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丞相府,李丞相正背着手来回地在屋里走动,丞相夫人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惶恐不安: “老爷……” 李丞相听见她开口,停下脚步,指着她道: “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 丞相夫人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大反应,捏着帕子道: “那崔二如今虽承袭了爵位,但咱们家也不差,更何况论起官位,老爷你是当朝一品宰相,陛下都需得敬您三分,他只不过是个三品的骠骑将军,敢打上门来要人已经是对您不敬,老爷不生气,怎么反倒……” 倒像是怕了他似的。 “你懂什么!”李丞相撩起袍子坐下,端起茶碗想吃茶,最终却哀叹一声,将茶碗放下,道: “我是丞相,可我这个丞相是怎么来的?大皇子与七皇子争储,两派各自不断拉拢人马,闹得朝堂上乌烟瘴气,陛下不过是瞧着我哪派都不沾,又有些资历,前头马丞相告老还乡后,方才提拔我到了这个位置。” “这……妾身都知道,可即便如此,老爷您也不用如此谨小慎微,连个崔二都怕呀。” “怕?”李丞相冷笑一声,道:“我堂堂一丞相,怕他作甚?我是怕将来呀……” “将来?”丞相夫人不明白:“将来如何?” 李丞相叹口气,捋着胡子道: “他家本是败了的,如今陛下重新起复不说,待之也比从前亲厚,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因为北面的戎狄罢了。” “与戎狄的仗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朝中无人可用,只能用崔道之,他如今掌握着兵权,又与王家有仇,将来怕是要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当年他父兄的死,还有他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所受的折磨,就算是跟他们家没有交情的,看了也要道一个‘惨’字。 他不信崔道之会忘了。 丞相夫人越听越是心惊,道: “不会吧,老爷是说他会支持大皇子争储?可……可我听说如今支持七皇子的多,老爷——” 李丞相抬手:“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难说。” 若是大皇子即位,那崔道之便会成为炽手可热的大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朝堂之势,瞬息万变,若是有那一天,那得罪他的那些人怕是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况且他瞧着如今的崔道之,怎么瞧也不像是个会甘心屈居人之下的,往后说不准…… 李丞相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 丞相夫人听后,良久不言语。 李丞相走过去,拍着她的背道: “你呀,平日里心眼实,喜欢热闹,跟官眷们交好,这我也不拦你,只是往后,可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领,平白得罪人都不知道。” “我……我并不知那丫头是他的房里人,若是知道,我自然不会将她领回来,哎,那孩子着实是个好的,又和我眼缘,瞧那崔二过来要人的阵仗,也不知那孩子回去后会怎么样,若是她因此受罪,倒是我的过错。” 李丞相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关心一个丫头,你若喜欢,我专门派人买个好的给你便是。” 丞相夫人只好点头,只是想到身边婆子说秀秀离开时脸上是一副要哭的神情,她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 到底是她们无缘。 她起身,想着明日贵妃娘娘要在宫中摆宴,请人赏花,不免赶紧试了泪,免得明日眼睛肿了,娘娘问起,无法回答。
第42章 “没用的东西,你还真敢…… 自那日秀秀被崔道之带回府中后, 便被他真正软禁了起来,除非有他的命令,否则任何人不许放秀秀离府, 便是老夫人也不成。 除此之外,他还将她的住处挪到自己院子的东厢房,另派两个丫头服侍。 这原是不合规矩的,主子院子的东西厢房原本是等将来他成亲后,给妾室住的。 秀秀如今不过一个通房,原本是没资格住在里头, 可二爷一向说一不二, 众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将屋子收拾干净了,请秀秀进去住。 赵贵本还想叫喜鹊和春茗去服侍她,但前儿春茗刚被他老子娘赎出去嫁人, 于是便把她换成了红蕊。 两人如今别的不管, 只管侍候秀秀,只不过同样,没有崔道之的命令, 秀秀不能出这厢房, 只能在那方寸之地过活。 由此, 秀秀每日里除了在屋里等着崔道之过来, 其余人竟是一个都不能见, 就连伺候她的两个丫头, 除了照顾她起居以外,也不许同她说话。 这样的日子,秀秀过了将近两个月。 她觉得自己犹如一个行尸走肉,身体里的生气正在一点点被抽干。 此时她才知道, 原来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在肉.体上给与她痛苦,而是在精神上将她摧残打垮。 在最初的几日里,秀秀还能忍受,没人说话,她便自言自语。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开始感到焦虑,一次次地踏出屋门又被一次次地‘请’回来,每当这个时候,崔道之便会比往常更用力些。 让她觉得当初在牢里的日子都比如今要好些。 她终于心如死灰,开始软语求他。 崔道之却只是不言语,随即秀秀便开始哭。 “哭什么,倘若你听话,此刻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然而……”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香腮,宛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你不老实。” 秀秀费力推拒着他,他不恼,反而越发得了意趣。 渐渐的,秀秀没了力气,也不再哭,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望着大红色晃动的床幔,别过脸,闭上双眼。 她这幅模样,崔道之仿似还不满意,非要使劲法子叫她看着他,逼着她与自己共沉沦。 秀秀险些要被逼疯。 后来,她便不再求他,只每日坐在榻上等他到来,期盼着近乎每日一次的折磨早日过去。 只是见她一日日的消沉下去,崔道之却好似并没有察觉到心中的乐趣,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萦绕在他心头,挥散不去。 她还是那样怕黑,夜间休息从不灭灯,坐在床头,头发散着,也不梳,就那样直直垂到腰际,恍惚中,他仿似看见她正穿着一件粗布织就的寝衣,擒着一盏快要烧尽的油灯,小跑着到他身边,查看他身上的伤势,欢喜道: “二哥哥,你的伤快好啦,瞧,已经结痂了,我就说过,那大夫还是不错的,二哥哥,你想吃什么,等你彻底好了,我给你做。” 她那时,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眼角眉梢间尽是笑意,如今那里却只有一片死寂。 听见动静,秀秀呆呆地转过头来,掀开被褥下床,对着崔道之行礼,随即便十分熟练地抬手去解颈间的盘扣。 “将军,奴婢今日有些劳累,可以快些么?” 崔道之神色微敛,心底那股烦躁再次涌上心头,沉声道: “你成日家什么都不做,累个什么?” 秀秀如今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道:“就是因为什么都不做,也做不了,连门都出不去,所以才累。” 崔道之从不知她如今这般伶牙俐齿,敢当面驳斥他的话了。 屋外守着的三人听见这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秀秀姑娘这是被关的时间久了,得了失心疯了?竟敢用那种语气同他们二爷说话。 赵贵和喜鹊两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深怕崔道之会动怒,红蕊却有些幸灾乐祸,侧过脸等着听里头的动静。 在她看来,像秀秀这般不听话的,屡教不改的逃奴,就应当得到她应得的教训,也不知二爷是着了什么魔,竟还好好地把她找回来,锦衣玉食地养着,还要自己伺候她! 每日里听着她在里头和二爷做出那见不得人的事,发出那样的动静,她心里头便开始窝火,那火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烧起来。 呸!专会勾引爷们儿的下流种子!瞧她喊叫的动静,怕是西院的人都要听见,不害臊! 二爷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日日同她厮混在一处,她还不知足,换了她,定然小心伺候着,不叫二爷生气。 红蕊虽满心的不忿,却未在脸上显露出来,只乖巧等着崔道之发火,好好治治那小蹄子。 谁知等了好半晌,里头竟什么动静都没有,正疑惑着,却见崔道之猝然掀帘出来,脸上虽冷如寒冰,却什么都没说,抬脚进了上房。 赵贵赶紧跟了过去。 “二爷,您这是……” 只见崔道之冷着脸坐在紫檀椅子上,眉头紧蹙,随即‘啪’的一下,轻敲了一下茶几。 “叫水。” 这是今晚不打算同秀秀姑娘同房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赵贵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除了秀秀姑娘身上来月事那几日,这两个月二爷几乎日日要过去一趟,每日不折腾到半夜都不会停,有几日甚至直到天明才歇,长此以往,于二爷的身子到底是无益。 虽说二爷身强体壮,龙马精神,但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 忒不节制了。 赵贵叫人抬了冷水进去,伺候崔道之收拾完毕。 如此几日,崔道之都在上房里歇着,不到秀秀房中去,这日下朝回家,用过晚膳,崔道之坐在窗下乘凉,听着外头的蝉鸣,崔道之忽然道: “今日她说什么没有?” 她? 赵贵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秀秀,连忙道: “奴才去叫喜鹊来回话。” 崔道之没吭声,赵贵去了,很快便将喜鹊叫过来。 “二爷明鉴,前几日姑娘还不大爱说话,懒懒的不爱动弹,今儿却一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对着镜子看了半晌,又叫奴婢把窗户打开,她就坐在窗户下头摘了柳树叶子吹,奴婢也不知吹的是什么。” “才刚一会儿,她还问能不能给她几碟子合欢饼和柿子饼吃,奴婢说,去问了,会做合欢饼的师傅这会儿不在,柿子也不是这季节的东西,也没有,姑娘听了,瞧着很失望的样子,直说可惜了。” 赵贵在一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怎么像是要交代后事的模样…… 他正想着,那边崔道之已经起身快步出去,帘子被甩得‘忽’的一响。 赵贵连忙跟上去,却见崔道之走到东厢房门前,脚步却又顿住了,他小心地观察着崔道之的神色,道: “二爷,姑娘怕不是要——” “二爷!”老太太院里的丫头过来,远远地喊:“老夫人问您怎么还没过去,想同您商量何时回国公府瞧瞧呢。” ‘国公府’三个字,忽然把崔道之唤醒,他转身,像是赌气一般,一字一句道: “她若是想死,那便让她去!” 说着,便快步往老夫人院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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