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已然离了河州,秀秀再不必担心崔道之威胁郑伯一家,忧惧之下,再不想那么多,猛地起身往树林子里跑。 她要回家,她不是谁的奴! 由于身子虚,秀秀刚跑两步便气喘吁吁,额头冒起冷汗来,可她不敢回头看,只能拼命告诉自己,快些,再快些! 车夫躲在远处听命,一抬头,只瞧见秀秀越跑越远的身影,不禁微微张大嘴巴,下意识看向崔道之,见他站在原地,身形不动如山,甚至连神情都无任何波动,不禁暗自疑惑: 究竟怎么个情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几个士兵已经架着秀秀从林子里出来,回到崔道之跟前。 崔道之看着满脸是汗的秀秀,轻笑一声,道:“跑累了?” 秀秀浑身无力,粗喘着气,没有吭声。 她方才见他没追,以为他是要放自己离开,却在跑得终于没力气时,看到了眼前站在那儿的几个士兵。 他们或许早在那里等着了。 崔道之在用这种方法告诉她,她只能在他的手心里打转。 秀秀此刻实在没了力气,连哭都哭不出来,她闭上眼,正想该怎么办,却听崔道之道:“过来。” 她艰难抬眼,发现他叫的是那个为她赶马的车夫。 车夫疑惑地过来,垂首听命,只听崔道之淡淡道:“掌嘴。” 车夫一愣,等反应过来之后,抬手便往自己脸上扇起嘴巴子。 ‘啪啪’的巴掌声听得秀秀胆战心惊,满脸惊慌地望向崔道之。 他什么意思?! 崔道之见她神色凄然,可怜的紧,不禁弯起唇角,轻声道:“可瞧见了?这一路上,若你再像方才那样胡闹,自然有人替你受过。” 秀秀浑身止不住地颤。 他知道自己心软,便用这种方式来惩戒她。 胡闹……他把她方才的逃跑当做是胡闹…… 车夫原本就是他的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拼命说服自己不要认输,可是最终仍旧是崔道之赢了。 方才的那一跑已经几乎花费了她全部的勇气和力气,她狠不下心。 秀秀嘴唇蠕动,声音微抖:“别打了,停下,叫他停下!” 见她终于听话,崔道之方才抬了抬手,车夫放下手,脸颊有些红肿,跪地:“谢将军开恩。” 崔道之嗯了一声,道:“陈姑娘爱闹小孩子脾气,往后好好伺候,别叫有什么闪失。” 这话车夫听懂了,是叫他看好秀秀的意思。 “是,将军放心,奴才自当尽心尽力。” 崔道之最后望了一眼秀秀,转身离去,边往前走边对身边的士兵道:“赏他二百两银子。” “是。” 他们原是同薛家兄妹结伴而行的,薛家兄妹的马车在前,他和秀秀的在后。 后头两辆马车停了这么久,前头的人自然听见了些许动静。 薛昭音在丫头的搀扶下,拥着狐裘下来,恰与崔道之视线相撞,不免耳根微红,正要躲开,却见他竟然主动走了过来。 薛昭音小心翼翼往前头看,见自己兄长未曾注意到这里,连忙道:“二公子可有事?” 崔道之道:“向姑娘借个人。” 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瞧着便养眼。 秀秀收回目光,被士兵们塞回了马车上,她头枕在手臂,望着车壁上的花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头车夫的声音响起: “姑娘,你没事吧?” 她一直一动不动的,别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若当真如此,他可担罪不起。 秀秀听见是他,连忙回过神来起身,此时她已然恢复些力气,倚在车壁上,道:“老丈,我没事儿,方才实在对不住,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车夫摸了把脸,‘嘶’了一下,却仿似平常般笑道: “这有什么,做下人的哪有不挨打的,自己打的还轻一些呢,比让旁人打强,只盼着姑娘能可怜可怜小的们,好好养病要紧,莫要再做出像方才一般的事来。” 秀秀不想他如此说,心里有些闷闷的,总觉得不该是这样:“你无缘无故被逼自扇嘴巴,难道没有不满么?” “哎呦喂,我的姑娘,你可别乱说,这话叫别人听到,咱们可是要倒大霉的!” 车夫东张西望,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方才将心慢慢放下。 “主子打骂奴才不过寻常事,没什么稀奇的,何况方才,确实是我没看好姑娘,该罚,我说姑娘啊,你既卖了身契,便安心跟了崔将军去,总比做了逃奴被抓起来,在牢狱里被人折磨死强。” 他摸着怀中崔道之赏的二百两银票,劝说秀秀。 秀秀听得胸口闷,掀起帘子透气。 不对,他说得不对。 秀秀重新放下帘子,将脑袋倚在车壁上,无力地阖上双眼。 到了这个时候,她方才有时间去想,那个卖身契上的手印,自己是何时按上的。 她是生病,但还没到烧到糊涂,不记事的地步。 想起那日在驿馆昏倒的情形,秀秀心中忽然有了大致猜想。 是崔道之趁自己昏睡之际,拿她手指按上的。 秀秀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将脸埋在膝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毡毯被人掀开,一抹阳光忽然照进来。 暮春时节,风还凉着,秀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体,慢慢抬起头来。 