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音闻言,有些不满地瞧她一眼。 秀玉连忙请罪:“姑娘恕罪,是奴婢多嘴。” 薛昭音叹了口气,“有些话不能浑说,你又不是不知,上回的教训你还不长记性,若你改不了毛病,我只好打发你到别人那去。” 秀玉吓得连连磕头,薛昭音也不是真的要狠心堵她的活路,便道:“好了,这些话便不提了,你去告诉哥哥,往后我出行不必带这么多人。” 这个秀玉确实不敢传达,只道:“大爷也是为了姑娘着想,您上回不见的事可是将大爷吓得不轻。” 那几个伺候薛昭音的大丫头便是因此而死。 薛昭音无奈叹气,只得下马车,往月老祠里去,她年纪一日日大了,可婚事仍旧没有着落,齐家她自是不想,可若是一日日拖下去,也是不妥,听闻这河州城的月老祠灵验,于是便来拜一拜,想求月老为她觅得一佳婿。 其实……她心里是有一人选的,只是怕哥哥不应罢了。 薛昭音往里头走,不期然却见一府兵过来行礼,道:“姑娘稍等,还有一人未出。” 她便想回去等等再过来,然而等看见那人的脸,她便眼睛一亮,嘴角微微弯起,点头道: “二公子。” - 秀秀在月老祠周围找了许久,仍没有见到崔道之的身影,又因薛昭音的话心情不好,在西市漫无目地逛了一圈后,回了家。 她打开正屋的门,崔道之不在。 或许,他临时有事,去官署了也不一定。 这样想着,秀秀一个人做了饭吃,也没了出去游玩的心思,下午坐在门槛上做针线活。 因为前些日子给崔道之买玉佩花了太多钱,连父母留给她的嫁妆钱都没了五两,于是秀秀便想着多做几件绣活将这个亏空补上。 五两对她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也不知多久能补上。 秀秀放下手中的活计,望着院子里的柿子树出神。 她原本还想着要赚很多钱,给自己和崔道之换个大一点的房子住,如今看来却是奢望了。 直到晚上,秀秀才等到崔道之回来。 她问他去哪里了,崔道之只道赵知州临时找他有事。 秀秀点了点头,本想回屋,可看见崔道之原本挂在腰间的那枚自己送给他的玉佩不见了踪影。 秀秀本想问他玉佩去哪里了,去见他揉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正在脱外裳。 秀秀最终没有开口,她将崔道之脱下的衣裳放进盆里端出去洗,鼻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这香味同她今日在薛昭音马车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秀秀在河边呆坐半晌,只觉得初春的风格外冷。
第20章 “你怎么哭了……”…… 翌日一大早,秀秀将饭菜端到八仙桌上后,一反常态地没有离去,而是坐下与崔道之同桌吃饭。 崔道之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崔道之在饭桌上是一向不爱开口说话,所以往常每次同桌吃饭秀秀都会多说些话让场面不那么冷清,如今她却也开始沉默不语起来。 秀秀喝完几口粥,看向崔道之,见他眉心微皱,目光深邃,左手食指不停地敲击桌面,不由得垂下眼帘。 这是他想事情时的下意识动作。 他在想什么?或者说,他在想谁? 秀秀咬了一口碗中的蜜枣,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她左手端碗,右手用汤匙不断在碗中拨动,犹豫许久,终于开口:“……二哥哥,我昨日见了薛姑娘。” 秀秀看见他听到‘薛姑娘’三个字后,原本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她不禁喉中微紧,左手指尖泛白。 崔道之望向她:“接着说。” 秀秀却不想再说了,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试探他,忙将碗放下,摇头道: “没什么,她……她只是说若你缺什么东西,便让我告诉她。” 她低着脑袋,没瞧见崔道之微皱的眉头。 “知道了。”他道。 秀秀深呼一口气,将剩下的粥喝掉,等了好久,方才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二哥哥,我送你的玉佩去了哪里?” 她问话之时,恰巧院里的一只鸡打鸣,将她的声音遮盖住。 “什么?”崔道之侧身看过来,高大的身影将早起的晨光遮住,使得坐在对面的秀秀出现在阴影里。 秀秀正要再次重复,却见崔道之已经抬脚出去。 她起身追到正屋门口,右手扶在门框上,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见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出了大门,不见了。 秀秀抬头,已经辰时三刻,到崔道之上值的时辰了。 她倚在门框上出了一会儿神,随即转身去收拾桌子。 半个时辰后,秀秀出门,她漫无目的地在巷子里走着,忽然被人猛地往回拉,差点摔倒。 “秀秀姐姐,你想什么呢,再往前你就掉进水沟子里啦!” 雀儿一手拿着水盆,一手将秀秀拉回安全的地方。 原来她早起之后,出来往巷子两边水沟倒洗脸的脏水,正打着哈欠,睡眼朦胧,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水沟边走,连忙揉眼一瞧,却是秀秀,于是赶紧将她拉过来。 “那水沟的水脏着呢,你掉进去就得重新洗鞋子洗衣裳,多麻烦呀。” 雀儿一边絮叨着,一边将秀秀往自己家门前拉。 秀秀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眨动两下眼睛,对雀儿道谢。 