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衡拉着她手往台下走去,接过卫兵递来的剑置于腰间,翻身上马,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临行前,风雪汹汹,他的话却清晰地落在沈婉耳中。 “沈婉,我违背天意,但求无悔。”
第46章 🔒山陵崩 博望坡山腰处, 无数藏有石块的雪球尽数滚下,砸得底下楚军无处可躲, 又因大雪阻碍视线,无法立即找出伏兵位置反攻,使得楚军前锋伤亡惨重,千人难以再战。 破空之声响于山间,伏兵又以羽箭射杀楚军,使其阵型散乱,不少士兵慌忙躲避。 但支援各城,走博望坡为最快路线,楚军不能退,大将立即下令让部分士兵上山杀敌。 埋伏的魏军看出其意图, 忙有士兵禀报。 “将军, 有敌军杀上来了。” 沈忠深锁眉头,起身往后走去,吩咐道:“着一千将士,随我阻其上山, 余下将士再按计策行事,待到阻敌三波后,即刻下山对敌, 坚决不能让楚军过博望坡, 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给我放走。” “沈拓!给我务必守好了, 但凡有差池, 老子不认你这个儿!” 据探马言, 从博望坡支援的楚军, 足有五万人, 精兵主力皆在后方, 刚死于夹道处的是楚军前锋,不过千余将士。在博望坡的魏军,至少要阻敌两个时辰,才不会使旁处攻城的魏军陷入两难。 沈拓连忙应下,“都听明白了?不能后退半步,给我全力杀敌!” “是!” “拉弓!拉弓!给我射他们那个白盔的大将!” 山腰处杀声不断,沈忠提剑直奔楚军,两军交战,不知多少士兵尸首接连滚落。 楚军损兵千人后,欲强冲过博望坡,沈忠反应迅速,忙再下令。 “前处山口的,即刻阻敌。你们下山!都给老子下山!一个人都不能放过去!” “将军不可啊!敌军势大,我军伤亡亦惨重,再不撤,恐怕将会全军覆灭!” “屁!”沈忠怒目圆瞪,发髻散乱,“咱们才阻敌多久?要放他们过去,旁处魏军皆败!快,下山!” 两军交战,刀剑兵戈之音不绝,沈忠夺过一马,拿起□□深入敌军阵营。 沈拓见此,策马赶到他身侧相护。 挑开数位敌军后,他忙道:“阿父!援军再不来,咱们恐怕撑不住多久了。” “我知道。”沈忠一枪捅到楚军心窝上,“可咱们不能退!不能啊!” 敌方援军,远比温时书当初设想的多,博望坡的魏军,几乎难以抗衡。 沈忠心里明白,为顾大局,他们不能后撤等待援军,否则将会给楚军可乘之机。 话音落下,父子俩并肩杀敌,然而楚军将领早已注意两人。 将领在远处吩咐道:“不计代价,让士兵们围杀那络腮胡的大将,此人有万夫之勇,他死魏军必乱,将会不堪一击。” 楚军听令,数千将士直奔沈忠而去,层层围剿下,沈家父子数次杀出,身后魏军虽被鼓舞士气,可双方兵力差距悬殊,陷入苦战后,魏军愈发劣势。 * 博望城前,魏军分兵支援的意图,被楚军阻拦,后军只得拼力杀敌,才得以拼出重围。 后方满地银白上,落了不知多少枝寒梅,直到那些寒梅聚集在一起,形成以血肉筑成的梅海,支援的魏军才奔远。 领军之人未着甲胄,凌冽的霜寒使他肺腑刺痛,血沫溢出,仍不能阻他去往往林间山道。 临近博望坡,杀声震天,大雪弥漫,覆于地上,满地尸首分不清玄甲银盔。 沈婉看着眼前景象,不断深吸着气,颈间浸湿处,早被冻成霜冰。她知那是什么,可就算停下也不敢抚上去。 “亭侯……” 牧衡拭去嘴角血迹,下马道:“沈婉,我可能无暇顾及你,但你要护好自己。” 他说完后,深深凝望了她一眼,翻身骑上另一匹马。 牧衡生来就被天道选择,背负着牧家重任,欲救这天下万民,一路走来,他受益于天道指引,却有三次想违背天意。 第一次在大鲜卑山,欲亲往未果;第二次为君王性命,至今无所获;第三次便在今日,不顾天道指引与沈意更换,欲将败局扭转,营救博望坡魏军。 此处五千将士领命阻敌,就算来不及后撤,仍能为魏军大局做出贡献,不负使命,所以就算援军迟到、不到,其实也无人会怪罪牧衡。 无论沈家父子,还是这些士兵,他们对大魏的功绩,可以用军功许诺,甚至战死沙场,都会心甘情愿。 唯有沈婉,曾经只为寻找父兄的她,同随魏军拯救过万民,那颗心经过千锤百炼,使她风骨卓然,能坦然地说出七星指引为谁,没有阻拦父兄,是她为全沈家家风。 哪怕没人能援博望坡,她也会孤身前去。大魏能许诺她什么?是嘲笑其不自量力,还是会念她巾帼不让须眉? 牧衡想着,拔剑挥下,策马往前方赶去,身后无数玄甲随行。 而夹道处苦苦支撑的沈忠,浑身染血,连霜雪落于其身,也会迅速融化,他持枪拉拽缰绳,四处皆为敌军,沈拓早被逼远,原本与他同战的魏军,已不剩多少。 然而博望坡阻敌,才不过一个时辰,难以给旁处攻城的魏军带来优势。 沈忠视线被血污阻碍,仍在片刻间分析出局势,他们还不能撤,也无法退。 他吐出一团寒气,挑眉提枪,怒喝杀向敌军。 