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舫张了张嘴,“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让我们活着,活着才有本钱接着做事。”他停了停,“可我心中也有坚持,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我有自己的底线。”他正视她,胸膛起伏,说:“我想跟你们一起做事。” 明天她就要回京,他等不了了,他忍耐不了再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所以他想搏一搏。 顾长安一手按着窗框,微低头,看着地上的冰粒,她说:“这条路不好走。” 吴秋舫听她这话反倒是松开了握紧的手,“多不好走?有多痛苦?” 她抬头,眼中是化不开的难过,“十分痛苦。”她说。 吴秋舫第一次见她这样的表情,只见他扯着嘴角笑了,轻声问:“比我举家俱灭还痛苦吗?” 戴岳握着折子看着她背影,从她那句十分痛苦开始,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
第72章 顾长安这人从吴秋舫的角度看,已经是十分羸弱,削尖下巴皮包骨,脸色和雪地一样白,捏着窗框的指骨也是能看到青色血管。 他在等回答,而她没有说话,只是斜睨着院中树,倒是戴岳拎着一双锦布鞋过来,“抬脚。” 吴秋舫就看见这个威震一方一方的大将军蹲下身给她穿鞋,窗下看不到,只能看到戴岳露出半个头,可也够他吃惊的,她低头跟他说了什么话,声音太低他没听清,却听到戴岳又说了一句,“抬脚。” 她还是没动,可红了耳朵尖,只见戴岳站起身,占满整个窗户,拎着这人踩在自己靴子上,他侧头斜睨着窗外人,说:“明你跟她走,回吧。” 他能替江北王应事?吴秋舫不太信,他没动,却听到顾长安嗯了声,“去找谢江风,让他给你安排。” 话落,窗户就让戴岳给关了,地上并没有多凉,烧着地龙,戴岳却直接给她举到了太师椅上,往她腿上盖了件兔毛毯子,自己接着处理军中的折子。 漆黑长发铺满了背,宽肩窄腰,微抿着嘴角,十分认真,他穿着保暖的棉服,砖红底色狐毛滚边,愣是把一张俊脸衬得像个地主老爷。 顾长安也没扰他,从桌上摸了本战国策看着,若是让外人看了见,还得说一句——这二人之间着实无趣。 她那战国策没翻多少页,屋外就有人敲了门,七巧站在门外说:“姑娘,阿诗玛过来找您有事。” 她连头也没抬,“不见,你说王爷死了。” 七巧早就摸清了她的秉性脾气,无奈道:“姑娘,人就在前厅。” 顾长安放下书,直想叹气,这些个属下怎么就不能自己处理事,什么都来问她,就阿诗玛,她不进来说她都知道她为什么来。 “让她等着,叫仇九过来。” 戴岳在成堆的折子中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转头又扎进折子里。 仇九进来时顾长安还是那个样子,堆在太师椅中,要死不活的,让皇太后看了能生气的样子。 “安排赵金锦进阿诗玛那支队伍中,把裴将星和顾擎也扔进去。”说到顾擎她停了一下,“他伤怎么样了?” “年轻,底子厚,谢公也没下死手,这两天就见好了。” “顾青临回信了吗?” 仇九从衣襟中拿出信封递给她。 她大致看了一边内容,“让谢江风看住府里的人。” 戴岳听到这话,不由得抬头问她:“你府里那些个不一起回?” “不光我府里,你府里的那群人也没让回。”可李之章和庞灵她得带走,“监军你来做。” 戴岳挑了下眉,明显是不想接这个活,可是没得商量,他也知道,倒是说:“赵金锦是不错。” 他和赵金锦父亲之间的那点渊源顾长安也知道,她也没点破,“性子躁了些,磨一磨。” 戴岳没说话,他倒是挺喜欢赵金锦的性子,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他少年时不也是这个性子,所以他才喜欢这个人,顾长安能选这个人,乍听挺意外,仔细想想也是常情,她也是那个性子,不然怎么能在太和殿前跪来天下大赦。 不过裴将星入她眼是他没想到的,那个人他感觉太软了些,没有那股子魄力。 仇九得了她的话退了出去,正巧碰到庭前的阿诗玛在和东次将说话,仇九就把事跟她讲了,阿诗玛直挠头,她还没进去事就完了?王爷是个神仙吧。 仇九急着办事跟她说完话就走了,留下东次将和她,东次将对阿诗玛有几分喜欢,不然也不能人来了他也叭叭地来了,这个姑娘身上有股飒爽的劲,他喜欢。 “请你吃锅子,去吗?”东次将站她前面有些忐忑地问出来。 阿诗玛倒是没有感觉出来,不过她喜欢吃锅子,就干脆的答应了。 二人也没在意这个天气,一人举着一把油纸伞就往羊肉馆子去,这二人的性格倒是一模一样,简单直白。 城中没有多少人走动,出摊的商家各自也收了,只剩下卖吃食的商家撑着雨棚,吴秋舫停在一个卖馄饨的小棚,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忙活,少见,他多看了几眼。 棚里只有他和一个老年人两个食客,那个老人坐在棚子另一角,跟他遥遥相对,感觉年轻时当过兵,背挺得笔直,不同寻常的老人。 小姑娘端着一碗飘着香油和葱花和海米的馄饨喊他大哥哥,“大哥哥,您的馄饨。”脆生生的声音让他回过神。 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尤其是那双眼睛,波光粼粼,年纪虽小,但是以后肯定是个美人,世人向来对小孩子友善,因为小孩子没有攻击性,单纯,是一张白纸。 吴秋舫也是如此,他喜欢跟小孩子待在一起,没压力,故他弯起嘴笑了,接过她捧着的馄饨,“谢谢你。” 小姑娘在小围裙上蹭了蹭手,她脆生生的说:“大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吴秋舫一下子怔住,只能听到小冰粒落在雨棚上噼里啪啦的响声,眼前的小姑娘不像是在说恭维话,那张小美人脸上十分认真。 