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之后,一身杏子黄妆缎窄裉袄便出现在秀秀身上,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身鲜亮的衣裳一穿,立即将她衬得愈发娇媚可人。 李婆子围着秀秀转一圈,忍不住啧啧两声,二爷的眼光确实是好,没这个模样,怕是也不能叫一向不喜丫头伺候的他买人。 想到这,她心里愈发笃定崔道之对秀秀有意思,没同房,只是因为二爷讲脸面,不好意思,或者想等办了席再行事。 李婆子见收拾妥当,便拉着秀秀出去,穿过角门,往前头院子里去。 原本秀秀便疑惑,不是要她去帮忙做活么,急着换衣裳做什么,等到李婆子拉着她走进一个宽敞的院子,瞧见正屋前站着的赵贵,秀秀仍旧是一头雾水。 她不知赵贵的身份,只以为他是府中负责某一事务的管事,并未联想到崔道之身上去。 李婆子过去同赵贵说了什么,她语速快,声音小,秀秀对长安官话还不熟悉,因此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天色渐渐暗起来,初夏的傍晚,已经有些热,秀秀抬手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随即去拉身上的衣裳。 这衣裳对她,着实有些紧了,别的地方还好,只胸下那块,肋得难受。 秀秀抬头,见李婆子和赵贵还没谈好,不免疑惑,究竟安排她做什么活计,需要商量这么久。 屋檐下,由于崔道之从前并不喜丫头们近身到他跟前伺候,因此当李婆子提出让秀秀进去时,赵贵本不同意,但想到崔道之对秀秀不同寻常的‘关照’,倒犹豫起来。 他还从未见过二爷对哪个丫头上过心呢,或许,这个叫秀秀的当真能叫二爷高兴起来。 二爷心情好了,他们这些底下侍候的人也好过些。 于是赵贵叫人将泡好的大红袍端给秀秀,再叫她端进二爷屋里。 “进去吧。”赵贵指了指屋里。 这句话秀秀听懂了,她看了眼手上的茶盏,又抬眼看向赵贵。 进去,进去做什么? 秀秀下意识察觉到不对,正要拒绝,却已被李婆子推着进到屋里。 李婆子还贴心地关上了门,二爷若是想办事,门开着,终究是不方便。 秀秀孤身端着茶站在门口,见对面墙上挂在一把长刀,当即有些明白过来这屋里的人是谁,转身就要走。 她咬着唇,尽量不发出响声,可手触到门框的那一刻,耳边终究响起那道熟悉又可怕的声音: “谁。” 秀秀的心咚咚跳,她飞速将托盘放在梨花桌上,转身两手并用去触门框。 她额上的汗珠再度冒出来,心中急得不行。 这门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打不开! 正急着,身后已经有脚步声响起,秀秀的手开始发抖。 崔道之看衣裳,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便想叫赵贵带出去惩治,然而下一刻,瞧见她露出的些许侧脸,他眉头一皱,大步过去,从身后一把拽住她的后领,将她翻身。 秀秀轻‘啊’一声,被他推靠在门框上,因为害怕,胸口剧烈起伏。 还未曾反应过来,崔道之便已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秀秀立即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 崔道之注视着她,眼中升腾起火焰,渐成燎原之势,好似下一刻,那火便能从他眼睛里跑出来,将她烧掉。 “谁准你进来的?”他道。 秀秀眼中闪过惊恐,怕他误会,连忙道:“是外头的管事和妈妈,奴婢不知道将军你在这里……” 若她知道,便是怎么着也不会进来。 崔道之却全然不管她的话,只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去梨花桌边,抬手便扫落桌上的茶盏,将她压在上头。 赵贵和李婆子听见里头动静,早吓坏了,连忙将房门推开,“二爷——” 等进去,看见屋内正中央那张梨花桌上的场景,两个人齐齐住口。 崔道之连头都不抬,道:“出去!” 赵贵和李婆子两人慌忙反应过来,口中告罪,又重新出去,将门阖上。 秀秀看着他们两人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求救,反而离去,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她的两只手腕都被崔道之扼住,整个身体动弹不得,她不知崔道之想干什么,只能嘴唇哆嗦着,不知所措。 崔道之弯身凑近,近到她以为要亲她: “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你若是想爬床,我就掐死你。” 他说这句话时十分冷静,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将死的蚂蚁。 秀秀望着他,道:“……奴婢没有。” 她怕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招惹他?爬床?这个词听起来便让她有股不适感,仿佛她天生下贱,同他在一起便是玷污了他。 她抬眼,望向崔道之,觉得此刻自己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棺材里,无边的黑暗将她包围着,她躲不掉,逃不了,只有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于是也像那时一样,她挣扎了起来。 她的力量太小,同崔道之相比,简直是不堪一击,可是她仍旧不想放弃。 崔道之似乎是没料到她这般动作,只攥着她的手不动,静静欣赏着她蝼蚁般的挣扎。 半晌,他眼中的怒火褪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只将王贵妃和齐家拉下马杀掉便成了么?