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将军说,只需要最后一击,行于湖上的船便能被彻底击溃,这最后一击究竟是什么,如今怕是该上演了吧?” 崔道之转身,垂头瞧向楼下站着的秀秀。 是啊,只要他此刻将这颗棋子用上,便能瞬间取胜,王馥郁所获得的一切宠爱都将烟消云散,甚至会遭到皇帝激烈的报复。 他们这位陛下,旁的事他能容忍,可是这样的事他却决计忍不了。 只要他此刻将她推出去…… 崔道之垂眸,只见秀秀站在楼下,似一株出水芙蓉,只露出一个侧脸,脖颈里还带着他刚留下的牙印。
第50章 崔道之痛恨她,也痛恨这…… 秀秀一直在阁楼下守着, 快入秋,地上已经落了些枯叶,几只麻雀在地上来回觅食, 稍微一有动静,便如同受惊一般,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秀秀捡起一只枯叶在手中把玩,她站的地方正是风口,清风拂过,吹乱鬓角的碎发。 她觉得冷, 抬手揉了揉臂膀, 一旁的赵贵瞧见, 刚想开口询问,却见薛昭音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 她已经重新换了袄裙,目光在秀秀身上打量片刻, 抬了抬手, 对身后的秀玉道: “去把我那件牡丹暗纹的斗篷拿过来。” 秀玉有些吃惊,“姑娘……” 这小蹄子如今是崔二爷房里人,瞧着还挺受宠, 姑娘即便不趁早劝崔家老夫人打发了她, 也不该对她如此亲近, 好似要巴结她似的, 未免失了身份。 薛昭音轻斥道:“快去。” 秀玉只得按下心中不忿, 领命去了。 秀秀除了从前与薛昭音有过一段渊源外, 自回长安后,两人甚少碰面,只近日因崔薛两家要结亲,秀秀跟在崔道之身边同她见过几回, 但也只是奴婢与未来主母的关系,连话都未曾说过几句,不知此次薛昭音为何忽然对她亲近起来。 秀秀没办法说服自己对她有好感,便摇了头,行礼道: “薛姑娘的好意,奴婢心领,不必了。” 被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通房拒绝,薛昭音也不恼,只道: “你穿得单薄,二公子不在,自然是我来照顾你,以答谢你平日里伺候二公子的辛苦。” 她这话原是试探,见秀秀听罢,并无伤感,反而眉间隐隐有些厌倦,心下了然。 看来外头说她几次逃走,不愿在崔道之身边侍候的事竟是真的。 薛昭音笑了笑,对秀秀身旁的赵贵道: “二公子在何处?” 赵贵忙道:“回薛姑娘,二爷在阁楼上同大皇子说话呢,要不您等一会儿,想必二爷很快就会出来。” 薛昭音听罢,只摇头道:“不了,我正有些烦闷,与秀秀又是旧相识,叫她陪我走一趟,散散步,待会儿再将她送回来,如何?” “这——”赵贵想起崔道之的嘱托,连忙笑道:“二爷嘱咐过,叫奴才和秀秀姑娘守在此地,不得离开,您瞧这……” 他搬出了崔道之,薛昭音自然也不再坚持,恰好秀玉拿了斗篷回来,她使了眼色,秀玉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斗篷递了过去。 “穿上吧,这可是个宝贝,是从河州带回的料子做的,保暖耐寒,省得你受了冻,回头叫二公子心疼。” 说到‘河州’二字时,她还特意放缓了声音。 秀秀眼睫一颤,片刻之后,抬手接过。 薛昭音走后不久,崔道之同大皇子便同阁楼上下了来,崔道之神色如常,而大皇子瞧着倒是有些不大高兴,两人道了别,各自领着人离去。 回程的马车上,崔道之瞧向秀秀身上的斗篷,问: “你们两个说了什么?” 原来他在楼上都瞧见了。 秀秀知道赵贵怕是已经将两人的谈话告知了他,也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听罢,崔道之看着秀秀的脸,打量了好一会儿,问道: “你听见她讲的那些话,可有什么感觉?” 秀秀自然不会说薛昭音说的那些话,她只在意‘河州’两个字,于是便尽量往能让崔道之高兴的方向说: “高兴,薛姑娘必定是个好主母。” 哪知崔道之听后,蹙了眉,伸手便扯下她身上的斗篷扔在马车角落里,冷声道: “往后多长长心眼,别人给你什么东西都要,也不怕有毒。” 见秀秀只乖乖坐在那里,像是全然他不知为何又变了脸,崔道之不禁心下烦躁不已,揽过她的腰,一把将她压进怀里,咬牙切齿一般: “真想把你丢出去,就此死活由你去。” 他应当这样做的,可是他没有,在最后一刻,他鬼使神差的,没有将秀秀这颗早布置好的棋子说出来。 崔道之痛恨她,也痛恨这样的自己,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复: 再等等,也许有更好的时机,再等等…… 然而他内心清楚,并非时机不合适,而是…… 崔道之下颚绷紧,下意识排斥那个浮现在心中的念头。 秀秀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能动,心想,若他能真如他自己所言,不再将她困在身边,而是把她丢出去自生自灭,倒还好些。 只是这些话她如今说出来,他必然要生气的。 回府之后,崔道之快步拉着她便进了东厢房,门刚关上,秀秀便被他举起堵在门上。 霞光透过窗柩照在墙上,随着时间一点点移动着,最终消失不见,同在河州时仿佛并没区别。 崔道之开始亲吻她,秀秀从没受过这样的对待,忍不住别过脸想逃,却被他重新单手掰了回去。 秀秀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前脚明明刚见了要同他结亲的薛昭音,后脚便能立即抓着她做这样的事。 