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打了一通哑谜。 陆珵听出他的意思是同孟之焕商议一番的意思。 此事从开头,陆珵便知一切都是孟之焕所为。先前晚宴时多次提点心悦之人。仪鸾殿莫名起的火,先才出现的一众官员… 陆珵心里有数,隐约能猜到孟之焕要做什么。 “要戮力合作,孤已拿出了自己的诚意,你若见了他,便叫他拿出些…:…” “他的诚意。” 他一字一句说完这一席话,刘庆抬眼,他黑玉似的发沾了水汽,一双眼因此黑沉沉的。 他丝毫不拖泥带水,似有一种天生就叫人折服的力量。 他应了一声:“好,今日时辰已不早了,雨也越下越大,殿下早些歇息若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属下去办。” 突一道亮色惊雷。 陆珵手中的油纸伞落在地上,溅起点点泥污。 “啪嗒”一声,似是被风吹掉在地上。 刘庆吓了一跳,忙将自己手中的伞撑给他。 陆珵低眉,乌黑的长睫垂下重重的青影推开他的手。 “这样沉的云,眼看这一日两日并不会停。接下来的朝会怕是要推迟一两天的。” 他仰面看天,巨大的水珠啪嗒啪嗒地落在油纸伞上,激起细小的水柱溅到人他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中。 六七月是多雨季节,往年这一段时间也常下雨;朝会有许多官员乃是坐在外头走廊的,自是不能冒雨开宴。 刘庆不知何意,愣了一下:“怕是如此;往年也是这般。” 陆珵突道:“孤此刻便有事叫你帮忙。”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陆珵突道:“孤此刻便有事劳你去办。” —— 雨脚如麻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整个京城笼在一层雾蒙蒙灰扑扑的雨幕中。 一辆青毡车一路疾驰,正是天将明最暗的时候,车前两盏琉璃风灯摇摇晃晃地破开雨幕, 划开一片灰青的混沌。 马车停在南音巷口。 一道修长的挺拔的人影从轿中下来。 雨水沉沉, 他一手执伞, 一手捧着一道梨木木盒, 破开雨幕,步履沉稳地停在一户朱门前。 朱门的匾额龙飞凤舞提“宋府”二字,陆珵在门口停了许久,这才轻叩铺首。 门房睡意正浓, 听见拍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忙披了衣服撑了伞应门。 他点起灯笼, 嘟嘟囔囔了一句:“稍等。” 这样大的雨也不知是何人来拜会?他揉了揉眼睛开了门:“尊下何人?” 门开了一条缝, 灯下的郎君回过身来,一张脸俊秀白净, 眼睛黑沉如星。 “深夜叨扰, 我有一物,想亲自交给府上表姑娘。” 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手中木盒递一下。 门房见他浅色襕衫的宽袖轻曳,动作文雅,不似普通人,也不似坏人。轻轻蹙眉:“郎君若有急事, 稍等片刻,小老儿去通传便是。” “还未破晓,不好打搅府上好眠, 我在外头等着便是了, 待卯中天亮后, 劳你同王爷和王妃通传一声。” 门房见他坚持, 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 —— 雨一夜未歇。 一大早,徐氏得了禀告,亲自迎去东院。 刚过了廊庑,便瞧见那道站在雨幕的身影,修长挺拔,腰杆极直,却又带了意思说不清道不明的落魄。 他手中有伞,却为给自己遮着,低低地打在地面上。 徐氏走前瞧一眼,先瞧见地上梨木木盒,才瞧见卧在盒子上一只胖墩墩的小隼。 徐氏知晓这只小隼是李青溦的,李青溦走哪儿将这鸟儿带到哪儿,一副爱得不行的样子。只是这小隼素日里很是骄傲,家中几个少爷都碰不得。 此刻见这小隼同陆珵如此熟稔,倒有了几分念头。 陆珵见她过来,敛衽见礼。 秋雨冰凉浸骨,即便太子殿下身体康健,那也不保不会被淋病。而且杏园走水之事,昨天东卫送李青溦回来的时候已是禀明过了的。 多事之秋啊。 徐氏走前为他撑伞,有意试探几句:“听闻殿下昨夜便等在此处,依妾身说,殿下身为储君,这般行事,有几分不妥当。” 陆珵自然知晓不妥。 如徐氏所言,他是储君,应当恓恓忧世深思事勤;儿女之情当为心腹之患。 昨日仪鸾殿走水,今日圣人定会闻讯问询。他如今不在杏园被有心之人知晓怕是会做文章。他应该在正殿,圣人同百官面前被盘诘,他不该在这里。 还有昨夜,时辰已晚,他母后已着人说了不会面,他就该直接将她送回去,他饮了酒就不该去见她,累她名声。 或许还有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她的那个春日,他不放任自己的心节外生枝。 这样沉寂清醒地按行自抑,便是叫妥当吧。 可是为什么不呢? “人能克己自然无患。可也是遇见她之后,我方知晓真正的妥当应当是顺应自己的心。”陆珵敛衽行礼,“这便是晚辈深夜叨扰的原因。” 他话音低沉,夹在淙淙雨声中,没有语调听着却十分悦耳真诚。 徐氏本就存了几分试探李青溦在她心中如何分量,他的态度,他的说法叫她满意。 她面上未显,又叹了口气。 “可昨日你同溦溦的事,我已听说过了。今日你又出现在宋家也不知晓外人会如何传?女儿家的名声,便是一张纸,纸若被揉过,再如何使劲也不可恢复如初了。” 