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只是心中有不安,现在好了,彻底绷紧,半点不打算放松。谁都无法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少有不慎天下大动。 秦少劼察觉到容宁愈加紧绷,视线从水师身上收回,看向容宁。 他能看出来容宁现下不算高兴。在他定下今日之事的时候,他早知道容宁会不高兴。两人都是聪明人,这些天没戳破说穿,不代表心里没数。 秦少劼侧过去一点身子,放缓声音:“容宁。” 容宁瞥了一眼秦少劼,注意到人黑眸里全然是自己,更察觉到人声音的潜台词。既要她信他,又要惹是生非,去干一些了不得的事。最大可能是将他自个当成了诱饵。 秦少劼的进步,无非是在最后关头告知了她,并且让她参与其中,与他并肩。 他只有自信他不会有事,才会让她一样坐在这里。 容宁想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也没用。但凡有用,秦少劼的心思那么多,早想别的方法去引钟如霜了。 她没放松且不懂:“你确定她会如你所愿?” 秦少劼:“要是师傅没有猜错,她会如她所愿。” 容宁微怔,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蒲先生的关系。 下方百官几乎是一无所知,他们尚且乐呵看着。当蔡将军带着水师操练完陆上的操和基础的水操,命令士兵们开船出码头,百官们更是扬起脖子好奇张望。 当秦少劼从位置上站起,百官们纷纷跟着站起身来。 人一站起来,水师撤离全上了海线。老百姓挤压着都到海边去看情况。按照流程,秦少劼和容宁可以从看台上下来,前往海边就近观看作战。 然而蔡将军上前来恭迎时,容宁抬手:“本宫和陛下就站这里看。” 她语气不容拒绝:“看得见。” 蔡将军没想容宁连皇后身份都拿了出来,当即内心惊异,但面上只是连连应下,继续去指挥水师。这些水师在船上需要比斗。 海上作战,一如既往指挥时以旗为号之一。今日有红蓝对抗的比拼,水师举的旗子自然也分了颜色。这说明双方不仅可以看自家的旗是如何的,还能看对家的旗是如何举的。 知己知彼,看哪一方比斗更胜一筹。 就在一群水师热火朝天准备大干一场的当下,海远处空中放出了一枚响炮。 秦少劼神色没变,兵部和武将中懂行的人脸色在刹那变得难看起来。容宁冷着脸手扶上了腰间配剑。 不少围观的百姓还懵懂不明所以,好奇怎么远处有炮声,就听有将士大吼:“敌袭!护驾!护驾!百姓后撤!百姓后撤!” 武将的声音洪亮,整个沿海几乎都能听到。 老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试探性往回走。他们朝着帝王的看台方向看,陡然发现刚才只是皇帝皇后站着眺望,如今两人面前已有了成列的侍卫,盾牌长枪齐齐展露。 反应快的仓皇跑动起来,士兵们从护着不让百姓挤进演练场,变成护着百姓撤走。 到这会儿,海面远处竟真的缓缓出现了一些船点。这些船只看上去并不算大,与大乾的海船有所差异。只是数量上一眼可见,船不少。 水师们在船上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几乎全是新兵,连人都没杀过,各个猝不及防茫然望向管他们的小丁将军。 站在沿海的丁勇康面色凝重,用稚嫩的吼着:“列队!备战!” 可惜小嗓音喊不出半点效果,别人根本听不清。 兵部徐大人转头想要找自己儿子,意外发现刚才还在的徐缪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全然不见踪影。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差。 詹德业急躁张望海岸,又侧头看向帝王,想知道帝王是个什么意思。 如他所料,百官里已有人上前恳请帝王赶紧先走,余下的交给武将们。刀剑无眼,留下来很容易出事情。 蔡将军沉痛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能摊上一件又一件衰事。他忙到帝王面前领命:“陛下,臣恳请出战。” 秦少劼没搭理那几个让自己先撤退的官员,应了蔡将军的话:“蔡将军主帅,李红、连堂将军次帅,兵部詹德业大人与丁勇康将军佐之。” 命令一下,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官员当即出列领命。 秦少劼下一刻吩咐:“宝坤,带百官先行撤离。违者按军法处置。” 百官想及愤愤让皇帝先走,就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侍卫,分明正是京中带过来的那些侍卫。他们喊着:“不行,陛下您该先行——” 话还没说完,人被侍卫拉着往请走了。 路边马车早已备好。 容宁以为钟如霜不过是会激起一些民变,引出一些人的狼子野心,没想到竟会在这等时候惹出战事。她恨得不行,冷声问秦少劼:“这些都在你预料内?” 秦少劼垂眼看容宁的衣袖,想拉人衣袖,发现衣袖都被束着。他便伸手拉住了容宁的手,试图让人信他的意思:“尚在。” 百官刚撤退于路上,还没集体入马车,远处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了一批人。他们□□骑着马,头上没有戴头盔,身上穿着罩甲,用刀与剑凶猛冲向秦少劼与容宁的方向。 