雀儿瞧着秀秀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连忙歪着脑袋打量,问:“秀秀姐姐,你怎么啦,可是身上不舒服?” 秀秀摇头:“不是,我……我没什么事,方才就是想事情入迷了没注意而已。” 想事情入迷?雀儿挠头。 不到片刻,她便下定结论。 定是崔二爷的事。 除了他,如今还有谁能叫秀秀姐姐这么魂不守舍的? 雀儿想起上次崔道之叫秀秀苦等一日的事,不免不满道:“可是崔二爷又欺负了你?” 秀秀愣愣地想,崔道之是在欺负自己么?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过喜欢自己,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他那样的人会喜欢上与他更相配的大家闺秀,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秀秀压下心中的酸涩,抬头,对雀儿笑笑:“没有,他没欺负我,是我昨日睡得迟了,早起精神不好。” 雀儿对她的这套说辞持怀疑态度,不过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对秀秀道: “没事就好,秀秀姐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风筝,咱们一起去玩儿。” 说完,不等秀秀点头便提着盆跑回家。 等她出来,手中多了个风筝,拉着秀秀便跑:“走啊秀秀姐姐。” 秀秀被她的情绪感染,心情也不似方才低落,看着风筝飞向天空,嘴角流漏出些许笑意。 她跟着雀儿,两个人在街上疯跑,不一会儿便一身汗。 然而正玩儿得高兴,却见风筝线忽然断掉,风筝飘飘然落到了墙头那边去。 秀秀一瞧,发现落的地方正是月老祠,她拉着雀儿,两人进去找,只见那风筝正落在那颗挂满红绸的神树上。 “好高。”雀儿以手遮阳,垫着脚抬头望。 秀秀撸起袖子,抱着神树的树干就往上爬。 “秀秀姐姐,你小心点——” “哎。”秀秀满头大汗爬到离风筝最近的地方,抱着较粗的一根树枝,伸手将风筝拿过来,丢给下头的雀儿,正要下去,视线却忽然落在一根红绸上。 只见她送给崔道之的那枚玉佩,正静静地被绳子同那根红绸系在一起,挂在了树枝上,随着风轻轻摇动。 她愣了片刻,伸手将玉佩解下来,然后拉过那根红绸看,只见上头写着‘觅得佳婿,岁岁安康’八个字,底下落款——薛昭音。 雀儿在下头等了许久都不见秀秀下来,不禁喊了声,等到看见她安全落地,才放心,笑道: “这风筝可真是会挑地方,听说月老祠的神树可是传言会保佑人姻缘,灵得很呐,你瞧上头全是红绸子……” 她喋喋不休说了许久,然而却见秀秀没什么反应,不禁停下,疑惑道: “秀秀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方才爬树伤着了?” 雀儿仔细检查秀秀身上,看有无受伤的地方,却看见她手中多了一块玉佩。 “这玉佩是在哪里捡的?好漂亮。” 秀秀按住她的手,半晌之后才道:“……这里的桃花正开着,咱们去看看吧。” 雀儿点头,拉着她往不远处的桃花林去,只见桃花盛开,地上到处是掉落的花瓣,如红雪一般,风一吹,桃花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真漂亮。”雀儿丢下风筝,跑进桃花林深处,不久,便有清脆的笑声从里头传来。 “真应该叫爹娘都来看看这地方。”雀儿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开口,等发现秀秀没有跟过来,连忙往回走,猜想她如今正为薛昭音同崔道之走得近而发愁,便安慰道: “秀秀姐姐,你别担心,那薛姑娘只是路过河州,并不会在这里长待,薛大人还要到长安去赴任呢,我猜啊,她不过在这里待两天就走,碍不着什么事的——” 她正要往下说下去,却猛然停住了。 “秀秀姐姐……”雀儿张了张口,眼中流漏出些许错愕:“你怎么哭了……” 秀秀一怔,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一手冰凉,她低头,望着手中的玉佩好一会儿,随即曲指,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里,道: “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 崔道之此时正在千韵阁同人吃酒,主座上的齐宪宁看他喝得少,指着他对薛崇明道: “你们不知咱们崔大人的能耐,号称千杯不倒,如今这才几杯,且远着呢。” 薛崇明面上不显,心里却对他这幅纨绔样瞧不上,心中暗暗思衬,若是他妹妹将来嫁给这样的人,他怕是当真放心不下。 自薛昭音发生那事后,他便对她与齐家的婚事不像从前般热衷,如今见齐宪宁如此做派,尤其是身边坐着个崔道之的情况下,两厢一对比,心中已然对两家婚事萌生退意。 “哦?原来崔大人有如此酒量,薛某人当真佩服,改日定要与崔大人一醉方休不可,来来来,吃菜,听闻河州菜乃是天下一大美味,我还没尝过呢,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哈哈哈……” 话头很容易便叫他由崔道之转移到菜上头去。 齐宪宁面露不满,不过下一瞬,他便端起酒杯敬薛崇明一杯,然后一甩金丝宽袍大袖,抚掌笑道: “河州菜确实美味,不过更美味的,却是——” 他挑眉,望向崔道之:“河州的美人儿,崔大人,你说是不是?” 崔道之点头:“齐大人说得是,河州美人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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