声震人胆,楚军被吓得不禁后退,楚将气极,立即抬刀对战。 “杀,给我杀了他!” “杀啊!” 无数楚军再次涌向沈忠,远处的沈拓恰好瞧见这一幕,含泪大喊“阿父”,偏偏又来不及奔去相护。 楚将虽不敌沈忠,奈何手下士兵众多,杀得魏军节节败退,大将置于险境中。 持旗的魏军被斩,将旗要落下的霎时,沈忠寡不敌众,力竭落马,却有人一把拽起将旗,一剑刺在楚军喉上,救下了沈忠。 “魏军援军来了!快护将军后撤!” 楚军后退时,士兵立即将沈忠拉起,眼见着有血从腿上渗出,他疼得浑身发抖,却未曾喊叫一声,仍不改面色紧握□□。 直至看见牧衡身后的将旗,忽而笑了。 “谢……谢亭侯救命之恩。”他说着,欲强撑起身,“但魏军……还不能撤。” “沈将军!” 众人忙劝阻他,牧衡却开了口。 “将军安心,魏军不会撤,更不会负你勇武。” 话音落下,他剑指楚军,再次与身后将士迎敌。 沈忠被士兵背到旁侧山林间,见到的却是泪流满面的沈婉,跪地唤他“阿父”。 他忽觉心中一痛,抬手欲替她拭泪,可在碰到她脸前,他却怔愣了许久。 “我手脏……就不碰雪儿了。” 沈婉频频摇头,连忙与士兵帮他包扎伤口。 “怎会……阿父勇武至极,给魏军带来胜机,这样的手,怎会脏呢……” 勇冠三军的将军,就算在危机时,仍不愿让她沾染血污,让她只觉心如刀割。 而远处,忽传来楚军呼喊。 “将军!前方发现博望城的将士往这赶来,还有魏军奋力截杀,此处援军是分兵,他们首尾难顾!” 随着话落,原本慌乱撤退的楚军,倏地止住步伐,再次迎上魏军攻势。 魏军听闻消息,不少将士皆乱,若分兵使得博望城守军赶来,两地魏军皆会陷入险境。 沈婉一怔,替阿父包扎好后,抬眼望向了华袍诸侯。 风雪甚大,落于天地间,景星纹路不再明显,被血污覆盖着,在一片杀伐中,她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咳声。 沈忠靠在树下,颤道:“雪儿……你怕否?” “不怕。” “你过来。” 沈婉收敛神思,再次跪在他身侧,张口欲问他情况,却被他的动作打断。 沈忠抬手抚上她脸,将腰间佩剑卸下,交予她手上。 “雪儿不要再哭……你听着,要是魏军能胜,你就将亭侯带回中军,若败……你就拿着这把剑,全我沈家家风,不可退怯半步……你聪慧至极,能明白父兄为何不退,他为何来此吗?” “我明白……” 沈婉拭去泪水,竭力忍下情绪,将佩剑紧握手中。 “就算我是女郎,博望坡只剩我一人,我也会承父志,绝不后退。” “好……这才是我沈家女!” 漫天风雪下,女郎颤抖提剑,一步步往山下走去,并不敢回头看。 战场上瞬息万变,楚军再次优势时,温时书听探马言此处战况,攻下城池后,快马加鞭赶来。 博望城楚军皆被斩杀,夹道处楚军听闻,只得仓皇撤军。 魏军伤亡极为惨重,却拦下五万援军,为旁处攻城军队得来胜机,南阳郡已成魏国囊中之物。 大雪仍未停歇,牧衡下马后,凌冽的寒气却使他咳出数道鲜血。 周遭还有些许楚军未来得及后撤,魏军仍在收拾残局,不远处的沈婉抬眼就是他满襟鲜血的模样。 她焦急无措,面前却有敌军未死,欲挡她路,在牧衡佩剑落地的霎时,女郎再不顾恐惧,将剑挥砍在敌军身上,血污涌出,楚军轰然倒地,女郎浑身震颤,几乎不能直立。 杀人的恐惧,能从心底滋生至全身,可她只给了自己片刻慌神的功夫。 牧衡抬眼时,就看到有人丢下染血的剑,身着狐裘从远处跑来。 寒风吹动着她内里的玄衣,将她一袭墨发吹散,她在风雪间穿过万军。 “牧雪臣!” 女郎声嘶的叫喊,传遍了整个夹道。 牧衡滴落在衣襟的血,仿佛每一滴都能穿透她。 在此刻她宁愿来到这里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她想救父,父想阻敌,唯有他的“但求无悔”,沈婉不信其中无她。 铺天盖地的悲伤与愧疚淹没着她,而远处的牧衡仿佛猜透了她心,在倒地前,颤抖予她一笑。 沈婉一下子就流下眼泪,发疯似地跑向他,在雪幕尸海中接住他身。
第47章 🔒山陵崩 云霞残雪间, 北风如刀割,女郎用她柔弱的身, 颤抖背起大魏的诸侯,步步踏入梅海中。 整个夹道,都曾是她惧怕的寒梅雪,然而背上的人,千百次给予她面对的勇气,在乱世中成全着她,赞她风骨如修竹,剖开自心对她露情,每一件事,一寸又一寸生根在她心。 直至根透心穿, 沈婉发觉自己根本就承受不起, 宁愿他从未成全过。在漫天风雪下,她惟愿去做的,就是带他回去。 “雪臣……再坚持一下……” 牧衡颤抖着身,北方吹拂在夹道, 使他无力抬眼,喉中欲语,溢出的仅有血沫。 沈婉能感受到, 那些血顺着衣襟划进她心口处, 温热的触感使她不禁脚步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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