只见秀玉正满脸带笑地看她,道:“秀秀姑娘,哦不,秀秀,崔将军特意拜托我家姑娘喊个人来叫你规矩,这不,我便过来了。” 区区两字之差,昭示着身份的不同。 虽说大户人家的丫头比外头普通人家的姑娘瞧着金贵些,但也只是那么一说,实际上她们到底是奴才,遇上良籍的姑娘,别管她们是穷是富,自己身份还是要矮上一截。 从前她面对秀秀,心中总是有些别扭,如今好了,她同自己一个身份,都是奴婢,自己在薛家好歹是姑娘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而她到了崔家还不定怎么着呢,从如今崔将军待她的态度来看,她将来的前程怕是不妙。 秀玉这样想着,探身进了车厢,毡毯落下,将日头隔绝在车厢外。 - 一路上,秀玉一直在马车里给秀秀讲世家贵族的规矩,比如,下人说话时不能直视主子的眼睛、对主子不能用‘你’,更加不能自称‘我’、要学会瞧主子的脸色等等。 她说得热闹,可秀秀却一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弄得秀玉几次要发火。 从前瞧着还挺老实的,怎么如今当了丫头,反而豪横起来,对着她耍起脸子来了? 秀玉不满地看着秀秀,手戳上她的肩头:“哎,方才我说的什么,你到底听没听见,别到时你在崔家不守规矩,惹出事来,崔将军反来挑我的不是。” 她瞧准了秀秀不敢反抗,于是越发厉害起来,正说得高兴,却见秀秀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起身掀起毡毯,趴在车辕处向外吐了起来。 这可把秀玉吓一跳。 她不禁暗想,瞧这样子,别是有了吧? 她不知道崔道之与秀秀究竟有没有行过夫妻房事,因此不敢分断,只是见秀秀肝胆都要吐出来,一时心里发虚。 毕竟方才自己确实推了她,若她当真有了身子,自己可就要麻烦了。 “喂,你没事吧?” 车夫也吓坏了,连忙同人说道,向崔道之请示。 秀秀终于吐得没有力气,方才起身,倚在车壁上摇头:“没事。” 秀玉心中着急,深怕会出什么事,后悔自己为何要主动揽这趟差事。 索性到了晚上,住进驿馆,里头的大夫诊断秀秀只是身子虚,加上水土不服才吐,并非因为别的,秀玉一颗提着的心方才落下,撅着嘴说: “真是娇贵,连马车都坐不惯,她还想每日有人抱着她到长安去不成?” 薛昭音就在一旁,用书‘啪嗒’一声敲在桌上,秀玉立时道:“奴婢失言。” 秀秀如今是崔家的丫头,她自然不该私下嚼她舌根,若是叫崔将军知道,自然不好。 薛昭音将书阖上,端过她递来的茶盏吃,眼中露出些许迷茫。 其实她也有些弄不清崔道之对秀秀的态度,原想着他不会带她回长安,没想到结果却出人意料,他不但带了,还找专人看着她,一副深怕她跑了的模样,可若是说他对她有多在乎…… 瞧着也不尽然,不然他不会让她入了奴籍当丫头。 这其中的关窍,她倒当真有些看不明白了…… 翌日照常出发,并没因秀秀的原因停留,众人都赶着去长安,实在不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耽误事。 只不过,当秀玉照常要去秀秀的马车上时,却扑了个空,车厢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人的影子,不免疑惑。 车夫坐在车辕上,手拿鞭子笑道:“姑娘,秀秀姑娘今日不在这里。” 秀玉蹙眉,“不在这儿在哪儿?” 难不成被崔将军丢在驿馆了不成? 车夫摇头,指着前头崔道之的那辆马车,道:“你瞧,崔将军怕陈姑娘不舒坦,再向昨日一般,所以许她在自己车上休息呢。” 秀玉听见这话,不禁微微张开嘴巴,发起愣来。 贵人的马车可比下人坐的马车精致坚固得多,坐在上头,如在平地,晃动极小,喝茶看书,什么事儿都不耽误,自然也不会出现坐吐这种情况,更重要的是…… 贵人的马车一般是不给下人坐的,除非那人被极近信赖或是需要伺候主子。 崔将军竟然因为担心秀秀的身体,便允许她在上自己的马车…… 秀玉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此刻崔道之的马车里,秀秀正缩在角落里,脑袋低垂,手紧紧攥着衣裳,一幅怕极了的模样。 崔道之望了她一眼,道:“过来倒茶。” 马车中央放着茶杯,沏着上好的碧螺春,茶香四溢,水汽化作白雾从茶壶里不断升起。 秀秀听见他叫自己,下意识手一颤,许久没动,直到崔道之又道:“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方才有所动作。 她十分缓慢地移过去,两只手正要去端茶杯,却见崔道之突然用脚尖轻点了下铺着毯子的车厢地面。 秀秀指尖陷进掌心,眼中闪过一丝抗拒,然而片刻之后,还是听话跪在他脚边。 她喝茶从来只是倒在杯中便罢了,如今照旧这样做,崔道之却皱了眉头,秀秀被他瞧得手发颤,险些打翻了茶壶。 崔道之揉了揉眉心,道:“薛姑娘的丫头没教你么?” 秀秀放下茶壶,不知该怎么办,她连日赶路,身子还很不适,如今当真没什么力气。 崔道之今日却像是十分有耐心的模样,端起茶壶示范给她看,一边温杯一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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