抿紧了唇,瞧了眼廊庑后正房的檐甃,“是我的不是,此事我已有法子,定不会叫溦溦受一丝一毫指对。而且之前,我在大高玄殿当着圣人同云清道长的面请奏过欲娶溦溦为妻,今日回去,我便再奏此事,言明我们二人早有婚约。” —— 李青溦做了一整夜的梦,一大早推枕听见外头雨打芭蕉,雨还未停,她也睡不安稳,便早起收拾。 刚叫了热水净过手,外间传进几声急切的脚步声,绮晴打起帘子,三步两步进来:“姑娘,陆郎君来了,一大早便和王妃在外头的廊庑底下站着不知说着什么,奴方才过来,听闻……王妃叫陆郎君太子殿下……” 她支支吾吾地说完。 李青溦先是一愣,陆珵如何会来,昨日二人分开的时候,李青溦也并不是气昏了头,也听见了四周的动静,似是仪鸾殿走水。 此类事也算大事,按说他现在并没有处理完,如何此刻出现在她家门口? 李青溦很有几分好奇,正想起身看看,突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他是何人自然同我没什么相干。” 绮晴看见她家姑娘脸上赌气的神色便明白过来了。 昨日她家姑娘被东卫送回府,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只是将自己关在屋中早早地睡了。清霜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见王爷和王妃屋中的灯火着到子时方歇。 绮晴心中猜测:想就是因陆郎君的身份之事二人又拌了几句,这都是常有的事,绮晴都有几分习惯了。 虽说陆郎君一朝为太子之事,叫她茫茫然然。只是他无论什么身份,也并不影响他对她家姑娘好,这样呢就够了。 她眼见李青溦似是‘百无聊赖’地在屋中踱步,她自有眼色,偷笑一声,借口去小厨房瞧瞧出去了。 自绮晴说了陆珵在外头,外头一点点动静——连这烦人的雨声都在李青溦耳边无限放大。 她知晓自己这般是因外头的那个人,眼见绮晴走了,泄气地走前几步,推开窗户。 外头雨幕如帘。 廊庑底下的风灯摇晃,从天空挂下来无数条密密麻麻的玉柱中,升起一阵白蒙蒙的白雾。 远远地,她见他站在廊庑下,一身淡青的襕衫沾满了雨发着沉沉的郁色,也不知站了多久。 似是觉到她的视线,他一双雾沉沉的黑眸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唇角轻抿,唇角开阖,似是说了什么。 李青溦一惊,白他一眼,“啪”地将窗闭上了。 —— 未久。外头动静渐笑,一阵脚步声传过,徐氏身边的侍女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帘子刚开,突一道圆滚滚地身影率先从外头飞了进来。先是蹭了蹭李青溦,又抖落身上的羽毛, 李青溦正托腮在窗前的胡床上坐着,冷不丁被它抖落了一身的雨水,冰冰凉的。 知晓它方才是从陆珵那飞过来的,李青溦很有几分嫌弃地推开它。 “坏东西。” 徐氏走上前,见她发梢还带着些潮气。心下一片了然:“瞧见了吧?大半夜愿放下正事等在门前,难为他心里有你,也愿拉得下面子做低伏小。一个男子,愿意为你尽心,便是完美的夫君。” 李青溦耳根一红:“外祖母在说什么?” 徐氏轻笑着叹了一口气,“能有什么?你年岁也到了,也该成家了。年前你回京之际,我同你外祖父盼你找个人品才情都差不些的才俊。这太子殿下呢良金美玉,人中龙凤,人温其如玉,性子是玉洁松贞,这么些年素有名声,已是世上顶好的郎君了。” 李青溦冷哼一声:“车驾无輗,其何以行?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他先前骗我,哪里便有您说得那样好?” “人活一世,谁不曾犯过错?白玉微瑕,难不成便要摔了?知错,且有改的决心,且以后不再犯便是好的了。瞧瞧你外祖父,未说过一句软话,嫁于他几十年,从不知晓我喜欢什么。可能如何呢?日子还不是一日日地过着吗?几十年前聘我为妇时,婚书所言‘一见钟情、朝思暮想’,笑话,成亲当日竟叫错了我的名字;前些年呢,叫他戒酒,他自言是戒了。结果呢,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日猫着偷喝;他这一生欺瞒哄骗我的事少吗?” 徐氏摇摇头,将口中的牢骚咽下去:“你们小辈自己的事,我多说也无用。” 她坐在她跟前,将手里的梨花盒子放到几上掀开。 里头是一盆花,绿叶青葱,白瓣棱棱,琼玉碎珠一般,在室内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正是先前陆珵送她的那素冠兰。 因外头大雨,兰花在木盒中放得有些久,绿茵茵的枝叶有几分蔫巴巴的。 徐氏当下觑她神情,哄她道:“瞧瞧,‘坏东西’亲自给你送过来的,你若不喜,外祖母替你扔了如何?” 李青溦虽同陆珵怄气,但这花儿何其无辜?且还是皇后娘娘费了诸多心血亲自养育而成的。她断不会做这种糟蹋人心血之事。 听了徐氏这话忙站起身,连花带盆地捧到一旁的黑漆几上,小心翼翼地摆好。方哼了一声:“无论如何,我不会这般轻易地理会他。” 徐氏听了这话,摇摇头,一时只是笑不说话了。 —— 陆珵驱车回到杏园,已是巳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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