不,他要的远远不是这些,他要他们比他从前痛苦一百倍,好偿还他们对崔家所犯的孽债。 看着别人挣扎在泥潭里,却无能为力的模样,好似也很有趣。 王家、齐家躲不掉,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同样如此。 他今日进宫,察觉到如今的形势,将她推出去拉王贵妃下马,显然不是时候,若是莽撞行事,怕是会功亏一篑。 这颗棋子要到关键时刻,才能发挥出作用。 在此之前,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对待这个,王馥郁不惜冒着欺君之罪也要生下来的女儿。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同戎狄的战事,所以不急,他还有时间。 崔道之嘴角微勾,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秀秀的脸,轻声道: “好孩子,我改变主意了,不杀你。” 秀秀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她如今浑身已经失去大半力气,闻言,只喘着气道:“……多谢将军,奴婢可以离开了么……” 她已经不再费尽心思去猜崔道之的心思,因为她永远猜不明白,此刻,她只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放过她。 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难道便因为从前喜欢他,缠着他,便惹他厌恶,费尽心思要折磨自己么? 秀秀不明白。 崔道之见她躺在桌上,如同失去力气的小兽一般瑟瑟发抖,颈间的盘扣因为挣扎已经松掉一颗,肩头的大红肚兜带子露出来。 他伸手,轻轻将盘扣扣起来,感受到身下的抖动,他的手指在上头停留些许,随即起身,松开对她的桎梏,掀帘回到椅子上坐着。 他开始下意识转动左手上的扳指,仿佛方才那个如同猛兽般发威的人不是他。 见着秀秀拉着领子要走,崔道之叫住她:“站住。” 秀秀脊背一紧,以为他反悔,心下发凉。 崔道之却道:“去,再给我沏杯茶来。” 秀秀回头,瞧见帘子后崔道之已经拿起一本书来,见她投过去视线,淡淡看了她一眼。 秀秀连忙将头转回去,快步抬脚出去。 一出门,她的腿便一软,差点摔倒。 眼泪再也止不住,像是断了线一般流出来。 她从不知,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喜怒无常,叫人害怕。 从前,她总是以为孙老爷不是人,如今看来,里头那个也不逞多让。 可他明明是当初帮助她抵抗孙老爷,为她报仇的英雄,怎么如今变得这样可怕? 到底发生了什么? 秀秀忍住不让自己哭,狠狠将眼泪抹了,红着眼睛往外走去。
第30章 “学长安话做什么?想逃…… 李婆子早去厨房嘱咐烧水, 如今不在,还好赵贵在不远处廊下坐着,秀秀便过去手口并用, 将崔道之的意思说了。 赵贵从前跟着崔道之,见多识广,竟也能听懂她说的河州话,闻言,抬手招来一个丫头: “红蕊,领着秀秀姑娘到茶水房去, 再给二爷沏杯茶来。” 红蕊看了一眼秀秀, 见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裳, 发丝凌乱、双眼通红,衣服上的褶皱十分显眼,方才在屋里发生了什么, 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来。 红蕊撇了下嘴角, 有些不情愿道:“跟我来吧。” 秀秀跟着她去了,红蕊将她领到茶水间,正要沏茶, 却见秀秀已然端起茶壶来。 红蕊没料到一个乡下丫头还会烹茶, 原本还有些惊讶, 等看到她堪称糟糕的烹茶技术后, 忍不住别过脸去, 笑出了声。 秀秀动作一顿, 静默片刻,只当没听见她的嘲弄,回忆着那日马车上崔道之的手法,将茶沏好后, 对红蕊点了下头,方才出去。 红蕊一只手臂撑着桌子,望着秀秀在窗下掠过的身影。 只见烛光透过窗柩的幻影纱,影影绰绰落在她身上,显得她魅惑撩人,再加上松散的发髻,泛着胭脂红的眼角,瞧着当真是个尤物。 红蕊有些烦躁地抬手拿帕子扇了两下风,随即起身,打帘出去。 - 秀秀再次端了茶进去,原本,她以为崔道之会再次难为她,却没想到他一直站在沙盘前,像是在推演着什么,根本无暇顾及她。 他已然褪去方才那身戾气,眉眼平和,叫秀秀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此刻他们忽然回到了河州那座小房子里。 像是曾经多次发生的那样,他在屋里忙活自己的事,而她躲在门口看他。 然而下一刻,崔道之便猝然抬头,将视线投过来,秀秀猛地回过神,低头。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那些日子早就过去很久了,一切都已变了样。 秀秀走过去,将茶盏放在桌上,“将军,茶沏好了。” “嗯。”崔道之将视线投向沙盘远处:“这段时间好好学规矩,往后你便做我的贴身侍婢。” 秀秀猝然抬头,手指攥紧衣裳。 “怎么,不情愿?” 崔道之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在鼻尖轻嗅。 对面,秀秀嘴唇蠕动,半晌之后,才道:“奴婢不敢。” 原本想着,拜托李婆子给她安排个远离崔道之的活,却没成想…… 秀秀心中抵触,可又无可奈何。 她该如何,说自己不愿么?怕是下一刻,他便会像方才一般对待自己。 秀秀的反应,让崔道之很满意,他并未喝那杯茶,反而将它放下,轻敲桌面,道:“赏你了。” 一股莫名的屈辱感从秀秀心底里滋生出来,她想拒绝,最后却只能像崔道之所希望的那样,对他行礼,感恩戴德:“……多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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