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玚此人,向来以手段果决冷酷,行事狠厉出名,对于他而言,似乎只忠诚于天子,其他人都是可以成为刀下亡魂的东西。 传说中拱卫司里各种毛骨悚然的酷刑,和蔺玚一起,组成了这个京城最恐怖的故事。 不懂事的人饭席间谈起,其他人都是面色立变。 也难怪相才良会这么志在必得,原来是找到了靠山,相雪露苦笑。 不过蔺玚其人,向来不近人情,像千年玄铁铸就的人一般,也不知道相雪凝怎就搭上了他。 相雪露看着府中熟悉的地方,被相才良一家人以及他们带的人逐渐占据,看到喜好的旧物,被他们随意捯饬,看到妹妹躲在墙后的哭泣,看到他们得意的笑容。 只觉心都在滴血。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过分,这么无耻。 难受的情感如潮水一般一层层袭来,在她的心上溅起阵阵浪花。 化为了眼泪,从眼眶溢出,顺着眼角无声地流下。 正被这种难受的情绪充斥其间时,脖颈处却忽然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人的手在她那里。 相雪露几乎是从尾椎骨泛起了一种慌张,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想起来前些日子深夜里的梦境。 她想伸手去拨开那双手,却感觉仿佛被困在了梦中,浑身动弹不得。 只能任它无所欲为,方才积聚的眼泪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流下。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一切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发展。 那双手停顿在她胸口,很耐心细致地帮她将领口系好。 随后拉来衾被,将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一一盖好,掩好被角。 动作轻柔,小心,仿佛生怕扰了她的好眠。 片刻后,她感觉又一个又吻又软的物体,贴着她的眼皮,眼角,眼睫,将其上的泪水、湿意,一一带走。 温柔到了极致。 相雪露的眼睫都随着他的动作在轻颤,但她却不敢睁开双眼。 也不敢猜测到底触碰她眼皮的物体是什么。 …… 后半夜,相雪露一夜好眠,再无之前噩梦的惊扰,奇怪的是,那人也一并消失了。 她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 第二日起床,相雪露发现自己眼睛有些肿,上了一层厚妆才勉强遮盖了一下。 去向太后问安的时候,她微低着头,很担心被看出来。 所幸今日太后似乎也心事重重,倒没有注意到。 用过早膳后,她想起之前答应过教导慕容澈丹青的事。 便朝着他居住的兴安宫而去。 走进兴安宫,看见慕容澈正在庭院里描摹采景。 他令人在外放置了一张长案,一张雪白宣纸铺陈在上,他用小小的手握着笔,一眨不眨地认真描绘着。 相雪露浅笑着走过去,站在他身后,评判道:“燕王用笔均匀,线条流畅,画技相比上次,又有了进步。” 慕容澈方才太聚精会神,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此时闻声转头,发现是相雪露,很是惊喜。 “皇嫂,您来啦!” “您是来看我的吗?” 他抓住相雪露的袖子,忍不住摇了摇。 相雪露看见他脸上掩不住的开心,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是的。” 不过,他方才的称呼……让她想起了上次的事。 她弯下腰,与他目光齐平,温和地说:“燕王殿下,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直接叫我皇嫂,或许您可以叫我’大皇嫂’。” 慕容澈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的神情:“可是,为什么不能叫您皇嫂呢,您就是我的皇嫂呀。” “我想这样叫您,是因为最亲切,别的三皇嫂五皇嫂,我都是尊称他们王妃娘娘的。” “就像皇兄,是我心中唯一的皇兄,所以我也只愿叫他皇兄,而不是二皇兄。” “皇嫂……”他可怜巴巴地望着相雪露,“您就让我这样叫吧。” 方才慕容澈又提到了慕容曜,让相雪露脑海中立马重现了一遍上次的情景。 顿时太阳穴突突地跳。 但一低头,又看到慕容澈这副可怜企求的样子,想到他幼时便没了娘,霎时间又有些心软。 或许是从小缺乏女性长辈的陪伴与关怀,才会对她如此依赖。 既然这孩子喜欢这么叫,那便让他这么叫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左右,慕容曜应也不会经常与她同时出现在慕容澈的面前。 他政务繁多,没那么闲。 想定了这一切,她不再纠结于那些心事,沉下心来教导慕容澈笔墨。 指导一番后,相雪露让他描绘面前的静物假山石,她则撑着头坐在一旁看着他画。 只是,这个过程太过漫长无聊,今日又惠风和畅,十分舒适。 以至于她,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醒来已不知道何时。 记忆方回笼,还来不及泛起丝丝尴尬,身体上的感觉便传来。 并没有想象中的僵冷,反而被柔软的东西包绕着。 她看过去,发现身上披了一件深青绀蓝色的缂丝披风。 相雪露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朝前看去。 慕容曜正微微俯身,用手握住慕容澈的手,教他一笔一划地落笔作画。 他狭长的眼眸无比深邃,此时因为神色认真,里面越发闪动着耀眼的光。 眼角微微上挑,带出一股风月惑人的余调出来。 