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个火盆来烧掉。” 想着秀秀穿着这身衣裳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的模样,崔道之只觉得它恶心碍眼。 喜鹊愣了下,应道:“是。” - 东院的动静,崔道之一直叫人瞒着老夫人,待一切事毕,他换衣上药,不顾赵贵阻拦,走着去了老夫人那儿。 才掀帘进屋,便见老夫人冷着一张脸坐在榻上,见着他来,只别过脸去不看他。 崔道之走过去,“娘。” 老夫人听见儿子叫她,将头别得更狠。 崔道之只道:“儿子今日回家后,陛下又招我进宫去,现如今才回来,既然薛姑娘已经离开,等来日儿子给她赔礼谢罪便是。” 老夫人听得冷笑连连:“我虽老了,但不糊涂,什么陛下招你进宫,怕不是瞎找的说辞,你说,是不是那丫头又惹什么事端了?” 从她当了他房里人,何曾有过消停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来上这么一遭,她猜也能猜出来。 崔道之暗自看了眼赵贵,赵贵连忙吓得要跪下,表明自己并没有与老夫人互通消息。 “你不必看他。”老夫人道:“我只问你,你到底还要不要娶亲,我也不要你立即打发了她,可你一直如此,容她胡作非为,今日还为了她不见薛姑娘,儿啊,你,你从来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啊,怎么就……哎……” 老夫人直抹眼泪。 崔道之听到她的话,感受着身上的丝丝疼痛,沉默半晌,劝慰了几句。 等他从老夫人房里出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他站在自己院子里,看着秀秀屋里的明灯,想到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一股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 她没有打算跟那个好色之徒,但同时也不打算跟他,她宁愿跟那个人同归于尽或者进牢都不愿意向他求助,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崔道之冷笑一声。 他竟然开始对这样一个人生出那龌龊的,不可饶恕的心思。 他转身往外走,不顾赵贵叫他休息养伤的话,出门驾马去往国公府。 那种心思,是对崔家的亵渎,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只是露出苗头也不成。 他也不点灯,只一个人走进空当无人的祠堂里,对着父兄的牌位,跪了一夜。
第48章 抹药 天气热得厉害, 好容易挨过了午后,秀秀才稍微觉得凉爽些。 池塘里的荷花盛开,高大碧绿的荷叶像是一把把小伞, 将暑气遮在外头,清风徐来,荷香扑鼻。 秀秀着一身家常的袄裙坐在池塘边的亭子里,趴在朱红色的椅背上,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中的团扇就要掉进池塘里去, 一旁的喜鹊忙放下手中的茶壶, 跑过去探身接住。 一只站在荷叶上的青蛙, 连忙惊吓着跳进池塘,水波泛起阵阵涟漪。 秀秀回过神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些茫然地望向喜鹊。 喜鹊见状, 不禁走到她身边给她扇风:“姑娘,您今儿在这里待得时间够久了,咱们回去吧。” 自秀秀醒来后, 她便一直这幅模样, 不爱说话, 总是看着一个方向发呆, 起初, 喜鹊心中着急, 将此事告知赵管事,想请他将二爷请过来瞧瞧,谁知赵管事却说二爷这几日都忙着公务,没空过来。 其实喜鹊知道, 二爷要说亲事了,自然来的便少了,不会再如同从前一般好请。 可秀秀一直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幸而赵贵将大夫请来,又请了脉,被大夫告知无事,喜鹊方才放心。 然而秀秀依旧不曾开口说话。 喜鹊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谁知当晚二爷便了过来,叫她出去,同秀秀独自在房里呆了一会儿子。 等喜鹊再进去,只见秀秀趴在床榻上默默流泪,可终究还是开口说了话,虽只是短短几个字,但总算叫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秀秀身上的伤好些之后,她便踏出屋子,时常来这亭子歇着,一待就是一整天。 喜鹊怕她这样长久下去会憋出病来,便常常讲些外头的趣事给她听,比如贵妃的弟弟王大人被撤职囚禁在家,再比如大皇子近日春风得意,又纳了两名侍妾,等等。 秀秀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听着,一副漠不关己的模样,有一天,她忽然问:“红蕊呢。” 喜鹊顿了下,只道:“她去了该去的地方。” 秀秀没再追问,她大致能猜测到她的下场,又再次将视线投入到池塘里。 喜鹊回过神来,见秀秀已经起身,便拿着扇子搀着她往住处走,笑道: “我昨儿查看姑娘的伤势,瞧着已经大好,往后再抹些祛疤的药便好。” 听到这里,秀秀脚步一顿。 她慢慢攥紧裙摆,眼底浮现一抹抗拒。 身子好后,她就要随身到崔道之身边去侍候,这是他最后一次见面同她说的。 如今已经到了申时,再过半个时辰崔道之就要回来了。 秀秀的脚步下意识慢下来,道:“还没好。” 喜鹊扶着她下阶梯,闻言,有些疑惑道:“姑娘说什么?什么没好?” 秀秀正要开口,却听前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眼,却见是赵贵。 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道:“就猜姑娘在这儿呢,二爷回来了,姑娘赶紧过去吧。” 