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如霜听到这声称呼,忽得笑开。 她想为什么阿冬出去明明被战事阻碍着,自己这里会暴露的依旧这么快:“还以为能到晚上。原来蒲盛宏先选中了你。” 小花将糖浆加入到茶水中。 这种喝法不是谁都喜欢,只是生活太苦了,小花喜欢吃甜滋滋的东西。她没想搭配这茶水,会有别样的滋味,于是带着钟如霜也在茶水里加糖。 小花搅好了茶递给钟如霜,笑着弯眼:“所以才是一个师门。” 钟如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孩童的眼眸里天真浪漫,似乎是不懂一点悲伤难过。小花会不知道她潜伏进来透露消息给别人,会导致什么后果么?小花会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吗? 然而小花的一切表现,就好似如同她话中所说。 她们是一个师门的。 当年被冤死的庞太师,他的传承没有断,而是在她们每一个人身上得以延续,如今要延续到这个小小孩子身上。 门被打开,侍卫列队进入,四处搜寻着是否有不安全的地方,同时将院子中一大一小两人盯住。钟如霜那起茶杯,视线转向大门的方向。 门敞开,年轻看上去稍有些瘦削,稍显病弱,可又用威严姿态撑住的帝王,就那么踏入了这所院子。而他的身边站着的,赫然是天下第一的女将军。 钟如霜见到两人,喝了口茶水。 加了糖浆的茶水愈加甘甜,口感与寻常不同。本来最纯然的苦内回甘被遮掩得厉害。钟如霜会想:“你们连来找我,都要结伴而来么?” 她以为第一个找上她的,会是她师弟蒲盛宏。 门外马车的声音再度传来,来人不算仓促,脚步沉稳,正好是钟如霜原先预料的人。 钟如霜对上了蒲盛宏的视线,望着那么多年过去,从年少青葱变成胡须满脸的中年男人,不由说出了:“没想再见一次,师弟老成这样了。” 蒲盛宏一进来满腔情绪,没猜到钟如霜第一句是嫌他老了。 他倒吸一口气,招呼小花:“去找找有没有剃刀,我刮个胡子。刮个胡子年轻二十岁。” 小花看见容宁,眼眸发亮,朝着人直笑。 听到蒲盛宏的吩咐,她才转身哒哒去找刀了。 容宁看着面前这种微妙的氛围,手是半点没有从剑上放下,脸色一下子沉下。小花为什么会在这里?钟如霜干的? 最小年纪的走开,钟如霜诚邀着:“先坐下?来者是客,客人没有站着的道理。” 如此这般,更荒谬的场景产生。 秦少劼、容宁以及蒲盛宏,分别落座到钟如霜留下的椅子上。要不是周围站满了森严的侍卫,远处还在打仗,还真算得上是师门小聚。 蒲盛宏是收到秦少劼给的消息才过来的。 他坐在位上没有拿茶,和钟如霜说着:“你把易容取了。” 钟如霜应了声:“不管如何,总归是上天所赐,父母所予。来时带着这张脸来,走时也该带着这张脸走。” 她话里已经既定了自己的死亡,平和得好像在说今日天气很好。 容宁抿着唇,看向钟如霜的眼神带有不善。 哪怕秦少劼在桌下试图拉她的手,也被她一把打下。 本该在古北口的小花不可能突然出现在江南。被这么带出来,要么是钟如霜打算用计,针对的是她,针对的更有可能是北方的互市,或者是针对帝王。 要是秦少劼带出来的。 那新账加上旧账,一起算秦少劼头上。 钟如霜不排斥容宁的敌意。 要是没有敌意,她才会诧异。就像这位年轻的帝王。 钟如霜只是扫了一眼秦少劼,便不得不承认:“师弟在找徒弟上,向来有眼光。”
第130章 蒲盛宏的眼光, 此生最差劲的一次,是在找爱人上。 钟如霜这般想着。 她叛经离道,与世俗的姑娘相差甚远。她惊才艳艳, 属实观念与常人不同。她固执偏激, 动的念头无人能拦。 她踏遍大好河山,寻求的是她孤独的道。 蒲盛宏需要的却不是她这样的爱人。他需要的是红烛添香,研墨巧笑的才女。是能够与他同住郊外,教子教学的妻子。 她不开口说这种话,知道自己要是说, 肯定会得到蒲盛宏的反驳。蒲盛宏的骨子里一样是傲慢的,傲慢认为他的选择不会错。 即便她是如此一个人。 蒲盛宏对已有死志的钟如霜,不知该说什么。她如今的样貌极美,美到但凡出去走两步, 没有一个不回头。她生来就该是名动天下的。 到头来是是非非搅在一起, 将人生弄成一滩浑水。 秦少劼并不在意在坐的每个人满腹心事, 各有所思。 他在带容宁过来时, 已知道会让容宁知道小花在江南了。他被拍开手, 又去够着容宁的手。身为帝王的他早就不会被轻易抛下, 但有些事需要主动点, 不然下场会很惨。 堂堂帝王面上还在被夸, 私底下动作不停。 容宁被惹恼,刚还在沉着眼看钟如霜, 现在不得不分出心神怒瞪一眼秦少劼。她现在确信,小花是秦少劼带来的。不然他不会如此主动。问题是,这种时候是牵手的时候吗? 秦少劼搭上手, 面上神情反而和缓了一些。 他对着钟如霜开口:“师姑这几次的手笔,过大了。” 钟如霜带着一点兴味, 问着秦少劼:“你到我这里来,不怕我设下埋伏杀了你么?”每走一步,她都是用现实来教人。 她引导着天下,牵动着朝堂。 