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外头传来一道粗沉的嗓音。 不是崔道之。 秀秀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仔细检查身上,发现原先塞在衣袖里的那方帕子当真不见,便不疑有他,起身穿鞋。 女子的帕子可是件十分要紧的东西,事关名节,寻常不能落于人手,即便她如今早不在乎这东西,但为了防止麻烦,还是要找回来的。 秀秀抬脚往房门口走,然而刚走两步,便在心底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她从上船起,便一直做男子装扮,每日里几乎待在房间不出去,就算外出,也是时刻裹紧了胸,学男人走路,不到必要时刻从不开口说话。 外头的那个人……怎么知道她是个姑娘? 就算对方是个眼光狠辣的老江湖,能一眼瞧出她不是男的,又如何会知道那帕子是她的,并十分准确地找到她所住的房间来? 在崔道之身边久了,她深切地明白了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秀秀站在原地,将剪刀牢牢握在手心里,压低声音道: “你找错人了,我没丢东西。” 外头久久没有回应,半晌之后,门外响起离去的脚步声。 “打扰了。” 秀秀将剪刀慢慢放下。 或许,当真是她想多了。 她重新回到床上躺下,谁知睡到后半夜,外头忽然有人在喊走水。 很快,只听惊呼声一片,不停有人在问怎么回事。 “厨房走水,已经烧起来了,快些出来,先躲到前头甲板上去,快快!” 好似当真有一股烧焦味飘过来。 秀秀心头微跳,赶忙收拾了包裹,将剪刀藏于包裹下,打开门出去,探出头,果然瞧见有不少人正往前跑。 秀秀不敢耽搁,赶忙跟着他们过去。 等到了甲板,秀秀抱着包裹,在寒冷的江风中微微打颤。 行船途中起火,最是难以扑灭,若是这艘船烧了,他们这些人就要就此殒命。 虽然她识水性,但江水冰冷,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还未明,瞧不出离岸边多远,即便跳下去,也不知能不能活命。 听着人群的惊呼,秀秀眼中露出些许迷茫。 她总觉得,命运好似很喜欢捉弄她,总是在她看到希望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看她苦苦挣扎。 她拼了命一般,从崔道之身边逃出来,难不成最终只能落得这样的结果么? 秀秀抱紧了怀中包裹,随后将它系在背上。 无论如何,她总得做些什么,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这位姑娘,你做什么去?” 忽然,人群中有一只手拦住了她。 秀秀心头一跳,这声音…… 她抬头,瞧见是那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一双眼睛打趣一般瞧着自己。 秀秀下意识想离他远些,心中隐隐察觉到不对。 这样长时间了,若是当真着火,船早该冒起浓浓黑烟,可是事到如今,她却只闻到轻微的烧焦味。 那种味道,这个男人身上便有,而且…… 很浓。 若她没猜错,他便是几个时辰前敲她门的那个人。 秀秀一点点往后退,直退到栏杆边。 那汉子逼近她,向她抱了个拳,道:“这位姑娘,我来听命送你上路。” 听罢,秀秀脸色猝然一变。 “姑娘可别怪我,你呀,要怪就怪这世道艰难,大家为了讨生活都不容易……” 那汉子上下打量着她,摇摇头,似是觉得可惜。 秀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是薛家…… 见他越逼越近,秀秀立即大声张口喊叫,声音却淹没在众人的哭喊声里,没人注意到她这边正在发生什么。 即便心中怕得要命,秀秀仍旧努力叫自己镇定,拿起剪刀便往那汉子身上刺,对方似乎没料到她手中还有凶器,胳膊上狠狠挨了一下,呲牙咧嘴后退半步。 “他姥姥的!” 汉子抓起秀秀的头发,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他力气不小,秀秀顿时眼冒金星,被这力道一掀,顺着栏杆便翻了下去,‘噗通’一声掉进江里,激起一道不小的水花。 见事情办妥,汉子忍着疼,往地上‘淬’了一口,正准备离开,却见方才秀秀站着的地方落着一块青碧色的东西,走过去捡起来,才发现是块玉佩。 他心里有些后悔。 看来那小娘儿们身上还带着几个钱,自己就该把她的包裹抢过来之后再下手。 那边终于有人发现火势根本没有烧起来,这时候才像是惊着了似的,大喊: “有人落水啦!快救人——!” 乱哄哄的哄闹声中,汉子撕下身上一块布,将伤口缠上,随即闪身离开,在夜色掩映下,很快消失在拐角。 - 长安的国公府里,崔道之不知梦见了什么,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起身,掀开床帐,静坐半晌。 等心头那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惊悸消失,才沉声对外头道: “茶。” 天色将明,赵贵正在外头打盹,听见声音,连忙端了一杯茶进去。 只见崔道之坐在床上,微微蹙着眉头,面色瞧着属实不怎么好看。 赵贵以为是崔道之没休息好的缘故,于是一边将茶碗递过去一边劝道: “二爷怎么这个时辰便起了?