说着,便在前头带路。 秀秀一动不动,只道:“赵管事,我伤还没好,就不过去了。” 瞧她这样,赵贵一眼就瞧出来她是不想去,只道: “这个……姑娘需得跟二爷自己去说,奴才做不了主。” 秀秀在原地站了半晌,赵贵一直在旁边候着,秀秀无法,只得抬脚跟了他去。 掀帘进了崔道之的屋子,秀秀微垂着脑袋站在外间,许是知道她的到来,很快,从里屋传来崔道之略显深沉的嗓音: “杵在那里做什么,去缴了帕子替我擦汗。” 秀秀望着微微晃动的帘子,应了声是。 寂静的屋里,哗啦啦的水声显得尤为明显。 秀秀进去,只见崔道之赤膊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秀秀走过去,将湿帕子放在他身上,擦到后背时,瞧见上头几个仍在发红的伤口,手顿了下。 只听崔道之冷声道:“怎么,后悔没拿簪子扎死我?” 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此刻,早已成了她簪下亡魂。 听罢,秀秀走至他身前,跪下,轻声道:“但凭将军处置。” 她又再次变得乖巧,可崔道之知道这些不过是表象而已,当日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才是真正的她。 崔道之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冷声道: “我自然要处置你,只是在此之前,先把你的事做完。” 听罢,秀秀起身再次绕到他身后,给他擦背,期间,崔道之垂着眼睫,不言语。 他有多少日没见她了? 二十日还是三十日,他记不清了,仿佛是着了魔一般,说着再不见她,可终究是忍不住,那日,薛昭音来家里,他还特意叫她来给他们奉茶。 他看着她,期望在她脸上看见一些失落或者生气的情绪,可是没有,一丝都没有,相反,她看到薛昭音时,眼中似乎有一丝高兴。 他这几日,眼前总会浮现那日的画面。 他对这样的自己,很不喜欢。 崔道之夺过帕子,冷声道:“够了,出去摆饭。” 秀秀正巴不得,于是领命出去。 用过膳后,崔道之自行去沐浴,坐在浴桶里,他目光微沉,视线不期然瞧见搁在不远处茶几上的大红汗巾子,自那日秀秀不小心将它落下后,它便一直放在这里,触手可及。 照着崔道之的吩咐,秀秀在外头端了茶,就要进去,却听里头忽然崔道之沉声道:“站住。” 秀秀脚步一顿,没有吭声。 里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半晌,只听崔道之哑声道: “说话。” 秀秀一愣,轻声道:“将军想奴婢说什么?” 里头没有回应,只有崔道之微沉的呼吸声。 秀秀不知发生了何事,怕自己不说话,又惹他生气,到时又有一场闹,便想了想,问道: “将军那日说的可是真的?” 里头崔道之哑声张口:“哪日?” 秀秀望着托盘里的茶杯,道:“那日,将军说只要奴婢能叫您高兴,将来也不是不能放了奴婢。” 崔道之听罢,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凉意,偏身子还如火焰般滚烫。 当日,他瞧她一副生无可恋就要去了的模样,任凭他如何恐吓磋磨都无动于衷,便随嘴说了这么一句,谁知她竟当真记下了,还敢在这里光明正大提出来。 崔道之正要打破她的幻想,下一刻,却忽然改了主意。 或许是身体里的火焰在作祟,崔道之莫名想到了秀秀对自己柔情蜜意的模样,下颚收紧,额上汗珠滚滚落下,淌过喉结,掉进水中,惊起丝丝涟漪。 他只能叫自己去想对王家人的仇恨,火气稍稍舒缓,可是很快,又升腾起来。 他没有吭声。 秀秀见状,指尖在托盘上隐隐发白。 一般他不否认的事,便是同意了。 秀秀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心里又忍不住隐隐升起希望。 崔道之要说亲了,这段时日以来,他在外头同薛家兄妹游玩的事,她也有所耳闻,甚至有一回,她在走廊拐角,还见过老夫人同薛昭音有说有笑,而前院厅堂,崔道之正在同薛崇明下棋。 像这类要结亲事的男女,在大梁并无需多少男女避讳,薛昭音被老夫人拉着到前厅,几人一起说话。 秀秀还被叫去奉了茶,她进去的时候,崔道之正在同薛昭音下棋。 这两日又听说,老夫人已经着人去相看两人的八字……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崔道之产生了想放手的念头。 可是秀秀想起上次在香云阁,秀秀求崔道之放了自己,他说的‘休想’二字,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她在这里想着离开的事,里头的崔道之却隔着屏风望着她的身影,很快,他紧绷的下颚松弛下来,呼吸开始变得松缓。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崔道之抿紧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起身穿衣,很快,一条大红的汗巾子浮出水面。 出去时,崔道之已经恢复如常,烛光下,他的模样甚至有一丝清冷,叫人压根想不到他方才做了什么事。 他只淡淡瞧秀秀一眼,坐在拔步床上,指了一下外间,道:“今夜你睡那儿。” 秀秀扭头瞧了一眼。 只见外间靠墙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榻,不大不小,刚好能躺一个人。 秀秀察觉到崔道之这是不要她伺候的意思,心下一松,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即便要讨他欢心,也要等来日。 “是。”秀秀重新出去,换了一杯茶进来,将茶杯放在里间的茶几上,便打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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