既想到了会有人来找自己,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话落,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响动,骤然间小院里的房门齐刷刷打开。这猛然一出,所有侍卫当即列队护帝王安全,而容宁更是站起身挡在秦少劼面前拔出了剑。 钟如霜知道自己身边会武功的人不多,到最终也未必能斗得过京城来的侍卫:“我也可以下毒。进来一个毒死一个。你落座喝茶,我就在茶里下毒。” 身为帝王,如此不小心,这条命可随时会丢。 拔剑之后,牵着的手自然放开。 秦少劼没有被突然的异况惊动,而神情却有了不愉。 他对很多事可以容忍,不代表可以容忍钟如霜一而再再而三,在一些事上惹到他。钟如霜和容宁见面是一出他无法容忍的事情,现在让容宁抛开他的手,又是一件。 秦少劼这般说:“小院里里外外就那么简单一些东西,要住人可埋不下太多东西。”总不能钟如霜每天日子过得和耍杂技一样,在无数危机中过日常。 再者就是,小花和锦衣卫都没汇报过这种异况。 他对钟如霜带有警惕,这种警惕并非在这种全然伤不到他的机关和下毒上。 秦少劼安抚拍了拍容宁,示意人没事:“大乾四周数个部落和国家,就连海外没想到师姑都去了一趟,且埋下了事。这些大事才是你的手笔,解决了对大乾有意义。解决不了换朝换代,想来也能厮杀出一代明君。” 要是几十年厮杀不出来,便几百年。 朝代更替便是如此。 钟如霜的目的本质便是如此。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帝王性命。而是帝王在意识到有危险,能够多关注天下百姓。 只要想明白这些事,他来这一趟就是安全的。 “师姑不打算要朕的命,朕想来见一趟从未见过的师姑,情理之中。” 话如此说,眼神不友善。 秦少劼用那双黑眸注视着钟如霜:“师姑最后一会儿时候,要是不见,岂不可惜。” 钟如霜自己隐晦说自己不想活了的时候,居于高位。好似一切尚在她掌控中。她连她的生死都可以掌控。但秦少劼一开口,好像一切全在秦少劼的掌控中,连她的生死也一并在。 如同棋盘上两人,几乎都将着军。 只是稍多想一下,钟如霜便能知道,她的棋盘几乎动不了了。而对方的棋盘游刃有余。他可以杀她,也可以不杀她。 天底下为何有如此年轻,又能把控心计到如此地步的帝王呢? 钟如霜这会儿明白先帝为什么真正传位时,不给其他年龄更加合适的皇子。但凡他给其他皇子,这条路必成杀戮路。秦少劼会亲手将帝位上的人杀死,不论上面坐的是他的父皇还是他的兄长。 再看容将军。 好似被哄骗入局的可怜女子。 钟如霜微仰头。 她问容宁:“帝王心思如此深邃,容将军倒也不怕。” 容宁面无表情:“我怕死了。”一个不注意,他这人就老拿他自己当靶子。转个头发现小花也被拉出来,成了要帮皇室干活的小可怜。 这种皇帝谁不怕啊。 但这话被容宁这么说出来,意思就好像她其实真的一点不怕。她全心全意信任着秦少劼,信任着年轻的帝王。 钟如霜笑开:“要是你们如此一生,倒也相配。” 她慢慢说着:“要是往后你们身边再多了人,亦或者是相互慢慢走远。便说明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天下安定也随时被推翻。即便没有我,也会有下一个钟如霜。” 蒲盛宏轻微摇了摇头:“天下不会有下一个钟如霜。” 他听着师姐的话,语气平和:“若是有,那今后我蒲盛宏要做的事,就是让这个天下再无下一个钟如霜。要是我做不到,就让我的弟子去做。要是他们做不到,就让他们的弟子继续去做。” “这天下,总有一天会达成师傅所想那样,走向真正盛世。” 小花拿着可以剃胡的刀出来,手上还有挂着热毛巾的小脸盆和皂角。 东西齐全,看上去很用心。 她小心翼翼递给蒲盛宏:“师傅,剃胡。” 蒲盛宏一腔热血在“剃胡”上又落下。他尴尬坐在那儿,不由埋怨了两句:“你这出来的时候有点巧了。” 小花咧嘴笑了笑,很快走到容宁身边去。对比起师傅和师兄们,她其实更喜欢容将军。天底下她除了爹娘,最喜欢的就是容将军。 要不是容将军,她不会从家里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江南对她来说太湿了,每天都觉得要在水里淹死。还好再过一段时间可以回北方。 小家伙闪到容宁身边去,让钟如霜注意到了。只是现在的钟如霜已经不再在意这些事情。她开口和蒲盛宏说:“我帮你剃胡吧。” 蒲盛宏深深多看了两眼钟如霜:“可以吗?” 钟如霜站起身来:“为何不可?” 那么多年不见,他们之间没有必要生疏到彻底。至少钟如霜觉得:“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她觉得自己和蒲盛宏不适配,然而从蒲盛宏这么多年依旧孤身一人来看,她便又想要在蒲盛宏心中留下痕迹。 一道深刻的,如同她在帝王一代代心中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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