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笑着听他们打闹,起身走到柜台后去翻账册,一边翻一边拿过一旁的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着。 “一会儿吃完把笼屉给人送回去。” “哎,知道,老板娘放心。”一个青年伙计揉了揉少年的脑子,往嘴里塞了个包子,高声回答。 少年伙计推开他的手,擦了擦嘴巴,嘟囔道: “你们知道什么,过几日便是先皇后的忌日,朝廷下令民间要忌五日荤腥,五日啊,我这是提前填饱肚子,免得到时候嘴馋了,犯了忌讳,被人拖去挨板子。” 坐他旁边那伙计哈哈大笑:“瞧你那点子出息。” 另一伙计道:“也不怪他这样,咱们如今这位陛下当年便以手段狠辣著称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一刀一剑拼出来的,登基这些年脾气已经改了许多了。” “只是别的倒还好,一旦牵扯到先皇后的事,便是天王老子也招办不误。” “哎?听闻陛下从前到咱们这里来过?” “听人说,好像是这样,咱们几个从前都在别的县,自然是没见过的。” “老板娘?你见过不曾?” 秀秀打算盘的手一顿,随即摇了摇头,她对他们口中的‘陛下’并无什么印象。 几个人都大失所望。 “哎,若是咱们有人见过陛下,把这个名头打出去,咱们酒坊的生意指定比现在还红火!” “就你机灵!” 众人哈哈大笑。 “不过咱们这位陛下也是够念旧的,先皇后不过一婢女出身,陛下因为喜欢,就把她给封了后了,她走这么长时间了,陛下后宫愣是没进一个人,啧啧,这么痴情的皇帝,搁几年前,说出去都没人信。” “幸亏先皇后给陛下留下了一子,否则咱们大周岂不是要断后了?” “哎,说起来,先皇后叫什么来着?” “陈……不知道,反正姓陈。” “巧了不是,跟咱们老板娘是本家。” 秀秀听他们越扯越远,张口闭口陛下皇后的,不由轻敲了下桌面,几人立即闭了嘴。 意识到他们聊的话题有些危险,几个伙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老板娘,我去送笼屉去。”一伙计抓紧时间开溜,其余人见状,也都起身,到后头干活去了。 那个最小的伙计轻咳一声,跑到柜台前: “老板娘,昨日的帐我都算好了,湘音楼上一批酒钱已结,又跟咱们定了一批,总共七十坛,还有——” “往后酒坊的事只管找郑伯便是。”秀秀将账本一合,轻声开口。 “好嘞。”少年言毕,方反应过来秀秀方才说了什么,有些不解地问:“……老板娘,这是为何?” 她才是这家酒坊的主人啊。 秀秀对他笑了笑,从柜台里走出来:“我要离开河州一段时间。” 她在这里呆久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空荡荡的,还总是会梦见一些奇怪的人和事,瞧了大夫,也说不出什么原因。 她便想着,出去走走,瞧瞧大好河山,说不定会好些。 “老板娘……你几时回来?”小伙计有些闷闷地问。 秀秀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应当很快,你们好好听郑伯的话。” 小伙计还要说什么,秀秀已经掀帘出去。 - 第二日,秀秀便拿着这些年攒下的钱到郑伯家去,他家如今已经换了一家大院子,还有几个奴仆伺候。 秀秀跟着丫鬟到正厅去,却在门外听见已经回娘家的雀儿的声音。 “……爹,娘,咱们要不要把这消息说给秀秀姐姐听?” 秀秀有些奇怪地抬脚进去,笑道:“什么事?” 雀儿回头,瞧见秀秀,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摇头: “……没什么,我是说,要不要把我有孕的消息告诉你。” 几年过去,雀儿早已经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佳人,秀秀每回瞧见她,都要感叹时光流逝之快。 听见她有孕,秀秀打心眼里高兴,上前摸了摸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雀儿觉得有些害羞:“才一个月出头呢。” 秀秀听了,便笑起来,仔细嘱咐她孕妇头两个月该注意的事项,然而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从未成亲生子,为何会知道这些? “秀秀姐姐?” 雀儿的声音叫秀秀回过神来,很快,秀秀将脑海中那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去,笑了笑,将手中银子递给雀儿: “我当初生病,是你们照顾的我,必定花了不少钱。” 雀儿下意识瞧向郑伯郑婶,还是郑伯开了口,说这些钱他们不能要,秀秀执意要给。 “这些便当是我提前给孩子备的贺礼吧。” 郑伯怕再推辞秀秀会生疑心,便只好收下。 等秀秀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时,郑伯一家又愣了一下,秀秀以为他们是担心自己,便道: “你们不必担心,如今四海升平,我拿钱雇几个人一路同行,不会出事的。” 郑伯要说什么,被雀儿打断,“秀秀姐姐,不必雇人,我们家的仆从给你使。” 半晌,郑伯点头:“好孩子,雀儿说的是。” 秀秀也不推辞,点头道谢。 等秀秀走了,郑伯看着门口轻轻叹了口气,秀秀如今这样,他实在不知好还是不好。 五年前那些人将她送回来时,她刚生下孩子不过几个月,吃下那药之前,她整日望着北边窗口发呆,他想,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想念孩子的。 