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宋墨抛了颗糖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霎时在舌头晕开。 他站起身来,步到旁边的寝殿,将一袭绯色外衣脱下,转而换上黑色劲装。 “公子,那些话……不用向郡主说了吧?”无缰松了口气,至少今日不用丢脸了。 “你先回去。”宋墨系好盘纽,束上腰带,一张清俊的脸被黑色衬着,愈加显得阴气森森的。 “公子是要去猎场么,属下愿与公子随行。” “不用了。”宋墨冷声拒绝,低头将腿上的绷带缠紧。 “也不知梁仁帝为何要提前举办秋猎。”无缰想不明白。 “为迎战做准备,先是议亲,接着是狩猎,不过都是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的手段而已。” “可郡主又不是将士,干嘛叫她去。” “猪脑子。”宋墨斜了他一眼。 猪脑子无缰霎时灵光一闪:“哦对,郡主的父亲是齐王,梁仁帝眼下想拢络齐王,却又不能让齐王翻了天,所以……所以得在郡主身上做文章。” 他继续灵光一闪:“公子这是担心郡主与旁的男子订亲么?” 话一出口无缰就后悔了,他纯粹是嘴滑。 不对,是嘴贱! 说什么不好偏要说这个,这不是讨骂么? 果然…… 宋墨冷箭一般的目光扫过来,“无缰你今天是不是皮痒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上次郡主缺席议亲会,这次圣上就点名让她参加秋猎,可不就是为了给她赐个能盯住齐王的夫婿么。 皮没痒的无缰:“是属下一时失言,属下这就走,公子告辞。”说完身子一闪,麻溜离开了北阁。 可不能再杵在那儿挨骂了,昨日哭过的眼睛还没消肿呢。 宋墨已换好了黑色劲装,冷着脸,立在铜镜前,片刻后,才将一张白色脸谱面具覆上了自己的脸颊。 皇家猎场就在城外,仪仗队行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便顺利到达。 参与此次狩猎的不仅有宗族及世家弟子,还有各家女眷,人员众多,规模自然也比以往宏大,搭在山脚的毡帐一栋连着一栋,都要延伸到山上去了。 柳婉来得仓促,只带了冬梅一个丫鬟,行李也不多,就随手拿了几件换洗衣裳及几样简单的钗镮,不似别家小姐准备得样样妥贴。 但她心绪却是极好的,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有这样堂而皇之出门的机会,倒是能好好解个闷儿。 刚下了马车,柳婉便被安顿进山边的一顶毡帐里,冬梅服侍主子净了脸与手,简单用完午膳,便见讨人厌的朱巧巧找上门来。 她衣着光鲜,花枝招展,头发长了些,但依然不够长,只得戴着夸张的头冠,当真像只四处招摇的花蝴蝶,“哟,妹妹不擅骑射,竟然也来凑这热闹了。” 柳婉客气地抿嘴一笑,“表姐不是也来了吗?” 作为妾,朱巧巧压根儿没资格出现在如此重大的场合。 “还不是圣上体恤咱们国公府劳苦功高,施了恩,特许了我过来。”朱巧巧一屁股坐到帐内的软椅上,一脸得瑟。 屁的劳苦功高,不过是她得知柳婉要参加秋猎后,担心同样要参加秋猎的卓承志被勾走,死皮赖脸地去求国公爷,国公爷扛不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只得去求圣上特许她过来。 “表姐如今已嫁得如意郎君,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不知今日过来,是有何话要与我说?”柳婉实在讨厌她在眼前晃荡,所以最好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就是闲着无事,特意过来看看妹妹。”她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从软椅上起身,言语里攢着一股劲儿:“主要是担心妹妹还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东西。” 呵,这话说得,柳婉都要被气笑了。 她也起了身:“表姐放心,你现在有的任何东西,我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惦记丁点。” 没惦记吗?怎么可能,朱巧巧不信。 自从卓承志与她成亲,几乎每日都在抱怨她毁了他的亲事,毁了他的爱情,言辞之间皆是对她的愤恨与嫌弃。 也是自成亲那日起,卓承志再没进过她的屋子,再没碰过她的身体,反而成日流连那烟花之地,一副失魂落魄爱而不得的样子 若柳婉真没招惹卓承志什么,卓承志又怎会对她这般死心踏地? 她认定,小蹄子在暗中捣鬼! “妹妹有没有惦记,我心知肚明。”朱巧巧嘴角含笑,目光却阴沉沉的,“红颜薄命,以妹妹的美貌,最好能安分点儿,否则往后怕是个福薄之人。” 说完她扶了扶头冠,扬起下巴,转身朝帐外行去。 她这日子哪是顺风顺水,简直是过得糟透了,但哪怕是糟透了,柳婉也别想嫁进国公府的大门,她要狠狠地诅咒她。 “郡主,她是不是得失心疯了?”冬梅看得一头雾水。 柳婉重新坐下来,打开一旁的糖盒,拿了颗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晕开,浅笑也在嘴角晕开:“不用管她,随便她怎么想。” 抢来的东西,终归是让朱巧巧消化不了,所以才患得患失、气急败坏,疑人又疑己。 帐外气急败坏的朱巧巧:“那马夫你可都打点好了?” 小雪赶忙低声应道:“小姐放心,都打点好了,明日保准她有去无回。” “最好是这样。”朱巧巧眯起一双吊眼,仰头看了看天空,舒心地吸了口气后,提脚回了毡帐。 