领头的人面容凶狠,大吼着:“杀——” 在明处的侍卫不是吃素的,弯弓搭箭,对准冲过来的人脖颈处直射。还有人射杀其身下马匹,半点不留情面。 侍卫们充分做好了准备,骑兵对冲,步兵阵法摆好防御。 冯锦看到领头人的瞬间,几乎脸色大变,脱口而出:“怎么是——”他意识到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猛然攥紧拳头。 他下意识在敌人群中找着眼熟的人影,没有找到,一时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更绷紧自己。 年长的官员中,不少人也认出了来人。 “那不是……庞太师以前教过的学生?” “总不会蒲先生也——” “不,该是那女子!” 一群人猛然意识到什么,头不由分说痛了起来。哪里有人用前头的罪,来算今人的账?当今圣上可什么事都没招惹过啊! 仇恨已让人彻底迷失了理智。 徐大人对朝中事情掌控多,了解自然也多。他语气沉重,深深警告着冯锦:“冯大人。一次错可以改,次次错可改不了。” 冯锦面上的神情顿住,骤然颓废:“您说得是。”
第128章 其余官员哪怕有人听到了徐大人与冯大人极为轻的响动, 脑中根本来不及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下如此慌乱的情况下,侍卫们抓紧时间送人上马车 在他们中聪明的人已猜出了一两分现在的情况。 他们心中多为沉重。 以钟如霜为首,当年的一批庞太师的学生聚集在一起, 有着自己的信念和手段。不出意外, 这群人是想趁着江南人手不足的情况,将皇室搅得成一团乱。 又或者…… 冯大人颓废开口:“这是一道礼。至少在她眼里应该是一道礼物,一个告诫的礼。天下没有真正的太平。也是一种嘲讽的礼。” 对京城无数官员都齐聚江南,却无法察觉到危险的嘲讽。对当年无数人纷纷内斗,最终导致庞太师一家灭亡, 一个案件翻来覆去牵扯着的嘲讽。 徐大人带着冯锦上了马车。 在心中挂念着徐缪凌的情况下,徐大人依旧清醒理智。他在兵部为官太久,久到见过无数生死,见过无数朝廷斗争。 正因见过, 才知身在其中很多事并非人念头一想可解决。 诸子百家, 各有所念。 哪怕天下如今独尊儒术, 每一个人的想法都不同。老天爷也不可能只遵从一个人的想法。 徐大人更深刻知道的是:“当年庞太师一案, 让你入官场之后便总恪守规矩, 兵部上下的事都要按照章程来办。守规矩, 哪怕做错了, 陛下也没有理由来苛责你。” 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没有间断, 冯锦身子僵硬。 徐大人没有撩开帘子去看外面的情况。 兵部官员一辆马车,詹德业如今去了前头, 马车内暂且就他们两个人。徐大人很少和年轻官员如此掏心掏肺去说这种话:“韶阳十七年,兵器调动前往边塞,遇劫匪, 晚七日到达。二十三年,你送往边塞的粮草为了规矩, 比预计晚了三日。” 这些看似不过是意外,真要算问题,怪罪到冯锦头上说起来是有点冤他。 “要是不守规矩。边塞的兵器,指不定造价比京城便宜,器械比京城更好。谁都知道不管是兵器还是火器就近造起来,便宜,方便。不用花大价钱去运。也会给京城带来无数的隐患。” 因为要是一旦失守,等同于边塞那点武器全送给敌人了。 翻旧账起来,本不该如此翻。人一生不可能不犯错,而冯锦只是守规矩,不算犯错。徐大人这么多年看下来,道理都知道。 徐大人:“你不是不懂变通。而是你当年的变通,放走了钟如霜。而她一步步,酿出天下大患。”在看到这群人的瞬间,徐大人几乎就猜出这么些年发生了什么。 庞太师被关押到被处死,再到换代后被重新隐秘翻案。钟如霜这等亲传弟子自是被锦衣卫盯着。光当年同样被盯着的蒲盛宏能做什么?只有毫无关联的冯锦,可以为其做一些变通事。 其后的钟如霜,脱离了锦衣卫的控制,靠着一手易容的本事在天下各处走动。 冯锦紧紧闭上眼。 这账要算,如今便是能算到冯锦头上了。 他沉默着,心中亦然有后悔。只是冯锦清楚知道,哪怕日子重新回到他年少那会儿,他依旧会义无反顾做出同样的选择。 就好似这么多年,他坚守着兵部那些规矩一样。 兵部马车里的话暂告一段落,徐大人担忧的徐缪凌带着一支锦衣卫,搜寻着侍卫“阿冬”的身影。徐缪凌在听到海岸口的炮火声,猛然转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脸上神情几乎可谓阴冷。 他加快了搜人的速度。 到这个时候,徐缪凌很快在慌乱逃入房屋中的百姓人群里,找到了目标。这人不知道从哪里也找来了马匹,在前方纵马。 他快马加鞭率人冲过去,几乎快要赶上的档口,不了街道处横行出了新的马车。 锦衣卫仓促止住前行,还有几人侥幸避开,直接将马车围住。 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了坐在其中穿着素衣的林芷攸。徐缪凌全然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容宁的嫂子。 林芷攸朝着徐缪凌笑了下,没有多废话,从侧窗对着徐缪凌递出了一卷画:“行动舆图,他会带人包抄,劳烦锦衣卫配合。” 徐缪凌骑马上前接过画。 他注视着林芷攸:“钟如霜擅引人心。锦衣卫在这种时候只会听帝王调遣,绝不可能轻易改动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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