之后,她便将那几年的事全部忘记。 这五年来,她一日日好起来,学着做生意,把酒坊经营得有声有色,只是偶尔会出神,他还以为她记起来了,谁知一问,却也没有。 看来,她同那人的缘分,确实已经断了。 如此,也好。 郑伯给秀秀备了马车,贴心备了一应物品,将她方才给的钱放进去,又添了好些银票,仔细嘱咐奴仆照顾好她,打点完一切才放心。 三日后,秀秀拿上办好的过所,收拾好包裹,去坟头拜别了父母,便坐上马车出发,而与此同时,当今天子南巡的御驾已经入了杨朔州。 秀秀掀着帘子,隔着人群遥遥看向江里的大船,问:“那是什么?” 仆从回答:“那是当今天子南巡的御船。” 距离遥远,看热闹的百姓之外,又有重重官兵把守,秀秀看了片刻,见实在看不到什么,便放下帘子,道: “走吧。” 仆从将马车调往了相反的方向,扬起马鞭,一阵尘土飞扬,马车很快便没了影子。
第95章 重逢 秀秀一行人的车马一路西行, 不出半月便驶出了杨朔州的地界。 离开了熟悉的江南小镇,她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湘水嚷嚷,山峰奇丽陡峭, 秀秀在山巅俯瞰苍林翠竹、悬崖峭壁,为眼前奇景所震撼,再往前,千年的天府之国养育了肥沃的土地和勤劳善良的百姓,叫人流连忘返。 秀秀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白天,她和奴仆们一起同相熟的老伯到田间劳作, 夜里, 秀秀盘腿坐在室外的竹席上, 扇着手中的蒲扇给小孩子们讲故事,日子也算过得充实。 只是相比于话本里的小故事,一直生活在山村的小孩子们对那些繁华的城市更为向往。 秀秀这才知道, 自己在无意识里竟讲了许多她并没什么印象的人和事, 其中出现出现最多的词,就是‘长安’。 “姐姐,长安当真这样好玩吗?” 秀秀愣了愣, 摸着问她话的孩子的脑袋, 轻声回答: “不知道, 姐姐没有去过。” 小孩子显然不相信, “可是姐姐说的好多事, 连咱们这里最博学的教书先生都是头一次听说, 先生说,若不是姐姐自己见过,便是姐姐认识的人去过,说与姐姐听的。” 秀秀的手微微顿了下。 末了, 她给那孩子一盘糖糕,叫他分给小伙伴们吃,孩子们得了糖糕,欢呼着跑开。 长安。 秀秀在舌尖轻咬着这两个字,慢慢在凉席上躺下,望着漫天的星辰,神思飘忽。 明明是陌生的两个字,可是莫名一股熟悉感。 在遍访了当地的名山大川之后,秀秀开始往北走,又花了半年的时间体会了西域的风土人情,等到回到中原,已经是次年的七月。 此时,距离她离开河州,已经过了整整两年。 她站在长安城外的山坡上,眺望了城门,久久没有动作。 身后的马儿一阵嘶鸣,秀秀知道它是饿了,便回过神来,拍了拍它的脑袋,对身后仆从道:“走吧。” 进城时,检查过所的门吏不知为何,对着秀秀打量了许久,秀秀不免有些疑惑,以为是过所出了问题,正要问个明白,却见那门吏将过所递还给了她,态度竟有些恭敬:“您请。” 一个奴仆小声在秀秀身后道:“老板娘,没成想长安的官吏们这样和蔼好说话。” 秀秀没有吭声,她摸着马儿的脑袋,垂下眼帘。 方才那门吏所说的长安官话,她竟能全然听懂。 从前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要花钱雇一个当地人领路,这次,怕是不用了。 秀秀牵着马找到客舍下榻,期间,她一口流利的长安话叫奴仆们惊讶不已,他们问她什么时候学的,秀秀只回答了三个字。 “不知道。” 夜间,秀秀两年来头回失眠,她站在窗前,看着眼前的夜景出神。 她想起自七年前自己醒来后,身上出现的种种异常,不由揉了揉眉心。 怪力乱神不可取,可若细究起来,她又着实找不出原因。 等三更的梆子敲过,忽然,‘轰隆’一声惊雷,不消片刻,天上便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秀秀这才回过神来,将身子半探出窗外去关窗,却恍惚在街道尽头瞧见一辆马车。 就算在黑夜里,也能看出那马车的规格与众不同,这些年来,她在各地所见的大官富商也不少,却从没见人敢坐这样的马车。 想来长安乃是皇城,本就藏龙卧虎,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因此也没什么稀奇。 雨声急切,点点雨滴随着微风往秀秀身上吹,秀秀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便‘吱呀’一声将窗户关上,独留那辆马车在雨夜里孤独地站着,静默无声。 秀秀在长安呆了五日,在她发觉由于长安物价太高,自己渐渐囊中羞涩之后,之时止损,对仆从道: “走吧,咱们该离开了。” 仆从道:“老板娘不在这里开酒馆么?” 秀秀有一手绝好的酿酒手艺,又会做生意,往常只要没钱,他们便在那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卖酒。 秀秀摇头:“不了,这里租金太贵,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 然而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客舍掌柜便过了来,说自己有一间不用的门房可以租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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