这些时日,二爷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好容易昨日睡得早,才刚两三个时辰,又醒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今日休沐,不必上朝,二爷不如还是再睡会子吧。” 崔道之不答他的话,呷了口茶,想到自己方才做的梦,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静默许久,才终于开口: “派出去的人怎么说?” 赵贵觉得崔道之显然是有些着急了。 “回二爷,他们如今不过才走两三日,怕是等一段时日才有消息传来。” 崔道之听了沉吟片刻,起身打开窗户。 外头正在下一场秋雨。 雨珠顺着屋檐一滴滴落下,风带着空气中的水汽拂到面上,湿寒入骨,外头的竹叶被雨打得四处摇晃。 天气冷了,二爷又多日劳累,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不能这么熬。 赵贵怕他冻着,赶忙拿了一件狐裘披在他肩头,劝道: “二爷,外头下雨,湿气重,不管怎么样,咱们这一大家子都指望着您,您......还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崔道之没有吭声,垂头望向左手那道手镯碎片划破的伤痕,眸色深沉。 已经化脓了。 他将手掌握紧,再度抬眼望向窗外,半晌过后,才终于转身,去梳洗穿衣。 赵贵在后头暗自叹了口气。 用膳时,崔道之望着满桌的饭菜,拿起筷子,却不去夹菜,只开口问道: “谁给她开的路引,可查到了?” “回二爷,路引都由户部发放,每个月的路引都有定数,并非是随意的东西,单凭秀秀姑娘是弄不来的,所以势必是有人在后面帮忙……” 崔道之淡淡道:“说重点。” 赵贵似乎有些为难,只道: “户部侍郎曹大人前两个月,曾特意嘱咐下头人叫给他一个空白路引……” 户部侍郎曹铭,多年前与薛崇明是同窗好友。 崔道之抬眼,半晌,将手中筷子‘啪嗒’一声拍在桌上。
第57章 崔道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老夫人明显察觉到了这些时日崔道之对薛家的冷淡。 从前他虽不热情, 但对待薛家兄妹还算可以,寻常该有的礼节还是守的,可是这些日子, 准确来说,是自从那丫头离开之后,他对薛家的态度便急转直下。 纳征之后,便该是请期。 按照规矩,合该他们家选定个良辰吉日,告予薛家, 等到了日子, 便上门迎亲, 将婚事彻底做成。 谁知她好不容易找人挑了几个好日子,派李婆子去告诉崔道之,叫他从中挑一个。 结果李婆子回来, 只道二爷连看都没看, 说是最近事忙,此事往后再说。 老夫人听罢,叹了口气, 无奈道: “事忙, 事忙, 前儿刚忙过一阵, 如今还忙……不过是忙着找那丫头罢了……” “要我说, 人家既然不想跟他, 那便随她去,做什么还再费心劳力地把人再找回来,那丫头不舒服,他也不好过。” 她当初因为那丫头长相娇媚, 只觉得她是个不安分的,将来必定要闹出不少乱子,如今看来全都应验了。 不过这次那丫头离开这么久都没回来,倒让她察觉到她好似与自己设想的不同,她这样闹并不是什么欲擒故纵、固宠的手段,而是当真不喜欢崔道之,想逃离他身边。 倒是她这儿子,隐隐有些不对劲。 “你说……”她望向李婆子,道:“你们二爷做什么非要让那丫头回来?” 李婆子端了一杯茶给她,想起这大半年所见所闻,叹道: “自然是因为合心意,喜欢了。” 老夫人接过茶盏,随即将它放在茶几上,摇了摇头: “怕不是这样简单,既然喜欢,那便好好宠着便是,可你们二爷对她……我总觉得怪怪的,有时候瞧着喜欢,有时候又不待见,好几次我瞧他看那丫头的眼神,总有种他想靠近却又拼命压抑的感觉……” 李婆子想了想,好似还当真是那么一回事。 二爷从小生性桀骜,说话直接,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可却从未有过对待秀秀这样矛盾的时候,好似他整个人被种看不见的力量撕扯成两半,一半想靠近,一半却想远离。 他在来回的撕扯中,疲惫不堪,愈加痛苦。 李婆子忽然想起一事,小声凑到老夫人耳边道: “前儿有个丫头说漏了嘴,我追问之下才问出来,好似二爷前段时间尤其喜欢去跪祠堂,一跪就是一整天,也不知同这个有没有关系。” 老夫人有些惊讶地抬头,这件事她竟全然不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二爷叫人瞒着这事,那丫头不敢说,老奴也没再为难她,但大体是秀秀那丫头最得宠的那段时间。” 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心中满是疑惑,她总觉得崔道之的这个行为十分奇怪,尤其是他还特意叫人瞒着自己。 难不成这秀秀身上当真有什么猫腻不成? “这里头可能有咱们不知道的地方。” 说罢,又叹了口气,“可即便再怎么着,既然定了亲,也该好好准备操办迎娶事宜才是,他如今这样,可怎么成?” 李婆子心中也发愁,在她看来,二爷对薛家姑娘好似并不怎么中意,不过是因着老夫人喜欢才同意这门亲事而已。 如今他这样冷淡的态度,往后还不知如何呢,若是薛家闹起来,他们崔家如今虽不怕,但传出去,于两家名声到底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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