人押入诏狱,至今暮春三月。 四个月的时间,她从未有一天,真正见过铁窗外的天空,呼吸过自由的空气。 她不知道卫景朝为什么突然要带她出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怕事情败露,引开麻烦。 可此时此刻,她什么都顾不得去想,去考虑了。 重重庭院外的天空那么诱人。 有谁能拒绝呢? 沈柔几乎是以飞一般的速度换好衣裳,梳洗打扮。 两刻钟后,衣衫整齐地站在卫景朝跟前,双眼明亮,顾盼生姿,眼底盛满期待与欢喜。 “侯爷,我好了。” 卫景朝放下手中的书,“那就走吧。” 沈柔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小小声问:“我们去哪儿啊?” 卫景朝淡淡瞥她一眼,没说话。 沈柔顿时噤声。 不该问的,别问。 她轻而易举,就读出卫景朝眼神里的话。 二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沈柔提裙,踩着脚踏走上去,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贡缎铺底,青翠欲滴的翡翠做了棋盘,温润细腻的青玉做了书架,偌大的夜明珠做了照亮的灯具。 就连那装在盒子里的棋子,都是黑白玉质。 如斯奢靡,令人瞠目结舌。 她下意识回头,看卫景朝一眼,忽然就理解,他为什么不爱坐马车了。 这样的场景看多了,怕是眼睛也要瞎掉吧。 卫景朝见怪不怪,随着登上马车,道:“坐下。” 沈柔忙不迭坐到一旁小板凳上,乖乖巧巧地仰头看着他。 卫景朝微微蹙眉,在对面铺着虎皮垫子的矮榻上坐下,指了指手下的棋盘,慢条斯理道:“陪我下一局。” 他长指微屈,先捏起一旁的白玉棋子。 洁白莹润的棋子,越发衬得他双手骨节分明,青筋分明,遒劲有力。 沈柔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在他抬眼望过来之前,默默摸出一颗黑棋,放到棋盘上。 卫景朝没动,将棋子夹在两指间转了转,轻“嗤”一声,“好看?” 沈柔微微抿唇:“不是。” 她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觉得,你的手太有劲了,捏棋子的姿势,跟我不太一样。” 普通人捏棋子,是将棋子夹在食指与中指的上指腹中间,才能保证不掉。 他却直接用了两个指尖一夹,棋子便稳稳当当地躺在他手心里,没有丝毫滑落的迹象。 这个情况,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手指力气大,哪怕是指尖,就足以承受棋子的重量。 二来,是他手指不够滑嫩。 沈柔默默想了想,忽然红了脸。 他那双手上,确实是有一层薄茧,从指腹到指尖,整整一层。 每每揉到她身上,便会带来止不住的颤栗。 卫景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尖,又抬眼看看她绯红的脸,随手将棋子撂回棋盒里。 这棋,是没法下了。 不如做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卫景朝笑了一声。 青天白日,马车行驶着。 车内,沈柔死死咬着自己的衣袖,不让呻。吟泄露半分。 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车帘上的带子。 赶车的陆黎,默默堵住耳朵。 棋子倒了一盒。 又倒了一盒。 啧,棋盘也倒了。 这场有趣的游戏做完,马车刚好行驶到一处山脚下。 沈柔小心翼翼下车,仍是没忍住轻“嘶”一声,卫景朝抬手扶她一把。 陆黎默默移开目光,看天看地看山看水,就是不看人。 卫景朝笑了一声,低声问:“不能走,我背你?” 沈柔没吭声,用水汪汪湿淋淋的眼睛,轻轻瞪他一下。 她稍休息了一会儿,卫景朝才带路往前走。 不过一刻钟后,他们绕过一处小山屏障,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山脚下一座幽静草屋,草屋外种满娇艳牡丹,牡丹丛中,一年轻男子正临花浇水。 卫景朝隔着篱笆喊一声:“裴兄。” 那男子抬头望过来,打开门,将他们迎进来,垂眸看沈柔一眼,“这位是?” 卫景朝淡淡开口:“平南侯之女,沈柔。沈柔,这是裴晋阳。” 沈柔愕然看向卫景朝。 她不懂,他为何这么自然说出她的身份。 明明,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她的身份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不是吗? 裴晋阳看向沈柔,连声问:“沈公当真是你的父亲?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沈柔虽不认识眼前人,但在这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此人对卫景朝极为重要。 重要到,他宁可冒生死之险。 所以,她不能坏了他的事。 她得帮他。 沈柔笑了一声,道:“裴公子认识家父?” 裴晋阳平静道:“沈公于我有救命之恩,当日得知沈公出事,裴某多方奔波,奈何人微言轻,毫无办法,只能眼看恩公一家……” 他只觉凄苦,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沈柔闭了闭眼,“公子既然认识家父,当知父亲长相,既见了我这张脸,还有什么疑问吗?” 沈柔这张脸,有七分像平南侯。 除却多了女性的柔美精致,更好看,更精巧。 但凡同时见过两个人的人,无一不觉得他们是嫡亲的父女。 裴晋阳微微一顿:“事关重大,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柔笑了一声:“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的身份。当日侯府被抄家,我连自己的衣裳都没保住,又谈何信物。” 裴晋阳沉默片刻,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起身,拱手下拜:“恩公之女在上,请受裴某一拜。” 沈柔苦笑一声,“裴公子不必多礼。” 裴晋阳叹了口气,道:“沈姑娘既活着,为何要传出已死的谣言?” 他的目光,落在卫景朝身上。 眼底有一丝怀疑。 沈柔默了默,低低一笑,略显自嘲,“若不这样,我就真的死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寂。 卫景朝端茶的手,微微一滞。 他这颗心,忽然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去。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她真的活着,哪怕卫景朝真的愿意娶她为妻,御座上的君王也断然不会答应。 圣上从不会对任何人仁慈。 他能容忍卫景朝替沈柔讨公道,不过是因为沈柔死了,沈家没有人能威胁到他。 如果沈柔活着嫁给卫景朝,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如此深仇大------栀子整理恨,沈柔绝不能忘。谁知道,她的枕头风有多大的威力,会不会将卫景朝也策反? 所以,说来说去,沈柔此生唯有这么一条路。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沈柔对什么都不在意。 明知他利用了她,算计了她,可她还是心怀感激,觉得亏欠于他,想找机会报答他。 因为她始终觉得,若无卫景朝,她早就死在孟允章手中。 就像今日,她分明不知道他为何带她来见裴晋阳,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按照他的思路,去说服裴晋阳。 她这是报答他。 每一次,她都在竭力报答他。 可他哪里当得起? 他只是一个—— 卑劣的,无耻的人。 卫景朝抬手,饮下盏中茶。 分明是极品的君山银针,他却没有品出任何滋味,只觉得寡淡如白水。 裴晋阳骤然想通其中关窍,猛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声音悲痛:“圣人无道!圣人无道!” 卫景朝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惊醒愤怒中的裴晋阳,他淡淡提醒:“慎言。” 裴晋阳双目发红,狠狠喘了几口气,看向卫景朝,“卫兄昔日所言,可还算数?” 卫景朝微微一笑,“自然算数,若裴兄肯来,卫某当扫榻以待。” 裴晋阳疲惫闭目:“如此,某愿竭忠诚而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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