临近午间的金色阳光,透过竹叶,打在他挺拔宽阔的肩颈线上,染上斑驳的碎影。 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相雪露微垂下视线,盯着他们的落笔处,缓缓开口:“实在抱歉,方才不小心睡着了。” 她看到他手下一顿,随后耳边传来:“无事,皇嫂若是乏累,可以继续休息。” 他的声音不像往常那般沉冷,而像缓缓流淌的江流,从她的心尖上淌过。 相雪露猜不透他的情绪,只是欲将身上的披风解下。 慕容曜今日穿着同色的衣袍。 “多谢陛下关切,这件披风……就先还给陛下了。” 她本以为他会心领神会地接过,然后将此事默契地揭过去,当作没有发生。 未想到,他忽地搁下笔,伸手向她颊边探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 “别动。”他的声音很平和,没有命令的语气在里面,但相雪露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慕容曜轻轻地拢过她颊边一缕散乱的发丝,将之别到她的耳后。 全程只花了短短一瞬,却又仿佛无限拉长。 他很快收回了手,唇角弯起一丝轻浅的笑意:“皇嫂的面上,还有未消的痕迹。”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多言,朝他们微微颔首,提步离去了。 只留下呆若木鸡的相雪露。 她让宫人拿来万春芙蓉铜镜,才看到了脸上因方才压在桌案上,产生的仍未消去的印痕。 慕容曜乘着御辇离开兴安宫不久后,将手微微抬起,对着天光,映出了缠在他指间的一根纤细发丝。 发丝看上去,纤细,易折,像极了某个人,也像极了她的细腰。 但他知道,事实分明不是表面上这样。 他收回手,用指尖慢慢捻动着发丝,面上一时有些神情难辨。 良久后,他温温一笑。
第8章 8 得罪 慕容曜走后,相雪露微微回过神。 但还是有些恍惚的样子。 她揉了揉眼睛,转首看向慕容澈,问:“陛下何时来的,怎未叫醒我?” “唔,皇兄两刻钟前就来了,”慕容澈转动着笔杆,黑眼珠滴溜溜地跟着转:“他让我不要叫醒您。” 说到这里,他兴奋了起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不过皇兄今天真的好温和,好容易说话,以往对我也都是温温淡淡的,今日却教了我两刻钟丹青!” “看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担心您着凉,取下自己的披风,就给您盖上了。” 慕容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相雪露心脏微有些不正常的跳动。 她鬼使神差地出口:“他说了担心我?” 话刚出口,相雪露就自觉失言,不过慕容澈只是一个小孩子,倒也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 “这倒没有。”慕容澈用手摸着自己的小下巴,“不过我敢打赌,一定是。只不过皇兄向来比较不露神色。” 看着他笃定的神情,相雪露才平静下去的心湖再度荡出了涟漪。 她用手攥着披风的边,都微感到有些发烫,披风上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 沉郁而又包容。 慕容澈看着皇嫂微微失神的样子,欲言又止。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在很久以前,他就感觉到了,每次见到皇嫂后的一段时间,皇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虽然面上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却会多赏赐他吃一块芙蓉糕,或者满足带他去看武士比斗的愿望。 就连皇兄身边的曹公公那几天也是心情舒畅,格外宽和好说话。 所以,当时的他,几乎是天天盼着皇嫂入宫。 甚至在睡觉前想,要是皇嫂嫁给了皇兄,是不是以后皇兄就会天天心情都很好了。 他曾这样暗暗期待,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那时,皇嫂还没有和大皇兄成亲。 ------- 心绪一旦被搅乱了,就再也无法轻易平复下来。 后半程,相雪露都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指导慕容澈作画。 再往后,相雪滢寻她而来,看到了慕容澈,两人又是一番打嘴仗来回。 这时候,她坐在一旁,看着雪滢气得直跺脚,而慕容澈在一旁掩唇偷笑。 也忍不住唇角带上了一丝微笑。 电光石火间,觉得这样的场景莫名有些熟悉,像是勾出了埋藏的久远记忆一样。 但偏偏又如何都想不起来。 用过了晚膳后,相雪露向太后辞别。 毕竟晋王出殡不远,有些事情也要开始准备了。 临行前,太后深深地看着她:“雪露,晋王下葬以后,就多进宫陪陪哀家吧。” 她用手抚过相雪露略显清瘦却莹白如玉的脸颊,低叹道:“你如今孀居,一个人在外面 ,姨母也甚不放心。” 相雪露知道姨母是用心良苦,担心她一个人孤寂,情绪低落。亦担心外面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影响到她。 她不忍拒绝,只是—— “陛下那边不会说什么吧?” 到底她只是晋王的孀妇,嫁过人的女子,若是频繁入宫小住,陛下那边,怕是不合规矩。 “陛下已经同意了。”太后道。 “啊……”相雪露惊讶的声音冒出了个头。 “昨日哀家让人过去询问陛下的意见,陛下没有多问什么,就同意了。是曹公公亲自过来回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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