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书顿下步伐,遂道:“大雪未停,雪臣当心咳疾,有何事想说?” 牧衡手抚七星的霎时,武曲星就急转不止。 他动作一顿,道:“博望城本由子俊带兵,我寻你来,想与他替换。” “雪臣想亲援博望坡?”温时书指向七星,迟疑道:“你与子俊无论是谁,我都能应,但七星指引并非如此,雪臣改变主意,可为女郎?” 牧衡没有否认,“七星如此,博望坡将士九死一生,难以阻敌,若换旁人领军,三军将会大败,我不能阻止,却需去增援。” 博望坡将士覆灭,会对魏军影响极大,温时书虽早有准备,计策中仍需阻敌许久,才能使旁处将士攻得城池。速破两湘,除却解齐军之困,也为刘期早日得见天下太平,若魏军会败,得不偿失。 沈意相比牧衡,少了许多领兵经验,两者相比,更换后才能多一分胜机。 “她不知?” “不知。” 牧衡吐出这话后,轻咳数声,嘱咐道:“王上本该与我同行,但鹤行暂且不要让他跟随旁人,仅有你能。” 此言,无异于认证了温时书心中猜想,他静默地望着挚友,直至眉间红痣上的霜雪消融,才开了口。 “好,我应了。”
第45章 🔒山陵崩 夜雪过后, 天尚阴沉。 营中将士整顿行囊,待到巳时就要南下准备攻城事宜。 沈婉刚从医者处归来, 捧有几剂治咳疾的药,正往帐中走去。 周遭常有将士策马而过,马蹄扬起的雪粉呛得她喉间一凉,她抬臂欲用大袖遮挡,身后却传来呼声。 “小妹!”沈拓勒马而停,手抚刀柄,笑道:“小妹,我来看你了。” 沈婉错愕回头,马背上的人,一身玄甲气质斐然, 对她朗笑着。 他们一家同在魏军, 却从未这样见过,父子俩多数时在练兵整军,极难相见。 沈婉的视线落在他耳旁疤痕上,良久才走上前去。 “阿兄怎会有空来此?” “丞相说, 就近的士兵都能归家一聚,小妹就在营中,我当然要来。” 沈拓翻身下马, 伸手揉了揉沈婉的头顶。 “在军中待得可习惯?” “阿兄……” 人对亲情的渴望, 总是埋藏在心, 压抑久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 极易使人露情。 沈婉压着微乱的发, 抬头看他, 话中有些哽咽。 “魏军对我敬重, 我在这里很好,也能时常听见你们的消息。阿兄呢?过得好不好?” 沈拓被她这样看着,忙别过眼去,“当然,魏军从不苛待士兵,我与阿父又得重用,要比在赵国时好得多。” 说完这话,他深吸了口气回望,见沈婉眼眶泛红,转身唤来位士兵。 “你把她手里的药给放回去。” “阿兄?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走了,不如去帐中吧,阿父怎没来?” 沈拓将那些药丢给旁侧士兵,随后上马将她一把捞起。 “阿父待会儿才来,阿兄教你去骑马,你不是幼时就想学?我记得你听我说骑马多好玩,但是骑不到,还和我生好大的气。” 沈婉脸颊微红,捶了他臂膀下,“阿兄……我那时才十岁,不懂事。不知乱世民难有马,现在早不会同你生气了。” 沈拓看她脸红,放声一笑,“也是,小妹长大知晓羞耻,甚至都有了心上人,不会和阿兄撒娇置气了。” “阿兄在说什么……” “没啊!” 沈拓笑着,带她到另一处,选了匹温顺的马教她。 远处营帐旁,沈忠伫立观望,闻兄妹俩说笑声传来,抚须时感慨万千。 “沈将军。” 沈忠回身,拱手笑道:“亭侯来了。” “将军不必多礼。” 牧衡扶起他手臂,两人同立,望向兄妹两人。 “将军埋伏博望坡时,切记不要贪战,阻敌前锋三波即可,而后尽快撤军。我攻下博望城后,会速援你们。“ 沈忠闻言皱眉,许久才问:“亭侯可直言,博望坡五千将士,会败否?” 身侧人按上七星,“战未始,怎能言败。” “莫要瞒老夫啊……”沈忠笑笑,微叹道:“早在丞相下令让将士们归家一聚,我就有所猜测,能在此处的士兵,哪来得及回去,成全的不过是我们一家。更何况,亭侯攻取博望城的事,我已知晓。” 沈忠说着,收回视线,“我有件事想拜托亭侯。” “将军请说。” “若我等陷入险境,请亭侯先顾全大局,以魏军得胜为主。最好……不要带雪儿去援助博望坡,让她留在城中就好。” 牧衡动作一顿,按在七星的手,指尖泛白。 “阻敌三波后撤,将士们必能逃脱,我会尽快来援,将军还请放心。” 沈忠抬眸望向他,“亭侯可违了王上的令?” 他自前朝从军,历经数十场战役,对此次胜负早有预感,博望坡将士能阻敌,却难以后撤。闻牧衡笃定语气,就知行了推演之术。 “按丞相计策行事,必能损其精锐数千,然而大军七拨分攻,楚国强盛,怎会容易啊……援军拖得越久,魏国胜算越大,亭侯心里明白,也算过,可觉得我会退?” 牧衡阖目,负手而立。 “王上令,不敢违。我没有不惜这条命,只想为将士们求得生机。我明白将军不会退,可我也会带着她。” 沈忠深吸着寒气,才极力克制住发颤的手。 “我沈忠,生平从未求过人,仅有此事,亭侯不可。为将者,本不该被私情束缚,许些年来,我与犬子立誓效忠沙场,离开家的日子里,无人能庇护她,替她遮挡风雪,甚至当初在边关杀敌时,我都不敢想她是死是活。我为人臣,上不愧天子,下不愧百姓,唯有为人父,愧对我的雪儿。” “但求亭侯,勿要带她前去,有些场面我不想她看见。” 大鲜卑山在赵国境内,那次战役他有把握一试,毕竟身为赵人多次边关激战,再险要的山也不足惧,那时并未有过多的情绪。然而楚国的博望坡,并不在地势如何,是五千将士不能退,就算按照温时书计策行事,也要阻敌甚久,撤军谈何容易。 他早做好身死准备,心中万忧之人,仅有沈婉,怎能让她亲眼得见。 话音落下,牧衡才睁眼,只觉得面前的沈忠仿佛一下子苍老好些。 “将军从未愧对她,沈婉慧极,和寻常女子不同,胆识风骨,皆让我敬重,无将军教诲,亦无今日的她。转攻博望城的事,我还未让她知晓,却瞒不了多久。” “我明白……还请亭侯体谅吾心,实在不能啊。” 朔风吹拂着华袍,景象忽明忽暗,牧衡再次望向远处女郎。 “沈小将军教她骑马,是我授意,时间仓促,或许她根本学不会。可我懂她,了解博望坡军情后,无论如何她都会去,大义私情缘由皆有,会使她甘愿身赴。若为魏国胜算,我或许不必与沈意换城,将军必会阻敌到最后一刻,大魏定能得胜。可她,是我这样做的其中一个缘由,我想救那五千将士,也想她在危机时,能从心救父兄。” 沈忠一怔,只觉喉中滚烫,欲语难言。 牧衡却行礼道:“大义上,为魏国胜局,将士性命;私情里,为救将军性命,更为她无悔。” “还请将军原谅。” 他说完,俯身长拜。 一席毫不掩饰情感的话,听得威震四方的将军红了眼眶,直至诸侯对他行有大礼,沈忠的手再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发抖。 博望坡将士要阻敌,援军也需赶到,领军攻打博望城的人,可以不是沈意,换任何一个有大战经验的将军都行,只需多加嘱咐,何尝不是一样。 然而此刻他能明白,牧衡懂沈婉,无论结果,会带她亲赴。 这个礼,全的是诸侯为她的心。 * 壬辰年冬月初五,武曲化忌。 国事在牧衡口中,非一日星象能定,壬辰年壬子月壬子日,叠加武曲三忌。 将有血光之灾,万人丧命,也是魏楚两国开战之日。 大雪弥漫,阻碍探马情报,加之楚国轻敌,不曾严加防守,派有精兵,南阳郡各城被打得措手不及。魏军势如破竹,攻城本难,在极端的情况下,依靠温时书数个计谋,竟能攻进城池。 博望坡为援军必经要隘,可惜附近的城池本为缓军屯兵作用,并未多加修缮,不算做完善的城池。 城中守军三万余人,本应为援军能尽快赶往各处,却被魏军同等兵马阻截,两军交战荒野厮杀。 不远处,有前朝筑修的观战台,牧衡带有卫兵立于其上,旁侧就是身着狐裘的女郎。 沈婉呼出口气,拢了拢衣襟。 “亭侯与大司空换城而攻,缘由为何?可是为了支援博望坡?” “是。” 牧衡没有否认,“子俊精通地理,领军上稍逊色些,阻敌博望坡,支援五千将士,这些关乎着魏军胜败,我不能不换。” “是什么让亭侯违背天意?” 七星选择攻打博望城的人,是沈意并非牧衡,沈婉深知。 能让其违背天意,想必缘由非常,她心中其实有了猜测,只是在他未言前,并不敢去想。 沈婉竭力地控制着情绪,“亭侯不要瞒我。” “我不会再瞒你。” 牧衡说完,将七星放于她手中,武曲星急转的霎时,沈婉就感应到了指引。 脑海中一片红海,遍地尸首皆着玄甲,博望坡的将士会败。 未等她开口,探马就从远处赶来。 “亭侯!此处尚在激战,我军占优,杀敌五千,伤亡不重。但博望坡有了动静,恐怕等将此处敌军歼灭,也来不及支援了!” 沈婉一怔,大口喘着气,忙撇过头看向远处山脉。 探马续道:“还请亭侯速速决断,是分兵支援,还是暂且不动?” 此处魏军不动,博望坡将士几乎难有生机。分兵支援,仍有利有弊,利为魏军擅雪战,尚能以多敌少,可援助博望坡;弊则为,分兵不会是主力,无论城外山间,两地皆会陷入死战。 沈婉能明白,魏军要做的抉择,必须顾全大局,博望坡将士需阻敌,援军就算迟去,他们也不能提前撤军,皆是九死一生。 她浑身震颤,欲跪地恳求牧衡,让自己能前往博望坡,哪怕只她一人,也心甘情愿。 牧衡却扶了她,吩咐道:“传我军令,分兵一万,同我即刻前往博望坡支援。” 探马忙应下,前去传令。 沈婉一怔,在此刻仍担忧着他,“博望坡支援极为凶险,大雪如此,亭侯咳疾定会复发,不能亲去……” “沈婉,学会骑马了吗?” “会一些……” “嗯,但今日雪屑漫天,阻人视线,此处距离博望坡还远,到达之前,你与我同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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