仿佛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 崔道之一手抱着秀秀,一手将蜡烛点燃,烛光中,秀秀因黑暗而生出的恐惧稍稍减退,崔道之摸着她的脸,想起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 她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穿着大红嫁衣,哭得仿佛泪人一般,可即便那样狼狈,她还是好看的。 她很适合穿红色。 崔道之眼前浮现起秀秀穿大红嫁衣的样子,下一刻,他回过神来,敛了眸,抱着秀秀入了床帐。 不知过了多久,秀秀才悠悠转醒,趴在拔步床上,一双眼睛瞧着晃动的烛光出神。 外间响起动静,却是喜鹊端了药进来,秀秀起身喝了,又被她喂了颗糖。 “这是今儿二爷才差人送来的,听说是外头铺子的新鲜样式,姑娘看看喜不喜欢。” 秀秀抬头,只见屋里丫头一人拿着一件斗篷,望过去,数了数,足有数十件,样式都是她没见过的,既华丽又大方。 秀秀抿了抿唇,似乎并不在意的模样,视线在上头停留片刻便离开,只道: “我拿回来那件呢?” 喜鹊一愣,随后道:“在这儿呢。” 说着,便将薛昭音送给她的那件斗篷从衣架上递给她。 秀秀叫她们都出去,自己穿戴好衣裳,将那件斗篷在烛灯下观察好一会儿,始终没什么发现。 或许,是她想多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崔家父兄的忌日,去年这时候,崔道之正在河州为秀秀惩治孙老爷,一年过去,她却成了他的禁脔,世事当真是无常。 崔道之那日没叫她近身伺候,秀秀求之不得,便又开始观察那件斗篷,仍旧一无所获。 秀秀不禁有些气馁。 是她多想了,薛昭音说那些话只是在警告她自己才是崔家未来的主母而已,压根就没有暗藏什么玄机。 意识到这点,秀秀一整天胃口都不好,早早的便歇下了。 半夜悠悠转醒,察觉到有人在床边,不禁吓了一跳,往床角躲去。 “你是谁?!” 崔道之目光幽深,正静静地望着她,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 听见这话,他不禁抿唇道:“半夜三更能进你房的男人,除了我还能有谁?” 秀秀反应了好一会儿,方才点头道:“原来是将军……” 崔道之蹙眉望了她一会儿,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朝外头喊赵贵。 很快,整个东院都亮起了灯,一位满脸倦意的大夫被请进屋里,进屋前,他忍不住静声打了个哈欠。 任谁被这个时辰叫起来,都不会精神。 那大夫进了屋,见崔道之坐在床榻上,一旁从床帐里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腕,弱弱垂在床沿。 他要行礼,被崔道之冷声阻止,只让他赶紧瞧病。 大夫连忙称是,起身在那只手腕上搭了一条帕子,开始诊脉。 半晌,起身请崔道之出去。 “姑娘当日脑后受了撞击,瞧着可能没事,可据二爷方才所说的情况来看,怕是有些后遗症……” 大夫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小心翼翼地答道。 崔道之听闻,立即皱眉:“说下去。” 大夫擦了擦汗,道:“这个……草民也说不准,也许没事,也许会渐渐反应慢,最后记忆缺失……不过这个也不一定,端看病人的自身情况……” 崔道之越听脸色越难看,本以为她将伤养好之后便已经无事,谁知却被如此告知,他冷声道: “你若是蓄意胡说,夸大病情,后果你是知道的。” 大夫连忙道:“不敢!” 半晌,又犹豫着道:“……草民还有一事请二爷注意,凉药终究伤身,若是喝多了,怕于将来子嗣无益……” 他如今说这话,便是诊出什么来了。 崔道之目光幽深,拇指弯曲,抬手叫他出去,随即起身到里间去。 单手撩开床帐,只见秀秀已经睡着了,烛光映照下,她的脸显得那样娇媚,仿佛一朵夜开的芙蕖。 崔道之坐在床沿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慢慢伸手去摸她的脸,手指在上头轻轻摩挲着,良久不说话。
第51章 筹谋 自崔薛两家议亲以来, 已经过去近三个月,眼瞧着就要到纳征之礼,纳征乃六礼中极其重要的一个环节, 这日聘礼一送,便表示两家婚事完全定下。 日光透过月影纱照在秀秀身上,仿若给她渡上一层朦胧的月色。 秀秀坐在窗下,歪头去瞧外头来来往往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 崔道之去了国公府,他去那里的时候, 一向是不带她的, 她也乐得轻松。 喜鹊为她端来一碟子长安时兴的蜜饯, 碟子落在矮桌上,发出‘啪嗒’的响声。 秀秀回过神来,伸手拿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 “姑娘别忧心, 说是前儿国公府收拾妥当了, 叫搬过去呢,姑娘只瞧着咱们如今这个宅子好,殊不知国公府比这还要大出两倍有余, 什么亭台楼阁, 花园果园, 应有尽有。” “我记得从前姑娘说过在家时喜欢钓鱼、放风筝, 等咱们搬过去, 我陪姑娘一起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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