不远处的山巅上,面具少年长身而立,一阵山风袭来,衣摆飞扬,乌发飘飘,与那起伏的山峦融为一体,恍如一副雅致的水墨画。 他掏出衣兜里的糖盒,打开,也拿了颗糖含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晕开,邪魅也在嘴角晕开。 在猎场休整了一晚,第二日用完早膳,众人便齐齐聚在一片开阔之地,由梁仁帝举办狩猎前的训导。 场地很大,男子站在中间,女子站在两侧,梁仁帝则立于前面高高的看台上,阵仗倒是大得很。 柳婉找了处树荫,站了个不显眼的角落。 偏偏,相貌生得好看的人,站在哪儿,哪儿就亮堂。 有两名女子在朝柳婉侧目,还有几名男子也在悄悄打量她。 卓承志站在百米开外,伸长了脖子朝柳婉这边张望,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旁边的公子哥打趣他:“小公爷这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呀,后悔了吧。”说完哈哈一笑。 “闭嘴,关你屁事。”卓承志气恼地回怼,怼完继续伸着脖子朝柳婉看。 立于另一侧的朱巧巧也伸着脖子朝卓承志看,一张脸胀得绯红,吊眼里火气直冒,但眼下场面大,她只能生生地忍着。 离看台不远处站着寻阳公主,她朝四下里扫了一眼,目光最后也落在柳婉身上,面上还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柳婉垂眸,故意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 她到底是有些拘谨,之前可从未出现在如此人多的场合,好在她一向端方得体,哪怕心有惊雷,面上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梁仁帝看着台下众人,掷地有声地开口:“周国大军压境,誓要吞并我大梁国土,作为大梁铁血儿郎,该当如何?” 他本想喊出气吞山河的架势,只叹年纪大了,老态尽显,最后一句话竟还破音了。 台下的各家公子倒是给力地附和,齐声唱喝:“保家卫国,誓将周奴尽杀光,尽杀光。” 喊声震天,威武无比。 梁仁帝表示很满意:“周奴虽狼子野心,却也不会强过这些飞禽走兽,今日狩猎,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来,在战场上如何撕杀,便在这猎场上如何猎杀,前三名者,朕重重有赏。” 台下再次喊声震天:“圣上英明、圣上英明。” 狩猎分成若干小组,每个小组男女一对一搭配,由男子射杀猎物,再由女子去捡寻被杀的猎物。 柳婉分到的男伴乃建国侯鲁宽之子,鲁子恒,斯斯文文的一男子,看上去也是风度翩翩。 这自然也是梁仁帝的有心安排。 鲁宽是辅佐梁仁帝登基的一代老臣,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若是能让两家联姻,让他帮着看住齐王,梁仁帝自然省心许多。 鲁子恒眼眸微垂,白净清秀的脸上略显羞涩,先是给柳婉客气地行了一礼:“给郡主问安,郡主这厢有礼了。” 柳婉赶忙福身回礼:“鲁公子不必客气。” 行完礼,两人都顿了顿,气氛尴尬了一瞬。 鲁子恒抬眸看了看柳婉,又赶忙将眼眸垂下去,拘谨地拱着拳:“待会儿就有劳郡主了,不过……在下射击一般,相信也不会让郡主过于劳累。” 话说得客气又体贴,倒也是个知书达礼的,柳婉抿嘴一笑:“我不太会骑马,就怕到时拖累到世子。” “没关系,郡主的安全第一,输赢只在其次。”鲁子恒说完朝另一侧山道扬了扬手,“玉书,过来。” 一小厮模样的人快步跑来,偷偷瞄了柳婉一眼,嘴角含笑:“公子请吩咐。” “你到时给郡主牵住马匹,别让马儿跑快了,颠着了郡主。” “是,公子请放心。”玉书兴冲冲的,高兴得很。 鲁子恒吩咐完玉书,又朝柳婉清浅一笑:“郡主到时不用着急,慢慢骑就行,也不一定非得要捡到所有猎物。”语气不急不徐,令人如沐清风。 柳婉松了口气:“多谢鲁公子体恤。” 鲁子恒又羞涩地垂下眼眸,转了转指上的翠玉斑指:“郡主不必客气。” 两人正欲结伴去马场领马匹,“郡主。”身后有人在唤她。 柳婉回头,崔若云正背着药箱满头大汗地钻出人群,朝这边小跑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小淑女面露喜色,黑幽幽的杏眼瞪得像葡萄似的。 “怎么,就你郡主小姐能来,咱们庶民就不能来?”崔若云一袭男装,还一口浑话,男装衣袖处被药箱磨出了口子,也没见她换身新的。 柳婉娇羞一笑,给她递帕子擦汗:“就你这张嘴厉害。” 崔若云用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又将帕子还给柳婉,“不,我医术也厉害,圣上特批,猎场随行女医,怎么样,混得还行吧?” “行,咱们崔女医最行,可,你这身衣裳是不是该换了?”柳婉盯着她的破袖子。 “嗐,口子还小,无碍。”崔若云话头一转:“你跟他组队?” “他”是指等在一旁的鲁子恒。 柳婉点了点头。 崔若云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这人看上去不错,身份也还配得上你,比那小公爷强,好好珍惜。” 柳婉面上霎时浮起一层浅红,小声嗔怪:“你瞎说什么呢。” 崔若云才不觉得自己在瞎说,转身就朝鲁子恒施礼:“给世子爷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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