吴秋舫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假话听多了,他倒是能从善如流的接过,如今这般赤子之心的真话,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若说客套话显得假,若说真心话又有些尴尬,他这般年纪倒让一个小姑娘给夸住了。 棚子角传来一声闷笑,带着几分哑,是那个老先生。 小姑娘的父亲急忙过来拉过小女孩,“小女唐突。”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看这公子衣着和周身气度,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再加上塞北城近日来了好些个公子哥,他怕女儿得罪了哪个,吃不消。 小姑娘从父亲背后伸出头,还是脆生生的声音,“大哥哥,您就像画本子上的仙人。” 棚子角又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 中年汉子伸手压回她的小脑袋,咂咂嘴,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如今做点小买卖,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第73章 “无事”他干巴巴说出这两个字低头闷声吃馄饨。 鲜香,不亚于以前他们家里厨子做出来的,且个个肚大,包着鲜肉,分量足,一如塞北的民风。 天气这样凉摊子也没收,还带着孩子,向来生活多艰辛,如今的他也没有多少钱,氏族没了,就没人再像以前那般供养着他,如今手中的钱还是老师给他的,以前风光时没觉得赚钱有多难,想着自己一身本事还能让钱财为难着,如今还真是了。 他想多给些钱,摸了摸荷包,就剩一个碎银子和十数个铜板,不免得苦笑,英雄末路啊,他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倒出了荷包里所有的铜钱放在桌面上,顶着坏天气就走了,身后小姑娘在喊他大哥哥,“大哥哥,给多了。” 他摆摆手,没有回头,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有点像个英雄,念头一出自己都有点吓一跳,不禁自嘲,“算哪门子英雄呢?” 到现在也不知是谁折的他们吴家,对于吴家他是又爱又恨,毕竟那里有他一整个童年和所有的生活痕迹,还有那么多鲜活的面孔,小冰粒噼里啪啦落在青石板上,让人眩晕,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他少爷,仿佛回到族中人在夸他日后必一人之下,不可限量。 他站定在冰雪中,仰头看天空,冰粒坠在眼皮上,尖锐的痛,天地开始旋转,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冯三爷从馄饨铺出来,在那条回家的路上,躺着一个人,白雪已经覆了薄薄一层,如今街上没有人,他若不管,估计今夜就能冻死。 等他走过去翻过来脚下这个人,不禁一怔,巧了,这不是刚才在馄饨铺那个不禁夸的小子吗,他也没含糊,扛起人大步往家走。 吴秋舫醒过来,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看着这个不大的屋子,有些发愣,他起身往外看,天已经完全黑了,而他还没有去找谢江风。 屋子里很黑,一股子烟味,浓烈、呛人,他弓着腰咳嗽,在这个漆黑的屋子里张望,想找到是谁在抽旱烟,只在斜对个的角落里看到一点猩红的火光。 见他醒了,屋角亮起了火光照亮整个房间,那块坐着一个老人,吴秋舫认识,他记性好,白天馄饨铺子那位。 老人手里拿着一支铜嘴烟杆,烟斗雕着繁复的走兽花纹,吴秋舫也是见多识广,可这个花纹他不认识,烟嘴是一块青色暖玉,有些微微发黄。 老人没说话,耷着眼,沉默吸着烟嘴,呼出白色烟雾,背依旧是挺得笔直,穿着也是整整齐齐,有种雅致的味道,可举动却是一股子兵赖子感。 他看不透这个人,可也知道是这人捡得他,只得说一声谢谢,掀了棉被要走。 “外面大雪封门了。”粗砾的声音响起。 吴秋舫赶紧趴到窗户往外看,可不是,大雪都有半米高了,门都推不开,他只睡了一觉,怎么就这种情况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揉着头问。 “夜半。” 吴秋舫只想叹气,谢江风那里他是去不上了,怕是将军府他今夜也回不去,肚子咕噜噜作响,他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饿了?”老人抬眼问。 他不好意思地恩了声。 本想着老人这样问会给他做饭,结果没想到人家说:“馄饨铺关了。” 吴秋舫听后有点呆愣,正常对话也不是这样啊,见他如此,老人笑了声。 这时门帘掀开,进来一个精神抖擞、矮个子的老太太,一头白发像雪一样,手里端着两碗炸酱面,香气扑鼻。 “又糊弄人呢?”她笑着望向老人,放下手中的碗,拍了一下老人的肩,“拿筷子去。” 老人笑笑没说什么,放下烟杆,听话的去了厨房。 老太太麻溜收起烟杆推开窗,又端进来酱牛肉、橘子、冻梨、两杯雨前茶。 吴秋舫一直在看着,看着老人家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从酱牛肉开始,他不禁感叹这是个条件不错的人家,再到自己做的冻梨,这是个勤劳的老人,直到那两杯雨前茶,他才提起精神,那是两杯雨前龙井,这是个不同常人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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